锁阳城镇位于瓜州县城东南三十八公里处,大戈壁的边缘,是一个不大的村镇,镇店只有几条大道纵横交错成井字,双石公路贯穿其中,这就是镇子的核心区域。
镇子里没有楼房,清一色的白色瓦房、土坯房林立于街道两侧。这里之所以闻名,是因为唐初的大将军薛仁贵曾经在这里摆下战场。不过,那一次,白马长戟的薛仁贵败走锁阳城,内无粮草外无救兵,幸亏他们掘根而食,保存了战斗力,最后绝地反击,大获全胜。故事有杜撰的成分,大部分来自单田芳先生的评书《薛家将》,但是从中可以看出,这里绝不是用兵之地,四周都是戈壁荒漠,人烟罕至,颇有几分电影《龙门客栈》里,大漠荒村的感觉。
锁阳城镇四周就是一片旷野,无险可据,但是人文景点却不少,榆林窟、东千佛洞、道德楼、塔尔湾景区、唐阿育寺都在其境内,因为这些景区的存在,锁阳城镇就成了辐射四周的中心点,旅游业、餐饮业逐渐被带动起来。但是这里毕竟离瓜州县城很近,多数的游客宁愿意每天多走上几十公里,也选择住在县城里,所以这里的旅馆多数都是不成规模的民宿。
叶冬他们到达锁阳城镇的时候,还不到下午两点,正是当地人午休的时间。因为天气的原因,这里一片萧条,街道上的人稀稀落落,给人的直观感觉就是一个字——荒!
叶冬他们的车顺着双石公路慢慢地朝前开,不到五分钟的时间,胜达就驶出了镇店。烈山这才调头返回,他没有直接停在路边,而是拐进更深的巷子里,才找到一家带着住宿招牌的小饭馆。
几个人下车,推门就进。小饭馆里一个人也没有,老板娘兼伙计热情地上前打招呼:“几位老板快坐,吃了木有?”
老刘大大咧咧地挑了张桌子坐下,开口道:“老板娘,炒几个热菜,掂配着再来点主食稀饭什么的,尽管拿来。当地的好酒来一瓶。”
老板娘四十多岁,粗手大脚,脸色红润,一张大嘴,薄薄的两片嘴唇,一看就是能言善辩之人,她也不拿笔和纸,站在一旁笑着说:“老板,酒可多滴,你们要上个白酒,还是葡萄酒?”
老刘一边点燃香烟一边问:“老板娘,劳烦您给介绍介绍,都有什么酒?”这家伙说话不过脑子,不经意间又占了别人的便宜。
“我们有当地出的保健酒,叫上个锁阳春,这可是个神酒~~~”说到这里,老板娘没有再说下去,一脸似笑非笑的暧昧表情,沉吟了一下。
众人随即领会,听名字就能猜到这个保健酒的功效。
老刘不耐烦地催道:“别的呢,还有什么?”
“还有酒泉的汉武御,嘉峪关的中华雄关酒,都可出名哩。葡萄酒也有,紫轩、祁连、莫高都有。”
老刘不想再废话,随便要了一瓶白酒,一瓶葡萄酒,就打发走了老板娘。
过了很久,老板娘才开始上菜,都是当地的一些特色菜肴和小吃,虽然不如北京、上海的大馆子整治得精致,但是几个人都饿急了,吃起来狼吞虎咽,别有一番滋味。
众人肚子里有了食,心里也算踏实下来。老刘这才把老板娘招呼过来,问道:“你们这里能住宿吗?”
老板娘一看来了大主顾,忙殷勤地介绍,说他们这里一院两用,前面是饭馆,后面可以住宿,共有三间客房,都是大通铺,能住下十来人,也能保证二十四小时有水,不过是凉水,洗澡是奢望了,所幸现在是夏天,赶上中午阳光好的时候,擦个冷水澡没有问题。吃饭,店里就有,想吃什么就点什么,还能送到后面客房里。
老刘一拍大腿,当下决定,三间房子都要了,包半个月。住宿的钱一次付清,不过他嘱咐老板娘不要再让别人住进来了。
老板娘乐得合不拢嘴,一个劲儿地昂个不停。
老刘又怕她怀疑,画蛇添足地解释道:“你看见他们几位了吗?都是中央美院的研究生,特意来榆林窟临摹写生的,这一趟时间可能会呆得很久。”
老刘这套骗鬼的话,稍微有点常识的人都不信,画夹子都没有一副,临什么摹呀。老板娘可是深信不疑,现在改革了,谁管你来干什么,只要住店给钱,你就是来火焚榆林窟的,又碍她什么事。
老板娘不无担心地说,这几天天气特别不好,下过大雨,榆林窟已经关闭了,要想进去,可能要等上一段时间了。
老刘信口胡诌,说反正附近还有很多景点,他们都会去看看,进榆林窟也不急于一时。
这个时候,老板娘的丈夫——厨子也走了出来,热情地在一边帮腔。老刘掏出一包芙蓉王,塞到他的手里,嘱咐他帮忙看管好他们的车辆。厨子兴奋地眼睛冒光,一口应承下来。
吃过午饭,几个人去后院看了看住房,虽然条件不是太好,但是乐得清静,独门独院,干点什么事都不耽误,前面还有老板娘两口子给站岗放哨,外人肯定进不来,还算说得过去。
落脚点安排好了,众人都觉得还是先去榆林窟探探路才好,于是,几个人轻装出发,开着车顺着双石公路朝南而去。
公路的两侧都是戈壁,一眼望不到头的苍黄、灰白一片,空中既无飞鸟,地上也无走兽,就连一只小昆虫也找不到踪影。只有起伏的土包,被风化裸露的岩石,布满整片戈壁荒原。到最后,就连那起伏都不见了。放眼望去,平沙莽莽、苍茫一片,青雾飘忽,影影绰绰,鬼气森然。
在这片诺大的荒原中,只有他们这一辆汽车踽踽独行,于平淡之中更觉得诡异非凡。几个人不由得警觉起来,生恐在这种平静中另生事端。可是开出去半个小时后,他们眼前的景色却忽然变了,道路的两旁布满了低矮的骆驼刺和梭梭,这些植物出离地表的部分很矮,但是根茎庞大,它们吸收深入地下的水源,才得以在干旱的戈壁荒漠里生存下来。在整片的骆驼刺和梭梭草之中,还点缀着黄色的蒲公英和紫色的小花,大丛的狗尾巴草和花棒更是脱颖而出,将道路两旁的景致勾勒出立体的轮廓。
顺着公路前行,眼前逐渐出现大片农用耕地,青幽幽的麦田、玉米地呈现在众人的面前,道路两侧则是高大的白杨树和低垂的红柳,高低错落、相映成趣。还有成片的野蝴蝶梅、草原兰争相斗艳,另有众人在门源看到过的油菜花也绽放出一点嫩黄色的花苞。这里大概就是蘑菇台了。
接着再向前,不到三公里,周围的景色再次改变,所有生机盎然的颜色全都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满眼的灰黑色,有灰黑色的泥土、灰黑色的砂砾、灰黑色的山包、灰黑色的天空。突兀的巨石已经被严重的风化,陡峭的棱角全部被磨平,甚至变成一座一座巨大的土丘,很像古人积土为台,祈禳之用的祭坛。
老刘当即叫停,几个人跳下车,老刘让全安留下,对他说:“全儿,放机灵点,你看着车,有事就打电话,万一信号不好,你就喊,这个地方空旷,声音传得远,我们肯定能听到。”说完,他带头朝向榆林窟的方向走去。
四个人向西走了不到四百米,就看到了一座高大的石碑,石碑正中写着三个大字——榆林窟。
四个人走到石碑的近前,这才发现,刚才远远望去平坦的山丘之中,突然裂开了一道大口子,两侧峭壁之间相隔上百米,站在石碑附近朝西望去,顿时感觉头晕目眩,这条宽大的沟壑横亘在眼前,沟底峡谷之中便有一条小溪,顺着沟壑的走向蜿蜒曲折。从谷底到崖壁顶端,他们立足的地方有数十米高,同时可以看见对面的崖壁上有一层十余处的洞窟,洞窟前的平地上还有石质佛塔、门楼、照壁、化纸楼。在他们脚下,有直通峡谷底部的石级,迤逦向下。走下去几步,就可以看到他们立足的这一侧崖壁上,分为上下两层,还有更多的洞窟,和对面的如出一辙。
罗烈赞叹道:“鬼斧神工!巧夺天工。”
他的这一声赞叹还没有说完,早有榆林窟的管理人员走了过来,大声说道:“这里不开放,你们快点离开吧!”
老刘嘻嘻哈哈地凑上前,递过去一支香烟,帮那人点燃,说道:“这里不是可以参观吗?怎么大白天的就关门了。”
工作人员吸了一口香烟,点头道:“哎,天气不好,连日的大雨,榆林河上游水势大涨,如果再这样下去,恐怕就会形成洪峰,出于安全的考虑,只好暂时关闭。”
老刘不无遗憾地摇头叹息,“哎——,白跑了这么远的路,看来是白来一趟。”
那人好奇地问:“你们是从哪里来的?”
“山西太原。”
“是很远,你们可以先回瓜州,或者去敦煌市,等天晴了,再来吧。”
老刘不甘心,试探着问:“要不您通融通融,我们几个下去看看就上来,保证不给您添麻烦。”说着,他掏出两百块钱,塞进工作人员的手里。
那人忙推托不接,说:“不行,这里又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如果让你们下去,别人看见了也不好;万一出了问题,我更付不起责任。你们还是改天再来吧。”
老刘无奈,只好带着几个人回到崖顶。叶冬眉头紧锁,抬头看了看天,又低头看了看谷底的踏实河,一筹莫展。
那踏实河已经浑浊不堪,水势有些湍急,以往的一弯清溪也开始躁动起来了。
烈山低声说:“进不去在咱们的意料之中,大家不必发愁。咱们抓紧时间,顺着河谷走一走,正好观察一下地形。”
四个人一听都觉得有理,便顺着榆林窟的走势,沿着东崖向南走去。工作人员远远地看着他们,心里也替他们惋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