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趾看出了她的心事,试探着问:“梁小姐啦,系不系我们也要赶回北京?”
若兮摇头,表示时间来不及,即使现在就动身赶往兰州,然后坐最早的一班飞机飞回北京,恐怕也为时晚矣。而且她相信,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叶冬最终还会到西北来,这些念头都是出于她的潜意识。
更令她感到奇怪的是,还未到第二天中午,她就接到美国方面的电话,让她马上赶回华盛顿。
若兮即便万般不情愿,也只好立刻动身。期间,她给叶冬打过电话,对方始终处于关机的状态。她能够猜到,叶冬现在一定陷身于麻烦之中,但是自己并不能再帮他了,若兮只好带着无限的遗憾登上了飞往华盛顿的航班。
若兮的离开让脚趾有些心花怒放。
他之所以对这个小姑娘始终保持着谦卑的态度,并不单纯是因为她来自美国总部。年轻人少年得志,必有所恃。他根本不相信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小姑娘能够凭着自己的才干爬到这样重要的位置上,何况这个位置上的人已经能够接触到基金会的核心机密了,梁小姐若不是机构内部高层的子弟,也必是和大老板有着千丝万缕瓜葛的人。这样的人不管能力如何,是一定要紧跟的,得罪不得。
现在好了,压在头上的大山终于被搬开了,自己也可以放开手脚、大干一场了。脚趾得意之余,又有些惶恐不安。
叶冬这一伙人不是太好对付,他们没在道上混过,不懂得道上的规矩,所以经常不按套路出牌,这已经给他们出了不少的难题,甚至破坏了他们的整个计划。何况现在,梁小姐一走,自己首当其冲,会成为叶冬他们的众矢之的,没有了梁小姐这棵大树,不好乘凉啊。
但是这些并不是脚趾真正担心的事情。对于目前的情况,他还有更深一层的忧虑,这些才是他内心真正的不安所在。首先,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因为没有计划可言,或者说有计划,但是他的职位太低,没有权利看到。所以,他除了俯首听命之外,无法自由发挥,更谈不上创造性的执行。其次,叶文命到底在哪里,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让任桓把叶文命带到山西,他更不知情;以他这么多年的经验来判断,他猜到事情当中还有别的势力渗透进来,虽然他还没有看清楚,但是他感觉到了来自外部的压力、制衡和妥协,这从他们的行动态势由主动变为被动这一点上,就能够看得出来。最后,他不得不承认,自己虽然已经身陷在其中两年的时间,但他还是没有看清楚整件事情的核心所在。在他的眼里,圆城寺地宫甚至可以说是一块鸡肋,是不是还有盗挖的必要性都成疑。他越来越发觉,整个项目本身就是一场骗局,探寻郑和下西洋的秘密不过是一个噱头,用来掩人耳目。
想到这里,脚趾越来越觉得自己的身边最需要一位首席考古学家来做军师,这才能够看清楚整个局势的发展,才有可能走到别人的前头。
脚趾一筹莫展,整整发呆了一整天,直到梁若兮离开的第二天下午,他接到电话,电话里通报叶冬已经脱离了警方的监控,就要赶往甘肃省的瓜州,他们必须先一步到达,暗中做好一切准备。脚趾只得放下私心杂念,带着包刕赶往瓜州。
清晨八点,老刘一行人终于到达了瓜州。但是,五个人都没有任何的喜悦之情,反倒是落落寡欢、面露愁容。叶冬高烧不退,却不想去医院就医,这让大家都有些头疼。
老刘向他发火,吼道:“你想怎么着?现在不需要你发扬大无畏的革命精神,你必须去医院,等烧退了再做打算。”
叶冬摇头,苦笑着说:“你们看看这天气,刚露出一点阳光,就又阴了下来。不是我固执,万一下起暴雨,榆林窟就会关闭,到了那时,后悔都来不及。我们必须赶在大雨到来之前,进入万佛峡。”
叶冬此言正是大家心里的担忧,只是谁都不愿意挑明而已。西北干旱少雨,土质疏松,一旦下起雨来,踏实河暴涨,必会带来不可预料的灾害,如果不趁现在赶到榆林窟万佛峡,那就彻底耽误了。何况,这里面还有一层救人如救火的意思,怎么能耽误得起。
当下,老刘深思熟虑片刻,便用毋庸置疑的语气,斩钉截铁地说:“医院还是要去的!咱们这样,兵分三路:麻烦罗老师带着叶冬去医院检查,听听医生的建议,如果没有大事,马上回来和大家汇合;一会儿等商铺都开门了,烈山和全儿去一趟,咱们带的衣服不够用,得买几身防寒防雨的衣服。另外,咱们现在只有一部手机可以通话,这样不行,得去买卡,想办法保证通讯的畅通,等完了事,你们就去瓜州公园的门口汇合;我得找地方去检修检修车辆,再往后的路可不好走了,我对韩国车实在没底儿。”
说完,老刘看了看手表,又说:“现在八点十分,争取十二点之前集结。瓜州公园门口,不见不散!”
大家依言分头行动,叶冬知道这是老刘的好意,而且另外几件事情也是必须要办的,于是,也不再坚持,和罗烈去了医院。
话不赘述,不到上午十二点,老刘最后一个到达集合地点,其他人早就回来了。叶冬无大碍,为了烧退的快一些,他要求赤脚医生给他打了一针退烧针。几个人商量,都觉得还是尽快赶往万佛峡为好。
叶冬未雨绸缪,言道:“我觉得去万佛峡不是一次性的买卖,咱们应该找一个落脚点才好,另外咱们还得注意点保密,我说过,不是一伙人在盯着咱们。”
老刘问:“你有什么好主意最好直接说?”
叶冬掏出地图,指着一个地点说:“罗老师以前说过这里,这里是锁阳城镇,在瓜州县城的东南三十八公里处,距离万佛峡也三十多公里;从锁阳城镇到万佛峡有一条双石公路,这条公路的最近端距离万佛峡只有四百米,可谓近水楼台。另外万佛峡外面方圆三十公里的范围内都是戈壁滩,这里可以说是最近的补给点,而且还有餐馆和民宿。”
老刘点头,补充道:“我猜老叶也会选择这里落脚,如果他曾经在这里出现过,一定有人会见过他,咱们也可以顺道打听打听,就这么办吧,你们说呢?”
老刘环视众人,征询其他人的意见。众人无不点头称是。一行人不再犹豫,开车出了瓜州县城。
从瓜州县城向南走314公路,过了南沟,便不能再往前走了。胜达只好顺着辅道拐向东南方向,朝着锁阳城镇前进。全安把黑色塑料袋里的衣服掏出来分给大家。
老刘立刻嗤之以鼻,不屑道:“全儿,你们买的这些伪劣假冒的破迷彩,穿上去是什么样子,简直是农民工!”
全安一脸苦笑,解释道:“二叔,您别挑了。烈山哥说,穿这身衣服不会引人注意;而且这也不是钱的事,摊子上的冲锋衣薄得像纸一样,一起风,吹得喇喇作响,既不能防雨,也不能防寒,就是摆设。我看这迷彩服挺好的,至少是纯棉的,摸爬滚打一点都不心疼。”
全安的话说得老成持重,还是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老刘并非真正抱怨,他就是不能太清闲,闲下来准生是非。当下,他也不再计较,翻出一身大码的衣服套在身上,端端正正地系好扣子,半转身,朝向叶冬他们,问:“怎么样,像个军官吗?”
叶冬噗嗤一笑,打趣道:“人配衣服马配鞍!你穿上这套衣服,一看就是打入我党内部的敌特分子,都不用特委审查,就可以直接拉出去毙了!
老刘不怒反笑,顺手戴上墨镜,又问:“这样呢?”
叶冬和罗烈哈哈大笑,引得正在驾驶的烈山也侧目。
全安表情尴尬,颇感难为情地嘟囔说:“二叔,天阴得这么沉,您带什么墨镜?”他心里暗怪二叔为老不尊,把自己搞得像《吕梁英雄传》里的狗翻译的样子,这让他的脸上有些发烧。
老刘倒不觉得怎样,只顾自己开心,指手画脚、撇嘴作态。
车窗外,景色越来越荒凉,半天也见不到一座村庄,只有黑灰色的土包,连绵起伏,不见一点绿色的植被。向远处望去,广阔的荒漠一望无际,寂寥而不高远,好像棺材盖上了棺材板。抬头仰望,天光黯淡、大风猎猎,乌云翻涌,如浓墨般的云层忽而一泻千里,忽而凝重欲滴,阴郁的天空好像一张魔鬼的脸,变化中更显狰狞。
马路上全是路面翻浆后留下的轮胎印,马路两侧的路基上也有积水的痕迹。看来这里曾经下过雨,成片的积雨云还在盘桓,现在绝不是出门的好时机。马路上的车辆很少,基本都是农用车,偶尔才会碰到驴友的自驾车,但也都是向着瓜州的方向开进。
烈山驾驶的胜达就像是一叶逆流而上的扁舟,颇有几分壮怀激烈,风潇潇兮易水寒的悲壮声势。烈山把车窗滑下寸许,瞬间便有夹沙带土的大风吹了进来,风中带着雨星,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土腥气。
老刘鼓噪道:“在波涛汹涌的大海上,狂风卷集着乌云,在乌云和大海之间,海燕像一道黑色的闪电,在高傲的飞翔着~~~,叶冬、罗老师、师弟、全儿,咱们就是这只海燕。但是咱们绝不能逞匹夫之勇,我已经闻到了老叶的气息,请相信我,咱们这次一定能大功告成!”
烈山关上车窗,冷冷地说:“老刘,你别自作多情了!事情没有你想的那么好,从咱们一过吕梁,天就阴了下来,这难道是好兆头?西北干旱少雨,这一地区沙化、风化得很厉害。你们看看周围的地貌,没有绿色的植被,土地完全裸露。一旦下起暴雨,地质灾害就会发生。以我的经验来判断,榆林窟肯定已经关闭了,我们要想在这个时间进入榆林窟谷地,恐怕不会那么轻松。而且,我们不知道叶叔叔到底去了万佛峡的哪一段,如果按照一般常识来看,我们至少要搜索东起驴尾巴梁延伸三公里,西到土墩子延伸三公里,南至路口弯子,十公里远,北至蘑菇台,这样一个范围。大致算算,我们至少要搜索方圆几十公里的榆林河东西两岸,这个难度之大可想而知。另外,每到六、七、八月,榆林河就进入汛期,正好让咱们给赶上了。榆林窟的四十多个洞窟全部开凿在东西两岸的崖壁上,崖壁顶端距离谷底大约数十米高,崖体风化和被雨水侵蚀得非常松软,恐怕难以承受重力。如果再遇到大雨和暴洪,很容易崩塌,这还不包括其他的可能性。所以,我们面临的困难一定不少。”
烈山的话引起了大家的共鸣,刚才还略显轻松的气氛,一下子又沉重起来。
老刘神色凝重,接着烈山的话说:“师弟讲的不错,我们确实会遇到很多困难,但是我相信,只要我们计划周全,还是能够克服的。关键是对老叶行踪的判断,如果我们能够找到一些线索,就不会大海捞针了。叶冬,你说是吧?你的计划是怎么样的?”
老刘故态复萌,再次把难题甩给叶冬,叶冬只好把还没有想清楚的计划说了出来:“万佛峡的北边是蘑菇台,这一片有上百亩的耕地,种植了不少的玉米;在附近还有榆林河水电站,这是唯一可以藏身的地区。对我们如此,对我父亲依然如此。只要我们的给养足够,就可以在这里驻扎下来。万佛峡周围的地势平坦开阔,白天不利于行动,晚上倒是可以。榆林窟是不是封闭不重要,总之,我们必须要进去,即便开放,我们也得偷偷潜进去。因为我们要找人找物,当地的文物管理部门是不会允许我们这样做的。我仔细地想过,我父亲必然以蘑菇台为中心,不会离此地太远,金印更不会藏匿在那四十多座洞窟中,很可能藏在榆林河两岸的某处。可惜我们没有垂降和挖掘的装备,这必会给我们带来麻烦。这些困难我早就算计到了,我只盼望不要遇到暴洪,那才是咱们最大的敌人。”
老刘也未雨绸缪道:“咱们得先在锁阳城镇落脚,全儿负责后勤保障和警卫,定期往里面送给养,还要观察榆林窟周围的动静。剩下咱们四个人晚上沿着河两岸搜索,白天回到蘑菇台宿营,这样安排就比较靠谱了。”
罗烈突然问道:“我能问问,咱们到底要找什么吗?”
这一问,把所有的人给问住了,金印不可能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他们根本没有任何目标。
叶冬思忖半天,才开口说:“不知道,可能是找金印,可能是找我父亲留下的线索,也许是一张纸条,也许是一些刻划的痕迹,总之,一切觉得可疑的,都不能放过。”
叶冬还有一句话,始终没有说出口,他不敢说出口,不忍心说出口,也许他们还会找到父亲的遗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