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时,在这封电文中,有多处奇怪的地方:
库鲁库多克是指哪里?是口误的结果,还是另有所指?
16日下午,穆先生和汪文先已经寻水未果,因此才有送水送油的请求,并且已经做出到18日之前,原地待命的准备,那穆先生为什么要出尔反尔,又于17日提出找水的要求,这并不能改变等待空运油料的局面,因此节约一说实为掩人耳目。
此外,最奇怪的是那头小骆驼,竟然也堂而皇之地出现在电文中,其意义何在?从这一点发散来思考,又可发现另一个疑点,就是科考队的人员组成,特别是没有出现在叶永烈先生书中的谷景和先生,据传,他也是科考队的一员,正是一名研究野生双峰驼的动物专家。此外,必须还要交代一句,这峰小骆驼不知出于何种原因,于23日死亡。
因此,我判断,在这封求援的电文中,应该有暗语,如果不是发送给720基地的,就是在科考队的附近,还有另外一只队伍存在,他们同样可以接收到电文。而库鲁库多克并不是库木库都克的口误,特指一个集结地点;油和水的需求量侧面反映了出一个搜索范围,小骆驼特指一个秘密的信息。
由此联想到,1978年,日本方面提出《丝绸之路》的拍摄计划;1979年年底,穆先生等人在罗布泊北部的考察活动;1980年10月11日的‘周光磊事件’,似乎都表明,这里面肯定涉及到一个巨大的阴谋~~~~~~”
烈山的话还没有讲完,就听叶冬喘息不匀地颤声说道:“1979年冬,涂珊珊和我父亲就在罗布泊北部的雅丹龙城附近,难道他们也在穆先生的考察队中?”
老刘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恍然大悟道:“噢——原来是这样。怪不得我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儿!”
罗烈又说:“是的,问题就是出在这里!同时,也解答了我之前想不明白的几点困惑,首先,就是关于重水。在我看来,穆先生是一位生化专家,并非地质学家、物理学家、原子能专家,找重水和他没有一点关系。他懂与不懂还在其次,关键是他不可能有这个研究方向,国家对于如此重大的事情,也不会所托非人。因此,如果在罗布泊地区真的找到重水,一定是他在一个偶然的机遇中发现的。我查阅过,穆先生早在1957年就患上纵膈恶性肿瘤,而这个病会随着体液环境的改变而减弱。关于重水,即D2O,确实有抑制细胞有丝分裂的效用;而超重水T2O,更是具有极强的放射性,在医学上也可以作为示踪剂使用,因此,如果在1964年的考察中,穆先生误饮罗布泊的湖水,一旦发现这些成分,是完全可以被检查出来的。其次,关于罗布泊地区沙民的传说,这和当地的钾盐有关,钾是一种碱性金属,同样具备中和穆先生体内酸性体液环境的效果,此外钾还具有维持神经肌肉兴奋性和维持心肌功能的作用。在脱离现代医学的基础上,我们似乎可以大胆假设为,这就是维持沙民超强体能,和强大的生命力的动力源泉。第三,关于穆先生的考察目的。我们局外人一直以为这些考察活动不外乎是一种拓荒类的行为,现在看来绝非如此。按照时间顺序,穆先生的第三次罗布泊之行,应该是为了解开第二次考察活动的未解之谜,也就是罗布泊北部地区的悬疑,才选择深入湖区,直到米兰。可惜他们没有找到答案,因此,才不得已又选择东进考察,进入库姆塔格沙漠。”
众人屏息凝神,无不感到毛骨悚然。沉吟半晌,老刘才问:“罗老师,我服了你了。你能告诉我,这位穆先生到底去了哪了吗?为什么那么多人都没有找到他?老叶又和这件事有什么关系?”
罗烈摇头,脸色有些苍白,嚅嗫半晌,也没有说出一个字。
烈山答道:“国家动员那么多的人力,在天上地下组织起严密的搜索网都没有找到,并不是说穆先生就此在人间蒸发了,而是说他早就脱离了这个搜索范围。向东北和东南方向搜索纯属一个误区,穆先生很可能南辕北辙,早直奔湖心地区而去了。依据这个判断,我斗胆狂言一句,穆先生的目的地很可能是洛瓦寨方向,位于墩立克古城和穆先生失踪地之间的沙漠大峡谷。距古玉门关的当地人传说,在附近的沙漠中有一个叫‘贼窑’的地方,是从前丝绸之路上的必经之地,那里有一些山洞,有古老而精美的壁画。这也许就是穆先生的目标!”
“什么?怎么又是考古?”老刘大惑不解地问。
“对,就是考古,这就是和叶叔叔的关联。”
烈山的话令所有人都大为震惊。
罗烈的眼神有些空洞,喃喃自语道:“人常说,眼见为实。此话何其谬矣!人难道不是井底之蛙吗?我们能看到的仅仅是身边数米之遥,而在其外,见犹不识。孔子讲,‘六合之外,存而不论’。看来,孔子也不否认鬼神的存在,仅是保持一种谨言慎行的旁观态度。”
老刘一改往日的嬉皮笑脸,倒吸了一口冷气,罗烈的话引起了他深深的共鸣。叶冬也喃喃自语,似乎别有体会。
罗烈反问道:“叶冬,你觉得‘六合之外’存而不论’到底是什么意思?”
叶冬强颜欢笑,故作轻松地说:“‘六合之外,圣人存而不论。’语出《庄子·齐物论》。是庄周对孔子的揣度,《论语·雍也》里说,‘务民之意,敬鬼神而远之,可谓知矣’;《论语·述而》里讲,‘子不语怪力乱神’;《论语·先进》里讲,‘季路问事鬼神,子曰:未能事人,焉能事鬼?敢问死。曰:未知生,焉知死?’庄周肯定是由这些话语而产生的推断,他们两个人生活的年代相差了两百年之久,不可能谋面,而且在战国的中晚期,孔子还没有被封圣,他的话还没有成为圣人之言,不可改造,庄子很有可能自编了这句话,加以引用,无非是用来佐证自己的论断。他这句话的语境是,‘夫道未始有封’,结论是,‘故分也者,有不分也;辩也者,有不辩也。曰,何也?圣人怀之,众人辩之以相示也。故曰,辩也者,有不见也’。他这段话的意思是说,道的广大,既然里面包含可以清晰明辨的,也一定包含不可分辨,难以言表的。所以圣人对人世以外的事应该采取包容的态度。我觉得这是告诫后人不要先入为主,不要妄下定论。”
罗烈点头称是。
老刘又换上嬉皮笑脸的样子,说:“叶冬,你怎么也和罗老师一样之乎者也起来了,听着胃疼!”
烈山一直把时速保持在一百二十公里,从酒泉到嘉峪关只开了十多分钟,几个人都没有想到两个地级市竟然如此接近。
过了嘉峪关,下一站就是玉门,王之涣的“春风不度玉门关”写的却并非是这里。从张掖出发到现在,已经连续行驶了近四个小时,可是距离瓜州还有一百五十多公里,无论如何,也无法在早上七点以前赶到。老刘心疼师弟,借故说自己屎急,说什么也要他停车。无奈之下,烈山只好将车开进玉门服务区。
几个人都下车活动筋骨,老刘去过厕所之后,给车加满油。叶冬又烧了起来,脸色红彤彤的,强忍着坐在车上没有下来。此时天光已经放亮,东边的半边天空呈浅灰色,周围的景物都处于阴郁的光线之中,四个人这才朦朦胧胧地看清这一路行来的景色,那空旷而浩淼的戈壁,让人无不感到自身的渺小。烈山无暇他顾,又不愿意耽误行程,急催众人上车。老刘抢先坐到驾驶室里,喝了几口水,把一半吐到车外,权当漱口刷牙,便发动汽车出发。
汽车从服务区出来,几个人又开始担心起叶冬来。可他勉力强撑,表示自己只是小病而已,再吃点药就会好起来。罗烈提醒他,消炎药和退烧药不是随便吃的,叶冬这才作罢。烈山没有说话,但是谁都看出来他的担心。
全安不无遗憾地说:“叶冬哥,在我们山西老家,大可乐加姜片,烧开了喝,只要一发汗,就能退烧。可惜咱们在路上,没有炉子加热,等到了瓜州,照这个土法子喝上两桶,你一定就会好起来的。”
叶冬拍了拍全安的椅背,笑着说:“喝上两大桶可乐,肚子还不爆了!其实喝点酒就管用!”
叶冬的一句话提醒了老刘,他扭头对烈山说:“师弟,后面的装备下面有两瓶好酒,你给他找出来。叶冬,我和你说啊,别喝,用酒擦身体也能降温。”
烈山返身取出酒,让叶冬坐到他和罗烈的中间,脱掉T恤,露出膀子来,一边一个,往手上倒酒,然后使劲地搓叶冬的前胸和后背。
他们的手刚一触碰到叶冬的身体,心中同时一惊,触手火烫,温度少说也在三十九度以上。
片刻之间,叶冬的前胸后背便一片粉红,他咬牙忍痛,并不出声。其实这个法子也不怎么见效,而且皮肤不碰都疼,再让他们一阵搓弄,更是痛苦难当。可他不想让大家担心,大喊一声,“舒服!”说着,抢过罗烈手中的酒瓶,狂灌了几口。
老刘不停地咂嘴:“哎呦喂,酒香醇厚,一闻就知道是好酒,可惜了。叶冬,等你好了,得赔我们大家!”
叶冬笑着回答:“好说,不就是酒嘛,等咱们胜利凯旋的时候,我请大家喝茅台。”
老刘叹了口气,说:“哎——,什么茅台不茅台的,能够全须全影儿地回来就是最大的胜利。咱们可得注意啊,我的感觉非常不好。”
汽车驶过了玉门关,车行不到半个小时,G30公路的左侧就出现了一片广阔的风电场,这应该就是玉门昌马风电场。巨大的风机叶片在晨风的吹动下,缓慢地转动。要单就一个也就罢了,不过是一个巨大的风向标而已,关键是有成百座白色的风机,连成一片,一眼望不到头。转动的叶片此起彼伏,如波浪翻涌,看似杂乱,但是细观之下,就发现这种乱中带着特有的韵律和节奏,竟配合的天衣无缝。整座风电场就好比一片神秘的史前巨石遗迹,高大而肃穆,透出几分神鬼莫测的气韵。
几个人都是第一次看到这个场景,不觉得有些兴奋。就在这个时候,在他们的身后,东边的天空被撕开了一道口子,一束金色的光芒透过那道缝隙照射过来。天空中顿时霞光满天,光芒万丈;紧接着,喷薄欲出的红日便挤出半边身子。一时间,朝霞将整个天空映成红色,给漫天的黑云镶上了金边,黑色的云瞬间变成暗红色,像一滩滩淋漓的鲜血。这样的景致美则美矣,但是让众人感到隐隐不安,不由得产生一种恐慌和敬畏。
叶冬长出了一口气,心中暗道,这难道就是上天的警示吗?
说到天意,在叶冬的印象里,它就从来没有恰到好处的来临过。姗姗来迟是它的本性,锦上添花是它的擅长。它轻易不会雪中送炭,它总是在你不需要的时候慷慨地彰显它的博爱,而当你怆地呼天,臣服于它脚下的时候,它则会视若无睹、冷若冰霜。那些百转千回、历经磨难后的聚首多是文人墨客的牵强附会,在现实生活里,留下更多的是擦肩而过后的遗憾,和破镜难再重圆的余恨。
就在叶冬他们临近瓜州的时候,梁若兮也将要到达她的目的地,只不过她与叶冬等人背道而驰。此刻,她正坐在飞往华盛顿的航班上。距离飞机降落的时间只有不到一个半小时。
若兮不明白这一切都是为了什么,就在她将要找到答案的时候,一个越洋电话便硬生生的把她召了回去。她虽不情愿,但是又不得不服从。这也意味着她之前的努力全部白费,即将揭晓的答案也将拱手送人。
若单就这些也还罢了,更让她牵肠挂肚的是她心里放不下的那个人。这是女孩子的心事,外人岂能得知!
直到此刻,若兮依旧心有不甘,甚至对身边的人产生了怀疑,她隐隐约约中猜测到,肯定是她身边的人告了密,说她感情用事,破坏了整个计划,才招致她被召回。
想到此,她就想到了四天前的那个电话。四天前的深夜,她突然接到了叶冬的电话,从电话的这头,她甚至能够闻到浓烈的酒味。叶冬的舌头有些大了,但是意思表述地很清晰。他说,任桓出现了,绑架了他的父亲,让他拿钱去赎人。叶冬没有向她发出请求,只是把事情描述给她听,然后就挂断了电话,甚至连一声朋友般的问候都没有。
若兮百思不得其解,但是随即她就醒悟过来,叶冬这样做是出于一种不信任,这里面包含了对任桓的不信任,对自己的不信任,更有可能他怀疑任桓是受了自己的指使。
若兮的心里恨意难平,自己对他的好,难道他一点也感觉不到吗?竟然会怀疑到自己的头上!想到此,她除了愤怒之外,还有更多的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