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急驶了十多分钟,雪豹的速度就慢了下来。虽然峡谷里还是隆隆声不断,但是明显感觉到那声音已然离他们有一段距离了,危险已经被他们甩在了身后。
烈山也降低了车速,恢复到三十公里左右的时速。到了这个时候,三个人的神经才放松下来,叶冬发现刚才自己浑身较劲,现在似乎有点腿软,虚脱一般,他向后一靠,仰躺在靠背上。
雪豹还在前面奔跑,速度还在降低,最后,干脆停了下来,蹿到公路旁的一块两米来高巨石之上,似一尊雕像一般傲然挺立,等待着车队的通过。
烈山赞叹道:“真是神兽!”他也降低了车速,几乎可以说是向着雪豹缓慢滑行而过,似乎用这种方式向神兽致敬。
叶冬让老刘从后面的食品中拿出一捆火腿肠,掰断一支,然后又插了回去,在经过雪豹傲立的那块岩石的时候,他快速打开车窗,甩了出去。这是叶冬他们给与神明的供奉,雪豹看都没看脚下的食物一眼,依然高傲地昂起它的头颅。烈山转过一道山弯,雪豹才消失在后视镜种。
前面依然是崎岖的峡谷地带,但是,经过了刚才的那种惊魂一刻,现在倒不觉得此地险峻了。车队又开了将近二十分钟,这才走出了扁都口峡谷。
至此,众人成功地穿越了祁连山脉,到达了甘肃省的民乐县。出了扁都口,就是祁连山北麓的牧场,再往北全是一望无际的油菜田,地势开阔、平坦,能见度也不错,众人知道这算是真正脱离了危险,索性把车停靠在路边,下车休息。
青海的雨下得很邪乎,可是出了扁都口,一进入甘肃省,雨就停了下来。天空中虽然无星无月、黑云翻滚,但是并没有进一步演变成一场暴风雨。山风依旧凛冽,特别是雨后的山风,让人感到有些刺骨。众人纷纷点燃香烟,一边跺脚驱寒,一边议论着刚才的惊险瞬间。烈山和叶冬都只穿着短袖体恤,早被雨水浇透,此刻他们也忘乎所以、神情亢奋,沉浸在浴火重生般的喜悦中。这些好不容易逃离了青海的人,站在甘肃的土地上,又被青海刮来的冷风吹透。
老刘给叶冬他们提醒,“都别聊了,快上车,抓紧时间,赶到张掖再说。这个时候的山风太伤人,咱们又都被雨水浇透了,当心感冒!”
老胡也催促着众人上车。接着,车队再起出发,向着张掖前进。从扁都口到张掖市不足百里之遥,而且都是开阔地带,较之前险峻路段可谓一马平川。所以,不到一个半小时,两辆车就前后到达了张掖市。
张掖市是西北甘肃省的重镇,这里地处河西走廊的中部,古称“甘州”,素有桑麻之地的美称。车队穿越连霍公路,又穿行南二环路进入张掖市区。此刻已到凌晨二点,整座城市正沉浸在酣睡之中。马路上没有一辆汽车,马路两侧的高楼大厦屈指可数,大多数都是矮楼、平房,灯火全无,显得这里更加天高地阔。
烈山再次把车停靠在路边,众人下车,老胡连声道谢。
老刘问:“老胡,你们下一步怎么打算的?”
胡维明一边抽烟一边回答道:“咱们干脆在张掖休整一天再走吧,已经这么晚了,而且天阴得这么沉,万一天气条件恶化,咱们还能在这里暂时安顿下来。”说着,他扫了叶冬一眼,才把目光停留在老刘的身上。
老刘是个机灵鬼,他之所以要抢先提问,目的就是要找到借口,摆脱胡维明他们。此刻见老胡倾向于先住在张掖,便故作犹豫地说道:“我们这次出来的时间有限,除了打算去敦煌、榆林窟之外,还想去黑水城看看,这一南一北间隔也不近,要不这么着吧,你们先安顿下来,我们哥几个先行一步,反正路上咱们还能碰上,到敦煌再汇合。怎么样?”说着,老刘回头征询叶冬等人的意见。
罗烈和全安是怎么都行,没有反对;烈山是个闷葫芦,即便军国大事,一般也不参与意见。叶冬心里早巴不得甩掉这个尾巴,一听老刘的借口,立刻意会,忙说:“对,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既然咱们有缘,早晚还会遇到。”
胡维明只好遗憾地点头,烈山察觉到程慕的眼中放射出一丝阴冷的寒光,当下把目光望向远方,故作不见。别克的司机惊魂未定,他是卖力气过日子的人,不想太拼命,乐得找地方休息,忙不迭地推荐酒店。老刘趁胡维明还在犹豫之际,快刀斩乱麻,挥手告别。五个人上了车,打开导航仪,顺着南环路、向着丹霞东路的方向驶去。别克车还跟在他们的后面,一直开到省道的入口处,老胡等人才向北驶去。五个人看着别克消失在视线里,都长出一口气。
全安骂道:“一看他们就不是好人,终于把他们给甩掉了。”
老刘笑着说:“全儿,别这么说,百年修得同船渡,好歹也算是有缘人,他们是什么人和咱们没什么关系,咱们做好自己的事就行了。管他呢!”
汽车在省道上没跑多远,前方就是G30连霍高速公路,只要上了高速,就近乎可以认为到了瓜州,张掖距离瓜州四百八十公里,相当于北京到太原的距离,而且都是高速路,应该很好走。
罗烈见烈山浑身湿透,神情疲惫,主动要求替换他。几个人都见识过罗烈的车技,实在是差,但是跑高速绰绰有余,便答应了他的请求。老刘因为胖,受到了特别优待,坐在副驾驶的座位上,帮助罗烈看路,其他三个人挤靠在后排沉沉睡去。
老刘的困意也浓,但是他实在放心不下,强撑着,陪罗烈聊天。
“罗老师,他们都睡了,咱们又是旅途漫漫,不如你趁这个机会给我讲讲,万佛峡到底是怎么回事?我记得在太原的时候,你说过,老叶去万佛峡不一定是为了藏金印,这里还隐藏着什么奥妙?”
罗烈身体挺得笔直,目不斜视,像一个正襟危坐的军人一样,这是新手一贯的姿态,开始回答老刘的问题,“你听说过伏藏吗?”
“当然,藏教里不是经常提到伏藏吗,好像还有一种职业叫作掘藏师,也是很神圣的。我理解就是前辈们藏起来的宝物,等待后人去发掘。”
罗烈不敢侧头,点头称是,接着说:“你说的意思是对的,但是不准确,佛教分密、显二宗,伏藏于显宗而言,更多的属于一种譬喻,说的直白一些,就是一些念想;而密宗则不然,密宗所提及的伏藏多为实物,确有其物的存在。相传,伏藏起源于以莲花生大士为祖师的宁玛派,他们把经书、法器、圣物以及密咒等物隐藏起来,等待后人发掘,而且宁玛派乐此不疲,藏匿了很多圣物。从莲花生大士开创伏藏这种方式以后不到一百年的时间,公元838年,藏王朗达玛兴苯灭佛。在这一时期,大批的佛教经典、圣物更多的被隐藏起来,藏传佛教也离开西藏高原地区,进入安多一带吐蕃边境区域传道布教,这就是伏藏的起源。其实,这个观点是片面的,藏区的伏藏由来已久,从古有之,具体来说,我们可以向前追溯到公元前500年左右,甚至更久远。提起那些伏藏,就必须提到西藏地区的原始宗教信仰。有悖于常人的认知,古代的西藏地区并不是一块蛮荒之地,很早就有了人类文明的足迹,古象雄文明早在公元前十世纪就在青藏高原上建立了自己的王国,这种文明的发源年代还要更加古老。据考古发掘研究表明,青藏高原阿里地区的古人类文明可追溯到上万年之久远。象雄王国曾经占据了整个青藏高原地区,还包括四川、青海、克什米尔、拉达克部分的疆域。到公元六、七世纪,象雄文明发展到了除了依靠传统的畜牧业之外,甚至有了初步农耕文明的王国。但是后来,随着吐蕃的兴起,它被彻底地征服了。它的文字、古城遗址全部消失,成为藏地千古不解的秘密。我们都知道,藏传佛教是从公元七世纪,松赞干布时期传入藏地的,也就是说,象雄文明的宗教信仰绝不是佛教,那他们信仰的是什么呢?是苯教,确切地说,是以辛饶米沃的出现为节点,之前信仰斯巴苯,之后信仰雍仲苯。斯巴苯属于早期原始崇拜,里面分为龙苯、神苯、魔苯等很多种类,我们现在还能有所耳闻的黑苯,据传说他们使用杀牲血祭,这不符合雍仲苯的教义,可以推断属于斯巴苯的遗支。雍仲苯以辛饶米沃为祖师,他生在伟大的俄摩隆仁,这个地方是个神秘之地,具体在什么位置,还不可考证。辛饶米沃改革了斯巴苯,开创雍仲苯,并且创造了象雄文字。到了上丁二王时期,具体就是指止贡赞普执政期间,灭除苯教的这一时期,雍仲苯便开始藏匿了一批经文、法器等物,这个时间大约在公元一世纪前后。到了松赞干布时期,公元七世纪,印度佛教从东,西两个方向传入藏区,一直延续到莲花生大士进藏,公元752年为止。雍仲本教也历经黄金发展时期后,开始走向了没落。值此新旧信仰交替之际,藏地虽然没有因此而起战火,但是教派间的口诛笔划并没有停止下来。然后就出现了藏传佛教指责苯教篡改经文这一说法,被称为‘具苯’。”
老刘听得目瞪口呆,他不信仰任何宗教,更为准确地说,他根本没有信仰,如果偏要给他找出一个的话,那他唯一的信仰就是金钱。虽然说,逢初一、十五,他必去白云观、雍和宫烧香,但也是拜拜财神,求他生意兴隆、日进斗金。所以,罗烈的这一番讲述,于他而言,仿佛听天书一般。
老刘问:“罗老师,请让我尊称一声您,我对您高山仰止,您们这些有学问的人是不是都这样,唯恐别人不知道您们肚子里有货?能简单一点地说吗?”
罗烈苦笑摇头,正要分辨,烈山在后排插言道:“罗兄,你慢慢讲,我觉得很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