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厢里的恶斗胜负已分,章胖子虽然酒量奇大,豪气干云,但是他绝不是那两个老奸巨猾的老家伙的对手,不经意间就被算计了。酒场、商场、战场都一样,冲在最前面的肯定第一个倒下,枪打出头鸟是中国人几千年来墨守的陈规,最终的胜利者首先应该具备的是聪慧的头脑,而绝不是匹夫之勇,即便是李广、史万岁那样的人也无一例外。章胖子不是史万岁之流,他充其量是个嗜酒的泼皮。酒喝到一定的程度,他的注意力便再也不能集中起来。他转身出去,说去找酒,其实鬼知道他到底要干什么。老胡捏着纸杯,并没有在意同伴的失态,还是一副从容不迫的架势。叶冬此刻面向墙板,已然躺倒,倒不是因为他喝多了,而是心事重重、就坡下驴。
老刘笑着说:“这小胖子真有意思!这么好的酒量,确实少见啊!”
胡维明干笑了一声,不留一点情面地说道:“年轻人,争强好胜,逞匹夫之勇,早晚会吃大亏。”说着,他看了看窗外,又说:“时间已然不早了,今天咱们就喝到这里吧!等到了西宁,我再请你们痛饮!你们也早点休息吧!”
胡维明起身告辞,老刘也不挽留,直送到包厢门外,才挥手作别。看到老胡离开,烈山和罗烈才起身回到包厢。包厢里弥漫着浓烈的酒味,呛人鼻子。罗烈皱了皱眉头,把随地摆放的空酒瓶和垃圾拿出去倒掉。老刘和烈山也简单地收拾了一下,让包厢里重新恢复了整洁。
老刘这才问:“这刚几点,怎么天就黑了!”
罗烈回答:“已经七点五十了,还有十分钟就到绥德。外面阴天了,看样子会下雨。”说着,他坐在叶冬的身边,探头看了看他,问老刘:“他喝多了?”
老刘窃笑一声,“他?喝多了?一看势头不好,他第一个选择了装醉,害得我只好强撑到底,我倒是真喝多了!”
叶冬也不翻身,切了一声,挖苦道:“我看你是话说多了,酒都被那个章胖子给喝光了。”
“对啊,酒不够话来凑嘛!我是好心,怕不够小胖子喝的,帮他省酒呢!”老刘假装好人,表白心迹,非要叶冬一会陪他下车抽烟。叶冬点头答应。
十分钟后,列车停靠在绥德车站,四个人都下了车,老刘和叶冬点燃香烟,烈山和罗烈则活动腰身、四下张望。
车站的月台是岸式结构,火车停靠在一侧,透过车顶和站台棚顶的缝隙望去,天空中果然一片黑沉。黑压压的乌云漫天翻滚,从西边压了过来,厚重的云层之上还隐隐传来风雷之声,眼看着一场大雨将要不期而至。
列车只在绥德站停留四分钟,刚过了不到两分钟,一支烟还没有吸完,列车员便吆喝着赶快上车。老刘恋恋不舍地狠抽了几口,才悻悻地扔掉烟头,登上了列车。时间还早,距离熄灯还有两个小时,但是几个人都觉得刚才的事情有些蹊跷,都很有默契地开始洗漱,要早早上床安歇。
全安来过一次,找他二叔,把老刘拉倒一边耳语了半天。老刘听得很认真,然后嘱咐他说:“你别再去了,早点回去休息,明天的事多着呢。”
全安毕恭毕敬地点头答应。
全安走后,老刘便一头躺倒在下铺不再出声,喉咙里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像是睡着了。看着老刘睡去,烈山和罗烈也躺在床上,可是叶冬却一直不见踪影。过了一个小时,他才回来,见大家都已经睡下,便轻手轻脚地爬上上铺,和衣而卧。可是包厢的门敞开着,叶冬特意没有关,他的脸正对着门口,有谁经过,一目了然。
列车又经过了靖边,稍作停留,便一路往西。车厢里渐渐呈现出一片宁静祥和之态,四处走动的人也稀少起来。软卧车厢里更是提前进入了休眠的状态。时间刚过十点,车厢里便熄灭了灯光。随着灯光的消失,老刘似乎是一个黑暗中的精灵,一骨碌身坐了起来,他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在黑暗中烁烁放光。
罗烈被他吓了一跳,低声问道:“你起来干什么?”
老刘走到罗烈的床前,拍了拍上铺的床栏杆,轻声唤道:“叶冬,你睡了吗?有个事,我得和你说说!”
叶冬似鬼魅一般,豁然坐起,轻轻一跃,便轻飘飘地站在地上。
老刘把他拉到自己的下铺坐定,才煞有介事地说道:“全儿刚才去偷听了老胡他们的谈话,老胡正在训斥小胖子,好像怪他不该喝那么多酒。我告诉全儿别再去了,全儿还向我反映了一个情况,说那个长毛身上带着刀,是一把军刀,看他用刀的手法,不是一个普通人。”
罗烈插话说:“对,那个程慕是有一把刀,很亮,尺寸不大,他用它削过苹果,我也看见了。那应该是一把瑞士军刀,不值得大惊小怪。”
罗烈的话音未落,几个人都没有想到,一直睡在上铺的烈山突然出声,打断了他的话。“那不是瑞士军刀,是马国森鹰嘴刀,属于战术刀,使用者一定是个技击高手。”
老刘压低声音,嘿嘿地发出一阵怪笑,说:“嘿嘿,敢情你们几个人都心怀叵测呀,我还以为你们都被表面的假象给蒙住了双眼!”
叶冬正色道:“胡维明他们第一次在祖堂山附近出现的时候,我就感觉不对头,事情不会来的那么凑巧。暗夜行路,咱们正需要车辆的时候,他们就能雪中送炭地来到咱们的身边。后来,我之所以没有再提起这几个人,是因为他们再没有出现在咱们的视线中。可是这一次,让我着实地震惊了。首先,咱们的行程安排都是临时决定的,对方不可能在北京未卜先知,除非~~~”
叶冬没有再说下去,众人早听出弦外之音,把目光齐刷刷地射向老刘。
老刘瞪着眼睛,连连摆手,解释道:“不可能啊,除了我和全儿,谁也不知道咱们要坐T175次,你们不会是怀疑我投敌叛国吧?”
叶冬一摆手,轻描淡写地接着说:“你听我把话说完,除非是他们知道任桓落在我们的手中,判断出我们的行动目标,才会马不停蹄地赶往西北。”
“不对啊,如果他们想赶时间,为什么不坐飞机?偏坐T175呢,难道就不怕碰到咱们?”老刘不解地问。
“我倒是觉得他们很希望碰到咱们,咱们要去的地方地广人稀,如果想要监视咱们,没有比结伴同行更好的方式了。而且他们已经说明了他们的目的地——敦煌,从莫高窟到榆林窟正是一条合理的旅游线路,他们给出的理由很充分,让咱们难以拒绝。”
叶冬试图解释清楚目前的状况。
可老刘还是一肚子狐疑,低声反问:“小叶,你是不是有点过于腹黑了?俗话说,大路朝天,各走一边。这大西北本来就是一块圣地,难道咱们去得,别人就去不得?”
“腹黑?!难道智虑缜密也有错,善良和傻不是等同的,我只是不想上当。我承认你的判断很有可能,看下面的情况再说吧。不过这倒是给咱们出了一道难题,明天一早到了西宁,怎么也得给他们一个合理的解释,咱们才能脱身!”叶冬一边说,一边拿起一罐可乐,仰头狂灌。
四个人又说了几句,列车上的广播再次响起,火车马上就要到达定边车站了。四个人都上了床,静静地闭目养神。叶冬想到了安然和梁若兮,火车再往前开,就将从安然的身边远离,一步步向着梁若兮靠近。他胡思乱想,不知不觉间进入了梦乡。
火车的车轮和铁轨碾轧发出有节奏的声音,成了大家最好的催眠曲。四个人虽然都没有睡得很安稳,但是谁都不愿意睁开眼睛,静静地享受着这睡梦的安详。
叶冬是虱子多了不怕咬,胡维明的这段插曲对他来说影响很小,倒是随着列车的一路向西,心里多出一个梁若兮的影子。
在没有认识梁若兮之前,他盼望着早日学成归国,能够和安然长相厮守,虽然他们二人没有捅破那层窗户纸,但是都心照不宣。可直到在南海子见到了梁若兮之后,叶冬渐渐地变成了一个随波逐流的人,随着周围环境的改变,在和梁若兮剪不断理还乱的纠葛中,他的意志越来越不坚定。他清晰地感受到对方对自己的好感,虽然他佯装不知,但是内心深处却在一点一点地发酵,直到此刻,梁若兮终于成为他梦中挥之不去的阴影。
一想到梁若兮,他就想到了脚趾,这个人显然在父亲失踪前后做了大量的手脚,即便不是罪魁祸首,也是重要的帮凶,此人一定或多或少的掌握不少秘密,要不是得知父亲最后消失在万佛峡,他一定会去定西,拿脚趾是问。
叶冬的心里有一万个理由不相信梁若兮参与了这件事,他甚至梦到在万分危急的关头,自己伸出援手,以解若兮之围,让她认清脚趾这头豺狼的本来面目。叶冬在茫然无措中,恍恍惚惚地睡了一夜,到次日天明,直等到车厢里的旅客都行动起来,他才恋恋不舍地离开自己的床铺。
简单的洗漱之后,叶冬回到了包厢。全安已经背着他的旅行包来汇合。老刘他们四个人,只有一个背包,谈不上收拾行李,五个人坐在下铺闲聊,等待着列车到达终点站——西宁。胡维明和他那两个小兄弟没有再出现,这多少出乎大家的意料,看来事情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糟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