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冬像挨了一击闷棍,心里虽不想睡,可实在睁不开眼睛,但是老刘等人的对话却听得满耳。他突然间感觉床垫一阵晃动,便知道再也不得安定。于是,他转过身,睁开血红的双眼,望向老刘。
老刘问:“小叶,对不起啊,你现在还不能睡,你得说清楚你的计划,要不我睡不着。”
叶冬叹了一口气,这到底是哪家的混蛋逻辑——因为你睡不着,就干脆不让别人睡。他知道老刘这个人的秉性,也不见怪,反正有些话一直堵在他的胸口,正好借题发挥,一吐为快。
叶冬坐起身,向老刘要了只烟,一边抽一边说道:“刚才你们的对话我都听到了,烈山说的不错,我是想好了。本来打算明天一早再和你们商量,既然老刘被折磨得睡不着,我也就不再故作矜持了。刚才回来的路上,罗烈说的话对我很有启发。”
叶冬一边关掉电视,一边摆弄着打火机,接着说:“从表面上看,我父亲的失踪就是一起偶然事件。但是随着事态的恶化,我突然发觉事情不像我先前想的那么简单。首先是一张照片的出现引起了我的怀疑,就是根叔临死之前给我的那张,照片中有五个人。现在我们知道,除了我父亲之外,还有关应龙、王磐和黄福根,也就是王磐口中的黄炎。但是关应龙身边的那个姓莫的,我们却不知道他是谁。当然,还应该有第六个人的存在,就是那个摄影者。我家里还有一张照片,你们都看到过,那是一张我父亲的单人照片。如果我们把两张照片放到一起进行对比,就会发现,这两张照片的背景几乎一致,只差了一辆汽车,都是西北的荒原,但是拍摄的手法、曝光的时间、景深的控制却有明显的差别。我们从照片中能够看出,这两张照片拍摄的当日都没有太阳,应该是阴天。但是根叔给我的那张照片中,人物的脸上却呈现出不同的暗影,这一点主要体现在帽檐的下方和鼻翼的两侧,虽然很不明显,但依旧可以被发现。这肯定和拍摄者的水平无关,而是来自于太阳角度的不同。因此,我怀疑根叔给我的那张照片被人做过手脚。可惜,涂阿姨和黎大爷的证言,并不能印证我的猜测,我只好把这个小问题当成一个悬疑搁置起来。其次,关于四月份我收到的那封家书,还有在洛阳金村收到的密码图,以及罗老师刚才提醒过的——那些杂乱无章的行囊和最后的晚餐,如果都是暗示的话,一定指向笔记本中的那些奇怪的数字,我自己命名为‘6174猜想’。但是,到目前为止,我还是没有办法解读出来,这正是我的苦恼之处。联系到黄福根提到的,合黎山南麓的新石器时期古文化聚落遗址,涂珊珊讲到的罗布泊雅丹龙城,王磐说起的黑水城,还有他无意间说起的那些靶场,卫星发射基地,导弹、原子弹试验场,我有一个大胆的推测,我认为笔记本的那些数字,很可能是一些经纬度的坐标,连成了一张大网,笼罩在整个西北大地上。虽然我们还搞不清楚这些坐标代表着什么含义,但是一定和1978年到1985年之间的那些秘密有关。我们再来看,我在卢沟桥的时候,就对老刘讲过。我们今天遇到的这种复杂的局面是各种势力角逐在一起后造成的~~~”
说着,叶冬拿起烟盒、打火机~~~,一一摆放在床铺中间,“这是梁若兮一伙,这是王磐一伙,这是涂珊珊一伙,这是隋慕柏一伙~~~”实在没有东西可拿了,他干脆把老刘手腕上的江诗丹顿撸了下来,扔在床上,“还有我父亲这一伙,也就是咱们这伙人。当然,还应该包括白晴兰所代表的警方。”
老刘听过叶冬在卢沟桥的讲述,不觉得惊讶,但是罗烈和何烈山都是闻所未闻,听得聚精会神。
叶冬扫视过众人的面庞,静了几秒钟,接着说:“烈山兄,我不是说隋老是坏人,我只是说明每个人都代表着不同的立场而已。”
烈山点头表示理解。
“这么多势力纠缠到一起,很难说我们现在到底处在谁的阴谋之中,所以我们才无法看清楚事情的本来面目,更不可能找到对策,绝地反击。这就好像是一锅将要烧开的水,现在已经到了九十九度,只要再添一把火,水就会沸腾。可是临界点到底意味着什么呢?是指圆城寺地宫的开启吗?还是古连勒古的大白于天下?我觉得都不是,这个想法是从洪保墓被解读以后,我才产生的。因此,我们不能只把眼光放到圆城寺上。我们现在就好像在捉迷藏,如果我们不能马上找到每一个藏起来的人,最好的方法就是把自己藏起来,等着他们现身。”
罗烈提醒道:“这会不会是你自己多虑了?”
“有可能,但是智者千虑还必有一失,何况我等均非智者,不妨多想一些也无不可。烈山,罗烈,我知道你们都在怪我,怪我不够磊落,和老刘说私房话。我请求你们原谅,我之所以不肯和你们交流,是怕乱了你们的方寸。我宁愿把压力一肩独挑,宁愿别人看我傻一点,才好继续下去。可是我发现,我想错了,我要向你们道歉,你们为我已经付出了很多,我没有资格再要求什么,更不能隐瞒什么!如果你们现在决定要退出,我不会怪你们的!”
烈山和罗烈都没有料到,心高气傲的叶冬竟然借此机会表露心迹,都不由自主地莞尔一笑。秘密这种东西很害人,容易使人产生隔阂,隔阂多了,人情也就淡了,没有了人情还谈什么交情。老刘为叶冬的知错能改、光明磊落叫好。至此,四个人之间再无芥蒂,冰释前嫌。
老刘抚掌大笑,说道:“这样好,这样好!精诚团结,金石为开。可是叶冬,你还是得说说你的具体计划,咱们光有这些猜测还不够,下一步到底该何去何从才是重中之重?”
叶冬心中释然,言归正传,说:“咱们明天一早就出发,去瓜州万佛峡。”
叶冬的这个决定并没有出乎众人的意料,本来圆城寺也不是他的目标。可叶冬反倒画蛇添足地解释道:“其实我也一直在犹豫,到底是先去汇合梁若兮好呢,还是先去屈吴山查找阿霍和泰哥的下落好;这两种选择都有道理,但是那些人在我父亲带走金印后的反应让我觉得蹊跷。首先,梁若兮的静默让我很不解,在我看来,她手里已经掌握了九眼天珠和侯显的金印,具备了开启地宫大门的条件,可是她迟迟没有动手,我觉得这只能说明现在还没有到最佳时机,而他们等待的,也许就是我父亲带走的那方大慈法王释迦也失的金印,所以她想下也下不了。而靖远的那伙人同样销声匿迹,更加令人不解,很可能黄四就是他们的人,同时证明,他们也在找金印。无论如何,找到金印才是找到我父亲的最佳选择,因此,我们必须要先去万佛峡。”
烈山的表情严肃,插言道:“你的判断都是基于猜测。我认为,很可能他们已经开始行动了,只是我们还不知道,他们的目标应该和我们一样,如果在万佛峡遇到他们,这一点也不会让人感到惊讶。”
罗烈问:“今天下午,任桓才告诉我们叶叔叔最后出现的地点,他们怎么能未卜先知?难道任桓早泄露了消息,这不合理啊!”
烈山刚要解释,老刘抢过话头,说:“罗老师,你这个脑子里光装书本知识啊,一点人情事故都不懂,你难道没有发觉任桓是被那些人特意放进来的吗?他身边的人那么复杂,安插个卧底不是不可能的,就说那个黄四,不是一目了然吗!”
罗烈恍然大悟,点了点头。
叶冬接着说:“对,任桓是被故意放到我们身边的,万佛峡一定留下了我父亲的线索,他们无法解读,这才让任桓把消息透露给我们。而且,你们注意到任桓关于杀人的那一段描述吗?仔细品味之后就会发现,里面有三个不合理之处。一、金印没有被我父亲藏在身上,而是莫名其妙地消失了,那帮维族人搜过身,甚至搜过列车,都没有发现。换句话来说,以金印的大小和重量来看,藏起来的可能性几乎没有,那么唯一有一个地方是那伙维族人没有搜过的,那就是别的旅客的身上,所以,在T177次列车上,一定还有我父亲的帮手藏在暗中。二、那伙人维族人明明占据上风,为什么不痛下杀手,反而一反常态地罢手?这好像不合常理,可是翻过来一想,就全明白了,这一定是灵猫戏鼠的手段,逼着我父亲逃到他自认为安全的地方,这是驱赶之术,目的昭然若揭,我父亲不可能不明白!在这个时候,他还执意选择去万佛峡,只能说明逼不得已。三、从杀人到我父亲下车的这段时间很长,乘警如果真的尽职,不会发现不了我父亲和任桓的存在,可是警方选择了静观其变,这也是一个不寻常的地方。这个用心我们还无法揣度。我的结论是,T177次列车上已经有好几伙势力在互相制衡,任桓能从柳园车站脱身不是侥幸的,而是被故意放回来的。另外从时间上来看,我父亲和任桓是在五月三十一日登上了T177次列车,距离现在已经十二天了。在这么长的时间里,以梁若兮一伙的实力来判断,完全有能力搞清楚任桓和我父亲的落脚点。可事实上,他们却好像一无所知,竟让任桓如此轻松地逃到北京。我分析这要么是他们的欲擒故纵之计,要么是真的被蒙在鼓里,我觉得先去汇合梁若兮只是在走弯路,最终的目的地还得回到万佛峡。至于靖远的屈吴山那边,我心里有另外一个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