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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梁若兮大摆迷魂阵

月牙弯弯,疏星寥落,南海子的夜照例晚来早走,如衙门里的办事员。西边天空中的最后一抹余晖早就散尽,一盏盏露营灯围成一排,好像舞台上的聚光灯,照得这一片营地亮如白昼。全羊挂在烧烤架上,被人不停地翻动,不停地刷油,散发出诱人的肉香,风把肉香传的很远,引得周围的几伙驴友干瞪眼,大呼后悔,悔不该在这个日子里来寻此晦气。脚趾的人分工明确,有的专门负责烧烤,有的专门负责杂务,当然更少不了巡更瞭哨,照看车辆的伙计。因为害怕引来联防的夜查,脚趾否决了大伙点燃篝火的请求。尽管如此,也足以使人豪气勃发。大餐前的开胃小菜已经被码放得整整齐齐,清一色的纸托盘,看起来清爽悦目,让人对盘中之物更有一种美好的期许。脚趾没有搞什么仪式,六个人或站或坐地靠在一张桌旁,没有劝酒,没有布菜,自己动手,丰衣足食。梁若兮看来早习惯了这种风餐露宿生活,表情恬静自然,举手投足都恰到好处,冷色的灯光混杂着星光月色,把她的脸映成琥珀色。那张容貌秀美,轮廓分明的俏脸,配上绝美的身姿,让她好像一尊希腊女神的雕像,圣洁而庄严。脚趾不善饮酒,一瓶啤酒在他的手里被把玩个不停,尽管如此,他的脸色也微微泛红,陶陶然,让他有些许的得意忘形。老刘舔着大肚子,半靠在椅背上,已经有点食困。他吃了一肚子的肉,灌了一肚子的啤酒,此刻即便再有美酒佳肴,也是有心无力,只得满含遗憾地盯住烤全羊。罗烈坐在草地上,眼睛似一潭秋水,望着面前的海子,不知道他沉醉在什么回忆里,他手里的啤酒早就喝干,但还是握着空酒瓶,痴痴地发呆。叶冬仰头望着夜空,星星点点,缺指可数,北京的空气质量太差,能够看到星星已属万幸。包刕递过来一瓶红牌伏特加,指了指叶冬,又指了指桌子上的两只烈酒杯,酒杯底部已经放了少量的冰块,看来包刕要约战叶冬。伏特加,俄罗斯名酒,这个名字本来是俄罗斯人对水的昵称,可是这酒绝不像名字这么轻柔和缓,简直可以算是酒中的毒药。有人说伏特加加冰,配上黑鱼子酱,一口烈酒一小口鱼子酱,让味道在口腔中慢慢融化,那样会感觉极佳。叶冬却不这样认为,他一直觉得喝这种酒要配上一种气吞山河的喝法,才不辜负了酒的美意,就是要满满的一杯,一口吞下去。包刕往杯中注酒,透明色的酒真像水一样清澈,酒中含有一种清香。叶冬一直没有搞清楚,那是不是白桦木的清香。包刕把杯子在桌子上一蹲,一仰头灌了下去,然后张开嘴,哈出一口酒气。叶冬也不甘示弱,抓起烈酒杯,便要往嘴里倒,可杯子抓到手里他就立刻后悔了,酒被包刕冰冻过,扎手的凉,又加入少许冰块,那温度可想而知。可箭在弦上,叶冬不愿退缩,也在桌子上蹲了一下,一口吞了下去。因为冰冻的原因,酒有点发黏,能够感觉到顺着食道向下滑落。起先满口冰凉,接着食道,胃里也感受到冰剑的锋芒,可不到一秒钟之后,那冰剑便化作一条火蛇,从胃底蹿了上来,直刺口腔,直撞顶门,一瞬间,叶冬还以为自己的天眼也开了。包刕没有说话,朝叶冬竖起大拇指,又低头倒酒,叶冬被斗得火气,杯满即干,一刻不缓。包刕眼睛里放射出光彩,这是叶冬从见到他以来,第一次看到他有了表情。

脚趾看着二人斗酒正酣,脸上似笑非笑,稳坐钓鱼台。

老刘的目光也被吸引过来,扇着阴风,“我们叶冬可是两斤白酒手不抖的主儿!包刕,你把酒瓶给我,我来倒,你加快速度!”说着抢过包刕手中的酒瓶,站在二人身侧。

老刘因为怕热,衬衣领口挒开,一块玉佩露了出来,这本来是一件把件,却被他玩了一个金镶玉的花活,挂在了脖子下面。

脚趾眼睛放着光,问:“是古玉?”

“古玉!”

“汉代的?”

“汉代的。”

“你出个价?”

“出什么价,这是我的护身符,不卖!”

脚趾脸色通红,自讨无趣。不到十分钟,一瓶红牌伏特加就被消灭干净,七百五十毫升啊。包刕脸色依旧那样,只是眼睛里光华闪烁;叶冬强忍住一阵阵的反胃,脸上尽量挂着淡淡地微笑,但是自己都觉察到脸部表情僵硬,嘴角的肌肉也开始不停地抽搐,这让他的笑看起来带着几分惨淡。梁若兮似笑非笑地看着二人,没有发表任何感言。

倒是老刘,看到叶冬已成败势,忙高高举起二人的手臂,像个拳击裁判一样,大喊宣布:“375对375,我宣布双方战平!”

包刕没有乘胜追击,朝叶冬竖起大拇指,而后闪身离开。叶冬虽没有落败,但身子一动不敢动,他怕稍有不慎,就会喷了出来。

烤全羊上桌,盘子里摆放着几把蒙古小刀,长度不足二十厘米,细长的刀身,锋利的刀刃,有点像日常生活中使用的削苹果刀。老刘抄起一把,朝烤全羊最肥美的部位——肩胛骨划了过去。包刕从腰里拔出两把军刀递给了叶冬一把,自己拎着一把。叶冬接刀在手,顿感压手,仔细观看。那刀长约三十公分,全钢锻造,刀身呈暗灰色,刀刃处经过特殊的处理,刃口锋利,刀背上有一段长长的锯齿,刀身前部靠近刀尖处,开了一个长圆形的穿孔,这应该是血槽。叶冬虽不识刀,但也能看出个好歹。

老刘一下子就被吸引住了,砸着嘴叫道:“哎呦,M9军刀,来来来,让我??!”说着一把抢了过来,拿在手里翻过来掉过去地看个不停,也忘了吃他的烤全羊。

包刕没有搭理他,用刀子切好一盘羊肉,端到梁若兮的面前。梁若兮只捡了一小块尝了尝,便坐在一旁,欣赏夜色,偶尔用眼角瞟一眼众人。

老刘恋恋不舍地把军刀还给叶冬,叹着气,“M9啊,我的M9啊。”看得出来他真地喜爱这把军刀。

叶冬对武器一窍不通,但是他这个外行也能看出这把刀绝对值得珍藏。包刕挥刀砍杀,嘴里大嚼,对老刘的溢美之词置若罔闻。叶冬却一口也不想吃,也不能吃,他很怕一张嘴酒就会喷射而出,那样就大煞风景了。

脚趾见众人食欲不振,摆了摆手,就有人端上了清茶和咖啡。

远处的驴友们虽然没有吃上烤全羊,但是兴致一点没减,吉他声、歌声响起。起先是吉他轻柔的和弦,接着清脆的手鼓声加入进来,同时充满了穿透力的口琴声也响了起来,应和出一曲轻快的旋律。一个低沉的男中音唱了起来,“风雨带走黑夜,寒鸦一对对,姑娘深深地将我伴,我们的赞美,我的生活和希望,总是相违背;你和我是河两岸,永隔一江水~~~”

叶冬眼角潮润,沉醉在歌声里,是啊,生活和希望,为什么总在人生的两端,永远难以重合。

脚趾大煞风景,说:“既然大家都吃好了,就请梁小姐接着讲吧!”

梁若兮眼睛凝视着夜空,显然也沉浸在歌声里,那歌声的美妙让她不忍打破。

许久,她才开始讲起:“事情得从1480年7月,也就是明宪宗成化十六年倒着讲起,这一年,安南国王黎灏率兵九万侵占老挝,进攻缅甸。明宪宗宠臣宦官汪直,也就是西厂的都太监总管,因督军辽东,战功彪炳,而权倾朝野。汪直动议兵发安南,所以要调用当年郑和下西洋的航海图,,时任兵部职方司主事的刘大夏悲天悯人,不愿战火再起,黎民涂炭,所以将当年郑和下西洋的海图藏匿起来,也有人说被付之一炬,后来此事不了了之,再没有人提起。历史上从此也对郑和航海图及其他下西洋的资料盖棺定论,佚失不再可考。”

众人沉默不语。

罗烈依旧坐在草地上,眼睛凝视着夜空,把话接了过来,“这件事情疑点重重,众说纷纭。在《明史·刘大夏传》中只记录了汪直‘言于帝,索永乐间讨安南故牍,大夏匿弗予,密告尚书余子俊’,其中并没有提到郑和航海图,也没有说以火焚之。倒是记录刘大夏生平的《刘忠宣公年谱》里记载,刘大夏早反对靡费钱粮的下西洋活动,曾经以命相抗,扬言‘旧案虽存,亦当毁之,以拔其根’。据严从简的《殊域周咨录》记录,公元1472年,明宪宗曾‘诏索郑和出使水程,兵部尚书项忠命吏入库检旧案,不得,盖先为车驾郎中刘大夏匿之’。这些记录前后矛盾,从刘大夏为官履历来看,任兵部职方司主事在前,调任兵部车驾司郎中在后,若不先匿之,后人何来索之不得?可是这就奇怪了,明明是项忠任兵部尚书在前,余子俊任职在后,这岂不是笑话!再说,大明是一个严刑重典的王朝,不管是兵部职方司的主事,还是一个管车马的小官竟敢不尽臣子之道,冒天下之大不韪,将堂堂朝廷的档案一把火焚毁,不剥皮揎草才怪,不户灭他的九族已算大幸了,怎么会轻描淡写地不了了之呢?刘大夏,当朝的大儒,是一位强项令,从之后的为官履历来看,颇得赏识,屡被委以重任,甚至入阁宰辅,很难相信他曾经有过如此重大的历史污点。从《武备志》中的茅坤图来看,所谓茅坤图,就是研究郑和航海的学者兑温达对《郑和航海图》的别称,这些航海图还是按照中国画的传统技法描画的,并无什么超出常识的惊人差别。那么如此一来,这件事情就显得更加奇怪了。刘大夏到底为什么要烧毁掉一份价值不大的资料档案呢?或者是,他到底有没有做过这样的事?明代人万表、严从简都在他们的书里提到过刘大夏藏匿郑和下西洋的档案这件事,想来也不会是空穴来风,所以关于郑和航海档案的下落一直是扑朔迷离。”

“对,罗先生讲的一点也不错。”梁若兮表示赞同罗烈的分析,接着说:“我们在湖北鄂州华容县话岗山南坡很轻易地就找到了刘大夏的墓葬,可是里面什么也没有。我们又仔细查阅古籍,发现在正德七年,刘大夏曾经为其曾祖——刘必弘建诗墓,并撰《诗墓小引》,‘贮以木匣,裹以石廓,葬于九世祖竹溪翁左’。这个很值得怀疑,但是我们没有查找到诗墓的准确位置,所以无法进行下一步的调查。到此,我们的线索全部中断,只能按照时间线向上查找,我们发现在刘大夏焚毁档案之前的三年前,曾经发生了‘妖狐夜出’的诡异事件。其实这起事件并不像民间传闻的那样,是妖狐现行,幻化成美女害人,而是道士李子龙,勾结宦官鲍石、郑忠敬潜入大内,登万岁山,窥视内宫。这个道士李子龙在成化年间曾名噪一时,会左道幻化之术,在朝中有极多的信徒亲随。可以说是享尽荣华富贵、手眼通天的人物,凭白无故他为什么要潜入禁宫?民间传闻是他与内宫侍女***可是李子龙只是一个修道之人,并非皇子龙孙,他如何能勾引到苦守禁宫的侍女?即便是与人***也会找一个私密的场所,何苦非要跑到万岁山上?所以,我们大胆地推测,皇室禁宫之内藏有他想要的东西。一不可能是钱财,他那些善男信女的信徒们都是当朝重臣,少不了供养,他不缺钱用;二也不可能是刺探情报,偷听墙角,因为万岁山离内宫距离较远,他即使会鸡司晨犬守夜的气功,也练不到这个境界;剩下的只有一种可能,觊觎宝物或者寻找秘密。结合三年后刘大夏做出悖逆的焚毁档案之事,我们觉得这很有可能是皇室的一次瞒天过海的计划,目的就是要把郑和下西洋的全部资料一起封存,让觊觎他们的人断了念头。”

老刘插了一句:“嗯——还有一种可能,就是这个李子龙有特殊癖好,喜欢偷窥。”

梁若兮脸上一红,没有搭理他,接着说:“对于‘妖狐夜出’事件的调查,坚定了我们之前的判断,我们决定放弃对郑和航海图下落的追查,转而研究永乐年间的宦官集团。为什么要研究他们呢?我们仔细查阅过很多古籍,发现在永乐年间的宦官权力集团中,有五个人的关系最为密切,同时深得朱棣的赏识并委以重任,而且他们也都参与了下西洋的事件。他们是——郑和、王景弘、侯显、洪保、杨庆。其中郑和、洪保、杨庆为同乡,年纪相仿,都是傅有德、蓝玉平云南之役后,被俘虏的蒙元显贵的后代,被阉割后送入内宫,陪王伴驾。王景弘,是另一位被称为‘三宝太监’的重要人物,福建漳平人,精通航海技术,是郑和下西洋船队的实际指挥者,他和郑和有着几乎一致的生平经历,都是起身于‘靖难之役’之前,是朱棣的贴身侍卫,所以可以推断,他和郑和应该一直保持着紧密的战友关系。他大约在正统二年辞世,赐葬在南京牛首山郑和墓旁边,墓道和宏觉寺塔成一条中轴线。也有传说讲,他归隐爪哇,卒于三宝垅,反正目前找不到他的遗骨。这个人一直是个谜,关于他的生平几乎不可详查,特别是他的后裔,显赫了八代以后,于清初,在民间销声匿迹,在南京和福建漳平都无从查找,我们猜测,这里一定有秘密,只是我们还没有发现。而且,刚才提到的王景弘的卒年正是正统二年,和你们手里的那幅地图的绘制时间不谋而合,这难道只是一个巧合?说到侯显,就更加扑朔迷离了。话得从明太祖讲起,大明王朝似乎一直和佛教有着一种剪不断理还乱的纠葛,这可能与明太祖朱元璋曾经当过和尚有关,也许在他的内心深处,对佛教徒保有一份别人不可取代的信任。所以,朱元璋在位的时候,对于佛门子弟颇为倚重,先后三次派出了汉族高僧慧昙、克新、宗泐、智光、惠辩出使乌斯藏。特别在洪武十一年,除了出使的任务外,还给时任僧録司左善事的宗泐和尚下达了‘搜求遗经’的任务,可是否有所收获,或搜求到什么,再没有交代。下面就要提到侯显了,这位曾经五使绝域的宦官是位藏族同胞,藏族名字应该叫洪保希绕。永乐元年,他和智光大师,出使乌斯藏,去楚布寺迎请噶举派活佛哈立麻得银协巴。从明成祖朱棣颁布的迎请诏书来看,言辞恳切,心情急迫,用到了‘方便’、‘切望’、‘愿’、‘尽速’等字眼,这在明成祖的一生之中实属破天荒的唯一一次。这就给我们留下一个疑问,明成祖刚刚取得政权,应该做的是整顿朝纲、体国安民,那为什么在乌斯藏使者向他叙述了得银协巴‘震旦迪吉’的灵异祥瑞后,会如此心急如焚地要迎请这位高僧呢?一定是有什么难以开解的事情需要咨询,而他身边的道衍和尚显然无法独立完成这项任务,所以才会有了这次出使。由此可以想见,朱棣一定会派出一位自己信任而且机智聪慧的人来完成这项艰巨的使命,显然朱棣最后选择了侯显。”

叶冬一头雾水,不解地问:“梁小姐,我还是没有听明白,侯显怎么就重要了?”

“好的,我接着讲你就清楚了,《明史?侯显传》里记载,侯显曾经五使绝域,四次是陆路,一次是‘舟师以行’至邦葛剌、沼纳朴儿等国。从郎瑛的《七修类稿》,郑晓的《皇明四夷考》中可以查到,他曾经参与了永乐五年、永乐七年两次,郑和船队下西洋的航行。但是在最重要的航海文献中,比如《明史》、《明通鉴》、《明成祖实录》、《瀛涯胜览》、《星槎胜览》里却没有他参与这两次航行的记载。费信的《星槎胜览》里提及侯显在永乐十年、永乐十三年两次下西洋。如果按照这些记录,加以比较,就会发现——以上的这些时间都和《明史·郑和传》的记载有明显的冲突。比如,侯显的第一次航行。永乐五年二月,侯显正在陪同大宝法王——活佛哈立麻得银协巴在灵谷寺为高祖、高后荐福。而据《西藏研究》文献记载,当年的四月,侯显又陪同大宝法王去了五台山,至次年的四月辞归,他应该一直都在陪同的队伍里,而且很可能就是这支队伍的首领。而郑和船队直到永乐五年九月才完成了第一次下西洋的航行。所以说,关于永乐五年的航行是一个错误的记录。至于说永乐七年的那一次,也不好下定论,侯显任职司礼监少监,位在王景弘之前。可锡兰科伦坡博物馆珍藏的郑和布施碑里只有郑和、王贵通的名字,对侯显只字未提,碑文中的王贵通指的就是王景弘,这块碑的落款是1409年2月15日,也就是永乐七年,而这个时间正是郑和船队第二次下西洋的途中。显然,侯显没有和郑和、王景弘在一起,或者他独驾一船去了别处也未可知。那么,永乐十年的那一次又是怎么回事呢?郑和船队确实在永乐十年的十一月开始了第三次远航,令人印象特别深刻的是,郑和还在苏门答剌和苏干剌打了一架,这次远航直到永乐十三年七月才返航。可是据《明史·侯显传》记录,侯显于‘永乐十一年春复奉命,赐西番尼八剌、地涌塔二国’。他显然也没有出现在永乐十年第三次远航的船队中。另外,就是永乐十三年的那一次了,这次侯显确实是‘舟师以行’,但是郑和七月刚刚还朝,于次年的冬天又出航。显然侯显的航行不在七下西洋之列。所以,我们得出一个事实,就是侯显根本没有出现在郑和的船队里。可如果他根本没有参与下西洋的航海盛举,那为什么要把他的名字加入其中呢?而且在《明史》中,《侯显传》是附在《郑和传》的后面的,而居功至伟的王景弘却没有享受到这样的待遇,这就不得不更让人感到奇怪了。福建长乐的《天妃应灵碑》,江苏太仓的《通番事迹碑》里也都没有出现侯显的名字。一个人的经历在当时被记录得如此矛盾,这只能说明他的行踪隐秘、欲盖弥彰。”

梁若兮的话戛然而止,眼睛望向了深邃的夜空,她仿佛要穿透这层层的迷雾,寻找尘封在历史长河中的真相。罗烈在一旁踱步,一手托着下巴,陷入苦思冥想,几番欲开口,又生生忍住。

梁若兮转过身,面对众人,眼睛盯着叶冬的眼睛,炯炯放光,接着说:“我是一个彻底的阴谋论者,我觉得,在明王朝统治者的眼睛里,他们二人的行动被看作是一个目标一致的整体,只有这样才可以解释清楚以上的情况。”

叶冬盯着梁小姐的眼睛,思虑已经飞越到那个奇幻的年代,喃喃自语道:“你的意思是说,朱元璋得到了什么宝藏,传承到了朱棣的手里,朱棣的行为一言以蔽之,就是按图索骥。他在寻找或者在验证。而郑和下西洋和侯显五使绝域,都是这个大计划中的一部分,是吗?”

梁若兮的大眼睛眨了眨,嘴角露出了一丝俏皮的微笑。轻启朱唇,接着讲道:“在请来大宝法王得银协巴以后,侯显又去迎请格鲁派活佛宗喀巴未果,两次向明帝引荐他的弟子释迦也失。特别值得一提的是释迦也失后来曾经在甘肃、青海一带传教,这一地区就是古代西域的范畴,也是藏传佛教重要的传播地——安多地区,这其中还有什么奥妙,后人更不得而知。宣德六年,即1431年,侯显告老还乡,宣宗皇帝赐封他为叶尔哇桑竹林寺,即圆城寺的僧正。正统三年,也就是1438年,在郑和和王景弘先后去世后,他也圆寂了,享年七十岁。这里还要另外提一句,侯显的家族在古籍中无法详查,但是从圆城寺的侯显碑来看,应该只是一名普通的藏族牧民子弟。在洪武十二年,1379年,洮州十八族番族头领发生叛乱,征西将军沐英、奉国将军金朝兴奉命剿灭,杀死和俘获数万之众。年仅十一、二岁的侯显也应该在其中,因其相貌秀美,精通汉藏两族文字,被强行阉割,送入内宫。在侯显的人生经历之中,一头一尾还有两个谜团。据《安多政教史》记载,‘敦请大慈法王的大太监侯显,把许多财物交给了他的侄子汉官候文,让他在祖先贡玛的旧寺遗址上修建了这座寺庙~~~后来这位国师返回家乡,有两位汉官护送前来,他们分为东西居住于该地,其所居城池现有遗墟可寻。’从这段话里,我们得出了两个结论:一,圆城寺为侯显祖上的基业;二,侯显隐退、致仕归乡,还有人跟随,如果仅仅是护送的目的,何必要‘分为东西居住于该地’,这不就是在监视侯显的行动吗?这就是一大谜团。另据《临潭县志》记载,‘侯显少时、未告家人、擅自离乡、跋山涉水、沿途乞讨、进京入宫,充为小太监。’这段记录更加让人疑惑,侯显大约是公元1368年前后的生人,他能够干出这样的事来,年纪至少在五、六岁以后,可是这样的记载根本不可采信。因为从洪武五年,公元1372年开始,朱元璋就颁布诏令,‘今后有犯者以阉罪抵之,没官为奴’,皇族大内不再从民间选取宦官。从这一点来看,侯显应该和郑和、洪保、杨庆的身世相同,侯显很可能也是蒙元帝国的贵族后裔,他是洮州十八族叛乱的俘虏,只有这样才有机会进宫为奴。侯显儿时出家为僧,是一名扎巴。一般藏族人都希望自己的孩子能有出息,有朝一日,从一名‘扎巴’成为喇嘛,轻易不会还俗,除非破了戒,受不了清规戒律。可是从侯显的为人性格来看,这种情况根本不可能发生。所以他早年的这段经历也是一个谜,很容易引起后人的猜测。侯显死后,被葬在圆城寺内,并修建了石质灵骨塔。清末民初,圆城寺毁于战火,民国初年又重建。到1958年,甘肃临潭地区爆发‘甘南青海叛乱’,圆城寺再次毁于战火。****期间,被彻底拆除,直到1985年才得到重建。”

老刘阴阳怪气地问:“大小姐,你们不会把他的墓也给盗了吧?”

梁若兮点了点头,淡淡地说:“据《安多政教史》里记载,建造侯显的灵骨塔时曾经用一根实木作为轴心,后来不知道为什么,那块木头竟然枯木逢春、生根发芽,长成一棵大树,从塔外都可以看到。所以,我们很轻易就找到了灵骨塔的准确方位。我们采用坑道作业的方法,从周围挖洞进入到灵骨塔下,本来是要寻找用金汁书写的《甘珠尔》大藏经三部,和用黄金制成的大明洪武东空皇帝的牌位以及其他有价值的资料,可是东西没有找到,我们却有了意想不到的发现。在灵骨塔下,我们发现了一条早就存在的盗洞,顺着盗洞就可以到达灵骨塔下的石室。后来,我们又在石室中发现了一条密道,直通一座巨大的地下宫殿。但是因为地宫的石门巨大,而且布有机关,所以我们无法开启。”

“你们真够缺的,什么都敢干,我非报官不可。”老刘义愤填膺地说道。

叶冬也暗自心惊,看来梁若兮他们寻找的秘密非同小可,不然他们不会如此不计后果。一个问题随之冒了出来,叶冬脱口问道:“圆城寺的地宫怎么和地图联系上的?”

脚趾看到梁小姐有些倦怠,只好替她答道:“系这样的,在地宫的系门上,刻有一幅巨大的地图,就系你们手里的那幅地图。在地图中,有一些奇妙的锁孔,显然需要用特殊的东西填充,使地图完整后,才可以触发机关,开启系门。从缺失部位的形状来看,应该系一枚方形印章,和若干枚底面为六边形的不规则圆柱体。”

叶冬、罗烈、老刘听罢,面面相觑。

过来半天,老刘突然破口大骂:“脚趾,你放什么屁呢!到底有几个锁孔?还他妈若干枚,到底是几枚?”

脚趾神色凛然地答道:“我也不鸡道啦,整个系门上除了一个正方形的缺损部分之外,全是窟窿,运气好的话,只要一枚就够;要是运气不好的话,也许需要上万枚啦!”

三个人全呆住了,老刘瞪着脚趾,那副表情简直是要活吞了他。

罗烈突然插言:“那个方形的印章,应该是御赐的金印,这个是可以查到记载的。”

脚趾表示赞同,“系这样的,但系我们还没有找到,另一件物品,就系一个谜了。后面的系情,你们都该猜到了。我们在南京的文物市场上发现了黄福根的那幅地图。所以我们必须要鸡道这幅图的来历。”

叶冬追问:“那我父亲呢?”

梁若兮回答道:“你父亲应该很清楚这里面的奥秘,他的失踪也是我们重点追查的线索,他的消失肯定和甘肃的事有关系,我们目前还没有发现叶老的踪迹,但是我相信,越接近最终的答案,也就能越快地找到他。”

叶冬心如乱麻,他相信梁小姐的讲述,但是又不甘心再次与父亲失之交臂,原以为即便不是脚趾绑架了父亲,他也会知道很多蛛丝马迹,可是到头来,他们和自己一样,也是身在局中难以自拔,这让他多少有点失望,又有点不甘心。通过梁小姐的话,可以判断出,根叔的故弄玄虚并非杞人忧天,看来地图的来路更甚于地图的内容,一切都显得顺理成章、合情合理起来。叶冬望向罗烈,罗烈一定都听得清清楚楚了,这里的玄妙,他会有比自己更多的感悟,应该听听他的建议,这倒不急于一时。但是叶冬还有另一种担忧,脚趾这一伙人神通广大,行事缜密,不会把秘密一股脑地全说出来的,事情必然另有隐情。

脚趾的话打断了叶冬的思绪,“叶冬,你也把你们的情报说说吧,合作嘛,一定要精诚团结,鸡无不言,你说系吧?”

老刘盯着叶冬的眼睛,很想眨眨眼传递个暗号,不能合盘托出呀!梁若兮觉察到老刘的神色有变,这个从一开始就插科打诨,嬉皮笑脸的家伙显然贼心眼最多,她不由得用大眼睛恶狠狠地盯住老刘,又看看叶冬。

叶冬早看到了这一切,故作不知,低头沉吟,说:“根叔临死的时候说,不要在意一时的得失,让我要耐心等待,只要时机到了,地图自然失而复得。他的预言一点没错,地图不是又回到我的手里了吗!”

脚趾追问:“你们两个单独谈了那么久,他就没有透露地图是怎么来的?”

“当然,他和我说了,他外婆家祖居云南玉溪,是郑和的后人,郑和当年第七次下西洋的时候,感觉大限将至,就把这幅地图藏在一个锦盒内,送回了云南老家。后来几经周折,传到他这一辈手中。”

“切——不可能,不可能。这也太巧合了?那你们为什么要选择宏觉寺作为交易地点。”

“地点不是我们选的,是根叔把我们带到那的,他说那种环境,周围不好藏人,安全。而且清净,不会被打扰。”

老刘在一旁帮腔:“没错,你们又不是没有和黄福根打过交道,他是什么人你们不会不知道吧,滑头,鸡贼着呢,南方人嘛,都这样,越靠南的地方越鸡贼。脚趾,你说呢?”

脚趾脸色极其难看,叶冬的回答也无可挑剔,黄福根确实不好打交道,这个他深有体会。一时众人无话,僵在原地。

梁若兮轻声地对叶冬说:“叶先生,我知道你还在怨恨我们的无理。合作下去,我相信您会改变对我们的看法。我们现在做的这些,我坚信是在探索人类的奥秘,受益的不单是你我,还有我们整个的民族。”

叶冬看着梁小姐的眼睛,真诚地点了点头。

夜色更沉了,海子边没有篝火,但是星星点点,那是露营灯在闪烁。灯光、星光、月色,让这片宁静的海子更加安详、静谧,让人不得不放下心中的块垒,放晴心情,融化进湖光月色中。叶冬和罗烈并肩躺在岸边的草地上,鼻子里能闻到泥土的清香和苔藓淡淡的腥味。叶冬轻声哼起歌来,接着梁若兮也跟着哼唱起来,那歌声凄婉动人、如诉如泣,久久在夜空中回荡。包刕还是面无表情,但是眼睛里充满了迷惘,充满了哀伤。

老刘一边啃着羊腿,一边嘟囔着:“你们要抒情能唱点我听得懂的吗,念经似的,咱们都是中国人,想颂佛了,唱段《大悲咒》不好吗!哎——?我好像听过这个曲子,电视剧《冬至》里头,陈道明写日记的时候,应该听的就是这首,哀伤沉重,让人心里发酸,联想到陈道明被他媳妇逼着去偷银行,我就想去杀人!虽然我不知道你们在唱什么,但是我都快被你们给唱哭了,再不找点事干,我太原老刘就快嚎丧了!你们接着唱,我去帐篷里躲会,等你们唱完了我再出来。”说着老刘一头扎进脚趾存放物品的帐篷里。

远处有手电筒在晃动,由远及近,接着就听到了喝问声:“干什么呢?”

随着声音那几个人走进,全是联防队员,带着袖标,手里晃动着强光手电筒,为首的一个人还拎着电棍。

老刘拿着一瓶伏特加钻出了帐篷,招呼着:“哥几个,忙着呢?你们不是看见了吗,露营、喝酒、烤肉。怎么着,这不让?”

为首的说道:“哎呦,你们还真行,怪有追求的。散了吧,这不让烧烤,那边就是麋鹿苑,万一烧着了,这事就大了。散了吧!”

老刘打着哈哈,“得,得,听您的,我们收拾收拾就散了。”

领头的催促着:“快点啊!”

老刘凑过去,把手里的伏特加塞到对方的手里,嘴里应承着:“行嘞,哥几个,你们先去那边轰人,那边还有不少人呢。我们抓紧,东西太多,得收拾会,保证不留一点垃圾,争做文明的杯京人嘛!”

领头的满意地点点头,招呼着去旁边轰人去了。这个场面也就老刘应付得了,否则脚趾一张嘴,鸟语花香的,必会引来麻烦。梁若兮感激地看了老刘一眼,和叶冬商量如何开展合作。叶冬和梁小姐互留了手机号码,相约一有消息,马上联系。这里是荒郊野岭,根本没有车,后来包刕把叶冬他们送到大红门。老刘说什么也不让他再送了,三个人才下了车,目送着奔驰唯雅诺消失在夜色中。

叶冬要打车,老刘拦住他,而且不停地坏笑。罗烈本来就属于被动型的人,和他们俩在一起,怎么样都行。

只有叶冬想早点回家,心里太乱了,就想躺在家里自己的床上,好好伸伸懒腰,思考思考。看到老刘这副得意忘形的样子,骂道:“你吃了耗子屎了吧,这么晚了还不回家,鬼笑个什么?”

老刘不说话,但是憋不住就是一个劲地笑。叶冬急了,上去就要抱他的胖腰,可是手刚触到他的腰间,就碰到了一件硬邦邦的家伙。叶冬伸手要抢,老刘哪干,一个箭步闪开,躲到旁边,可还是嘿嘿地坏笑。

叶冬问:“是什么?拿出来吧!”

老刘这才左右看看,见没人,从腰间拔出一把带着鞘的奇形怪刀,接着就马上别回腰间。

“没看清楚呢?让我再看看!”

老刘谨慎地说:“我的小祖宗,这玩意不能在这儿看,回头让摄像给拍着。边上看!”说着,拉着叶冬和罗烈闪到路边的林**上,在一片浓密的树影中站住,把那把奇形怪刀又拿了出来。

叶、罗二人这才看清楚,刀鞘是棕红色的皮鞘,刀柄是原木的,刀身长约四十厘米,掂在手里份量适中,斤把沉。叶冬抽出来一看,刀身弯曲,刀刃雪亮,靠近刀柄处有一厘米长度的凹槽。

“这是什么,镰刀?”

老刘切了一声,笑着说:“别外行了,尼泊尔狗腿弯刀,军品。”

罗烈在一旁恍然大悟,“噢——,我知道了,一定是你刚才在帐篷里偷来的?”

“偷,忒难听了,那叫佛(通假)。都合作关系了,借点兵器用用那算什么,估计脚趾不会那么小气,回头再见到他和他说一声就行了。”

罗烈一本正经地更正老刘的说法:“看样子,梁小姐才是老板,脚趾像是她的手下,你应该和梁小姐说一声。”

“书呆子,就你看出来了!”老刘夸张地揶揄了一句。

叶冬托着刀端详半天,一把抢过刀鞘,别在了后腰,向前就跑,边跑边喊:“先借我玩两天,回头再还给你!”

老刘在后面狂追,大喊道:“别想!叶冬,你给我站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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