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烈于法律略知一二,一个守法公民谁没事老学法律啊,这一套侃侃而谈,多半来自影视作品里的启蒙,管它对错,反正说出来,感觉挺义正词严的,至少挫动了小分头的锐气。
小分头皮笑肉不笑地解释道:“我们对你是传唤,你作为国家公民有义务配合我们的调查,如果你需要的话,我们可以给你开传唤证,不过,那样的话,你至少要在我们这里呆上十二个小时。我想你不会想耽误这么的长时间吧,早说早完事!”
罗烈听小分头绵中带针的回答,知道应该不是蒙他,既然如此,只好硬着头皮对付下去。
小分头见罗烈不再争辩,又开始了他的问题:“姓名?性别?年龄?籍贯?职业?现住址~~~”
罗烈一一作答。小分头按照笔录的格式填好基本信息之后,把笔往桌子上一丢,故作轻松地问:“小罗,这样才好,你配合我们,才能早点把事情搞清楚!说吧,你有什么要讲的?”
罗烈的鼻子都快气歪了,没好气地回答道:“我说什么?是你们把我抓到这里来的,应该是你们说说,到底是因为什么?”
小分头点了点头,说:“好吧,那我给你提个头,叶冬最近都干过什么事?去过哪里?接触过什么人?别说你不知道,你就住在他家,我们很清楚这一点!”
罗烈的脑袋嗡地一声炸开,这是说到正题了,想躲都躲不开,幸亏刚才自己深思熟虑过,否则一下子就被问懵了。他拿出早就寻思好的词,应付道:“叶冬的父亲失踪了,早向你们报过案,到今天已经一个多月了,可没有任何结果。我和叶冬既是同学,也是好朋友,过来陪他住,是怕他想不开。他平时很少出门,偶尔出去也是很快就回来。噢,对了,他有一段时间天天去你们派出所询问消息,这个情况你们应该了解吧?至于他接触过什么人,恕我直言,我也不太清楚,毕竟我也有自己的事,不可能全天都跟着他。”
小分头盯着罗烈,并不相信他的话,转身从手包中掏出几张照片,摆到了罗烈的面前,问:“你看看这几个人,你见过哪个?”
罗烈拿起照片仔细端详着,有老刘,有脚趾,有包刕,还有一个陌生的中年人,这人带着银边眼镜,根本没有见过。
罗烈指着照片说道:“这个是老刘,是叶叔叔的朋友,我见过;剩下的都不认识!”
小分头怀疑的目光盯着他,过了半晌,他才用冷冷的语气接着问:“你再想想!一会等你想清楚了再回答这个问题!你给我讲讲叶文命这个人,就是叶冬他爸,你了解多少?”
罗烈的心里一动,这件事情怎么又牵连到叶叔叔了,对方到底在查什么?他略一思索,讲道:“叶叔叔善良、正直、有学问,在文玩考古这个领域内很有名气。我从小就认识他,他靠帮别人做咨询鉴赏赚钱,养大了叶冬,很不容易。叶冬没有母亲,听说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是叶叔叔一个人把他拉扯大的,他们之间的感情很好。这些年,叶冬出国留学,我会经常去叶叔叔那里看看他,陪他下下棋什么的。不过他生意上的事从来没有和我提起过。这个人~~~”
说着,罗烈拿起一张照片,指着照片中的老刘说,“就是他,经常和叶叔叔一起共事,你们可以找他问问!”
小分头不停地做着笔录,追问道:“叶文命有没有无意间透露过关于文物方面的事~~~”说到这里,小分头干脆停笔,盯着罗烈说:“这么说吧,他有没有提到过一方金印?”
罗烈一下子就懵住了,喃喃道:“金印?什么金印?”
小分头显然不愿意分享他们的信息,见罗烈神情疑惑,知道不是装出来的,随即戛然而止,又问了另外一个问题:“这个人你确定没有见过吗?有没有印象出现在你们的周围?”说着指了指照片中那个陌生的中年人。
罗烈摇头。
“这个呢?”小分头又指着脚趾的照片问。
罗烈还是摇头。
小分头见没有答案,又将问题转移到叶冬的身上,“小罗,你可想好了,你得告诉我们叶冬现在在哪里?这些人都很危险,万一叶冬出了事,作为朋友,你后悔都来不及!”
“叶冬昨天一早就出门了,说是去前门看看,给我留了张字条,后来就一直没回来。给我打过电话,说是心情不好,出门转转。我问他在哪里,他没有说!如果你们需要,我可以把他的手机号码告诉你,不过我想,这对你们来说不是什么秘密!”
小分头嘴角挂上了一丝轻蔑的冷笑。
就在这个时候,讯问室的门被推开了,进来了一位年轻的女人,这个女人径直走到桌前,小分头立刻起身。那女人站在罗烈对面,低头看了看笔录,又看了看罗烈,一言不发,转身就出去了,小分头也跟了出去。
罗烈的脑子里一片混乱,从小分头讯问的问题来分析,警方肯定掌握了一些叶冬还不知道的情况,而且问题的指向好像牵扯到了叶叔叔。小分头提到的金印是怎么回事?从来没有人提到过,上次在南海子好像听到梁小姐说到地宫大门上有多处残缺的部分,其中一块好像是一方印玺,但是也没有具体讲清楚。而自己一伙人全部的精力全扑到了祖堂山古墓之中。也无暇顾及这个话题。金印,金印到底代表着什么含义呢?想到这里,罗烈突然怀念起小分头来,盼着他再多问自己几句,也好听出些里面的蛛丝马迹。
讯问室的门咣当一响,小分头又进来了,还搬来了一把椅子,那个干练的女人也跟了进来,堂而皇之地坐定。小分头坐在她的身侧,拿起笔做记录。
那个女人开门见山地自我介绍:“我叫白晴兰,分局重案组的,小罗同志,希望你能够配合我们的工作,把事情尽早搞清楚。我可以很负责地告诉你,叶冬现在很危险,我们必须马上找到他!”
罗烈正色回答:“我一定尽力,你们问吧!”
“叶冬现在在哪里?”
“不知道。今天早上通过电话,他没有说。”
“叶冬有没有钱?我的意思是他父亲留下的积蓄多不多?”
“不知道,不过他好像手头不太宽裕。”
“叶冬有没有提到过金印?”
“肯定没有,至少没有和我提到过。他一直纠结在父亲的失踪上,有点魂不守舍。”
白晴兰脸色一变,怒不可遏地叫道:“罗烈,我提醒你,你要慎重回答,做伪证也是需要承担法律责任的!”
“白同志,我郑重声明,我不是犯人,也没有隐瞒。”
白晴兰没有料到眼前的这位文弱书生,并不像他的外表那样弱不禁风。
她稍微冷静了一下,接着问:“那你能给我解释解释叶冬脸上的伤是怎么回事吗?”
罗烈也放缓了语气,说:“那个时候我还没有住到叶冬的家里,正是因为看到他脸上的伤才比较担心他,所以才搬过去陪他住,这一点,你们要是不信,可以去查证,反正我问心无愧,没有说假话。至于叶冬脸上的伤,他自己解释是不小心划伤的,我看他的心情不太好,也没有再追问,就是这样!”
白晴兰气得脸色铁青,朝身边的小分头耳语几句,之后,小分头出门,不久抱回来一台笔记本电脑。电脑被放在罗烈的面前,小分头打开一个目录,然后点击了一个视频文件,屏幕上立刻显示出了画面。
这是一段监控探头拍摄的视频——视频正对着叶冬他家的小区门口。画面中出现了老刘、叶冬,还有自己,而后三个人站在路边闲聊,一辆没有牌照的奔驰商务车驶进画面,停住,司机的车窗半开,里面的人朝他们招手,三个人绕过车身上车,奔驰驶出画面。
罗烈仔细地观看,他清楚的记得,这是梁小姐约他们去南海子的那次,开车的是包刕的一名手下,在画面中无法看清楚那人的面目,其余一切无懈可击,没有任何破绽。罗烈突然间佩服起梁小姐他们来,他们行事的缜密让自己自叹不如。
白晴兰严厉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罗烈,你不会不记得了吧?车里都是什么人?你们去了哪里?”
冲动是魔鬼,这话一点不错,白晴兰气急败坏地追问反倒漏了底,警方没有掌握他们的去向。罗烈仔细回想了一遍当天的行程,他对脚趾和包刕更有信心,而且那天他们特意绕道香山附近,好像就是为了躲避监控。
想到这里,他没有丝毫犹豫,心平气和地解释说:“那天叶冬心情不好,老刘借了一辆车,带我们去爬香山了。车里没有别的人,开车的是老刘的一个朋友,他把我们送到香山以后就走了,老刘也没有介绍!”
啪地一声,白晴兰拍案而起,厉声喝道:“你撒谎!你知道后果吗,我可以强制传唤你,你不说清楚,至少要在这里呆上二十四个小时!”
小分头也帮腔道:“罗烈,我提醒你,你要老实一点!你的行为已经触犯了法律。”
讯问室里的空气似乎凝固住,罗烈倍感压力。他没有办法,不能说就是不能说,叶冬已经够惨的了,叶叔叔的失踪对他打击极大,他不能在背后捅刀子。更何况叶冬在做什么他自己很清楚,罗烈相信他的人品。
讯问室的房门被打开了,一个脑袋探了进来,“白队,你出来一下!”
白晴兰心有不甘地瞪了罗烈一眼,走了出去。过了没多久,那个脑袋又探了进来,把小分头也叫了出去。罗烈不知道他们在搞什么鬼,听之任之吧。
过了半晌,小分头回来了,白晴兰却没有再见。
小分头堆着一脸假笑坐下,态度和蔼地问:“你父亲是罗书记?”
“早不是了,离休了!”
“铁道兵的?”
“是。”
“你母亲是﹡﹡﹡医院的院长?”
“不是,那是讹传,专家算得上!不过也退休了。”
小分头笑了笑,“你怎么不早说!”
罗烈明白了,他显赫的家族再一次发挥了无比的威力,暗助了他一臂之力。小分头没有再为难他,把手机还给了他,就放了他。
午夜的街道冷冷清清,气温已经降了下来,让人感觉凉爽惬意。这个季节没有雾霾或者沙尘,所以夜色还算清美,只不过天上的云越积越厚,风也越刮越大。对于一个习惯了温暖舒适的家庭生活的人来说,这个时候还游荡在街头,算是一种历险了。
罗烈的心里有几分兴奋,倒不是因为文人都爱这深沉秀美的夜色,而是他觉得自己刚刚战胜了白晴兰那样的人,这在以前是根本不可想象的事情。而今天,此时,他做到了。兴奋之余,他又想到了叶冬、老刘,甚至想到了安然~~~,每一个和他生命产生交集的人都历历在目;最后是叶叔叔。而伴随着叶叔叔出现的,是一连串难以破解的谜题。如烟似雾,迷影重重~~~
他现在很需要一盏指路明灯,比如傅先生、蒙先生、李先生那样的高人,确切地说,他需要一位通古博今的高人,才能把那些支离破碎的片段连接在一起,解开这道谜题。罗烈原以为整个秘密都是藏在由那幅地图而引出的郑和七下西洋的往事里,直到白晴兰他们提到了金印,他才有所醒悟。叶叔叔的故事,没有那么简单,这个故事应该是多条线索同时展开的。
可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那幅图还没有搞清楚,现在又冒出来金印,这不得不让他感到捉襟见肘。同时,他觉得自己很渺小,学识很浅薄,头脑也没有想像中的那么灵光。他必须要重新整理自己的思路,这甚至要推翻他之前的全部工作,难道在浩如烟海的二十四史里,他所看到的都不是真相,那些鲜活的历史都被篡改过,至少被局部篡改过,而那些被改动的,才是人类真实的往事?罗烈的灵魂渐渐地脱离了躯壳,整个人陷入一种痴狂的状态。在他的意识里,再没有了街道、车辆、行人,只有耳畔的风声,越吹越急!
突然间,他似乎看到了天边焕发出异彩,刺目耀眼,整个人被光晕包围,暖融融的,轻飘飘的。接着,华彩消失,只听到一声刺耳的刹车声,然后就陷入到无边无尽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