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老微微颌首,示意烈山讲下去。
烈山说:“师傅的意思我大致明白了,铁索悬棺根本不是什么太一守尸,它象征着‘出地三十六度’夹角的北天极所在,正是勾陈一的方位。而古墓不单在建筑格局上遵循地载天覆的格局,而且古墓中的一切陈列都是按照‘浑天说’而设计的。但是,我的困惑是,如果单从一个二曜同光来看,并不能确定出一个准确的时间。这又是何故?”
隋老点了点头,接着烈山的话讲道:“能触类旁通、举一反三,这才是智者的高明之处。烈山,你还要加强学习。其实这座古墓不单写有时间,还应该写有地点方位,只不过墓主人用了一种隐秘的心机来完成了这些暗示。首先,我问你们,既然有二曜同光,那光又何在?”
三人异口同声地回答道:“有光啊,就是前室里的长明灯。”
“对啊!既然有光,就该有影,这是不是~~~~~~”
隋老话音未落,叶冬顿悟,大笑道:“当然,隋老的意思是说,圭表之用,利用量天尺,至少还可以测到一个农历节气。这样一来,具体时间就有了。但是,隋老,您刚才说的方位又是如何确定的呢?”
隋老也哈哈大笑,言道:“北天极之出地高度和观测者的位置有极大的关系,常识认为,出地高度即为观测点的地球纬度。如你们所看到的悬棺高度为三十六度夹角,则地理位置为北纬三十六度一线范围。至于经度,就不用这么复杂了,早在春秋时期,便有《甘石星经》出世,其中《五星占》里明确记载分野之说,只须找到星图,便可以找出对应的十二分野区域。何况这座古墓建造在明代,其划分更为细致。据刚才烈山所讲,墓室中的铁片被激发后,钉在木棺侧板上的残片形成了井、鬼两宿的星图,因此可以判断出,古墓中暗示的方位实指河西地区到巴蜀一带。但具体指哪里,全看北天极的出地高度,可惜你们当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没有仔细测量。这就是这座古墓的秘密所在。但是,我提醒你们注意,因为有圆城寺的出现在先,你们会直观认为这必是指它的方位所在。可于我看来,这个结论下得太早,因为古墓中经过了几百年的沉寂,地面起伏形变总会有些误差,和当年初建之时必不相同,这差之毫厘,便会谬以千里,你们万万不可固守成见。”
三个人连忙点头。
隋老接着说:“至于你们提到的虫子、鹰骨笛、九眼天珠,恕我直言,均为异物。天珠之意,我不甚明了。但鹰骨笛之用,我已猜到大概,此笛并不是用来吹奏的,实为‘葭灰占律’之用,此法早已失传,实为‘候气法’的一种。但是我怀疑,其意更深,很可能和某种占卜、通灵的手段有关,与‘风角、鸟占、云祲、孤虚’必有联系。再说那小虫,唐人徐浩的《宝林寺作》诗云,‘孤岫龟形在,深泉鳗井开’。北宋沈括在他的《梦溪笔谈》里记载,‘越州应天寺有鳗井,在一大磐石上,其高数丈,井才方数寸,乃一石窍也,其深不可知~~~鳗时出游,人取之置怀袖间,了无惊猜,如鳗而有鳞,两耳甚大,尾有刃迹~~~’你们所说的小虫会不会就是这种东西,也未可知!我所有的猜测仅供你们参考,若要准确无误,还需要一些时间,待我慢慢研究。”
说到此。隋老朝烈山招招手,又说:“烈山啊,你去书房把那张地图取来。”
烈山转身出去,不多时便取来地图,递到隋老手中。
老人家拉住叶冬的手,柔声地说:“孩子,地图我仔细看过了,但恕老朽直言,以我之才疏学浅、老眼昏花,给不了你任何判断!但此图和之前所谓的《天下全舆总图》实为一体两用之妙,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当往他处去想,才能有所启发。你给老朽些时间,待来日方长吧。另外,我有一位老朋友就住在北京,我已经和他通过电话了,他叫黎种民,你们可以去找他,他一定会帮助你们的,也许他那里才有你们要找的答案。”
说着,隋老把地图和拓纸,连带那支鹰骨笛交还到叶冬的手里,眼睛里全是慈爱的目光。叶冬握住老人的手,用力地点了点头。
四个人走出隋老家门的时候,已经是七点半了,距离飞机起飞的时间只有五十分钟。
隋五打开车门,刚要坐进驾驶室,老刘一把把他拉了出来,说:“还是我开吧,你的技术只会让我们误机。”
隋五撇撇嘴,坐到了副驾驶的位置上负责指路。老刘把狗腿弯刀交给他,让他用特快专递的方式发到北京,千叮咛万嘱咐,生恐这小子财黑,给私吞了。之后,老刘耍开了车技,把别克轿车开得如同一匹惊马,尥着蹶子就跑开了。
三个人也没有时间回酒店,老刘的行李都丢到国信状元楼,只能等包刕殿后收拾残局了。当他们赶到机场的时候,换登机牌的都不见了,最后好说歹说,通过总服务台,才算顺利登了机。
就在叶冬他们古墓惊魂的同时,远隔千里之外,罗烈的这一宿也过得不是十分安稳。他心中焦躁不安,自己精心准备的资料全没有派上用场,叶冬甚至没有给他留下说话的时间,就挂断了电话。这让他遗憾之余,心中泛起了一丝淡淡的忧虑。晚上回来之后,他抓起电话,几次拨打叶冬的手机,可电话那头传来的是已经关机的提示。他猜到了,叶冬他们已经开始行动了,所以才切断了一切和外界的联系,而自己此刻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替他们祈祷,希望他们能够全身而退。
罗烈心中慌乱,顺手取一本书来看,可是那满纸的字迹总是跳来跳去,一页纸看了一个小时竟没有读通。他也不觉得饥饿。忐忑之中更觉得心慌意乱,难以呼吸。他忍无可忍,抄起手机,关门下楼,想去透透气。
六月的北京已经很闷热了,天色虽然已经昏暗,但是小区内散步的闲人有增无减。《最炫民族风》的音乐在广场上回荡,声音嘹亮,很有几分荡气回肠,有三五十位老者,伴着音乐、翩翩起舞。小区内遛狗的人很多,这是一种热爱大自然,珍视生命的表现,无可厚非。在人流和狗流的熙攘中,还有顽皮的孩子们骑车玩耍,像飞车党一样呼啸而至,顷刻间车仰人翻。
罗烈实在不能享受这种略带嘈杂的安逸,转身踱出小区院门。小区外就是一条市政马路,两侧停满了各式的车辆,错落有致,这就是素质,没有乱停乱放的,仅仅占据了自行车道,并没有堵死马路,至少给行人留了一线生机,无规矩不成方圆嘛。罗烈顺着便道漫无目的地闲逛,满脑子里都是叶冬和老刘的影子晃来晃去。
一辆帕萨特尾随驶来,在罗烈的身边停住,副驾驶的车窗摇了下来,司机探出头,大声地问:“那位先生,去﹡﹡路怎么走?”因为道路两旁都停着车,那司机的口音也不太正,罗烈没有听清楚他的目的地,只好走了过去,想听个明白。
罗烈是个老实人,但凡能帮到别人的时候绝对会义无反顾,肯定要送佛送到西。那位司机也很有默契,打开副驾驶的车门,半侧着身,比比划划说个不停。
罗烈刚要开口问话,突然从背后的树影中,窜出两条壮汉,一把把他推到车身上。罗烈不曾防备,两只手下意识地去扶车身,他的脑袋却撞到车内,幸亏车门是开着的。而与此同时,那位问路的司机突然张开双臂,给他来了一个锁脖,顿时一阵窒息的感觉涌了上来。
罗烈的脸被憋得通红,屁股和后腰上也挨了重重的两脚,其中一脚踹到了他的肾部,令他钻心的疼痛。而他身后的人顺势把他的双手反拷住。然后,才把他被揪了出来,塞进汽车的后排。
司机老练地驾驶着汽车,没多远就拐进了一所带院子的办公区。之后,罗烈被架了出来,关进了一间禁闭室中。
禁闭室是一间十多平方米的小房间,看样子应该说是一间讯问室更恰当。屋子里没有任何陈设,只有一张办公桌,和面对面的两把椅子。罗烈的身上到处都疼,刚才发生的一幕,还令他心有余悸,因为这在他有生之年,第一次被人劫持绑架。起初,他还以为是遇到了坏人,直到汽车拐进临街的办公区,又看到制服笔挺的公职人员自由来去,他才如梦方醒,这是人民警察在办案。
既然是人民警察,罗烈的心里也就踏实下来,这一定是搞错了,抓错人了,不然不会下这么重的手。一会等见到他们的领导,自然就能解释清楚。可是自从他被关进这间讯问室以来,竟然没有人再来招呼他,别说是一杯茶水,就连一个人影都没有,这哪是待客之道。罗烈是个老实人,从小到大都是别人眼中的乖孩子,但是此刻也不禁躁动起来,不那么乖了。他的反铐早就被打开,于是干脆站起身,试探着走到门口。
可当他刚把房门错开一道缝隙,门口就响起了一个严厉的声音,“回去!好好想想你自己的事,老实呆着!”
罗烈如遭棒喝,只得退了回来,无奈地坐下。他的手机已经被收走了,即使想和外面的亲人联系,也是不可能的事了。直到此刻,他突然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叶冬他们盗墓应该是犯法的事,自己知情不举罪加一等,更何况要按照实际情况来说,自己不单是没有告发的问题,而且算是同谋,这件事不是小事,看来东窗事发了。”罗烈虽然是个书呆子,但绝不是法律这个领域里的呆子,这个事情很严重,必须重视!要不要反戈一击,争取一个好态度,以减轻罪责,甚至免于刑事处罚。
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来,罗烈就在心里抽了自己一个大大的嘴巴。“叛徒,甫志高!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卑贱了,竟然学会了踩着别人的脑袋向上爬,用别人的鲜血染红自己的顶子?”
当他的脑袋逐渐冷静下来,他突然发现自己有点可笑,“自己这是被吓坏了,吓得心胆俱裂了,不然怎么会有这些奇怪的想法。叶冬他们今天仅是到达南京的第二天,而且上午还通过电话,虽然叶冬已经关机了,但是傻子都能猜到,行动没有那么快就开始,他们应该会选择夜深人静的时候才动手,换句话来说,此时此刻,叶冬他们仅仅是刚刚下手而已,警察绝不是神仙,他们不会未卜先知的,瞧把他们给能的!既然是捕风捉影的事,所以不一定是盗墓的事暴露了。除此之外,自己站得正、行的端,没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
想到这里,罗烈轻松起来,精神一松懈,身上的疼痛立刻就加剧起来。
时间过得很慢,如文火煲老鸭汤,你急他不急,罗烈看了看腕上的表,时针已经指向了十一点。自己在这里已经坐了快四个小时了,腰酸腿疼。而且几个小时前,自己光顾着惦记叶冬他们的安危了,没有胃口,晚饭一点没吃,此刻,他早已饥肠辘辘。
就在罗烈胡思乱想的时候,走廊里终于传来了踢踏的脚步声,之后门一开,进来了一位三十多岁的男人。五短身材,皮肤黝黑,眼睛不大,精光四射,穿着一件暗红的T恤衫,小分头梳得一丝不苟,一看就是一个干练的人。
小分头径直走到桌前坐下,脸上露出淡淡的笑容,问道:“你想好了吗?要是想好了,咱们就开始吧!”
罗烈辩解道:“你们肯定抓错人了,我没有什么要交代的,我是守法公民!”
小分头脸色一怔,语气中带出几分严厉,在桌上摊开手中的一摞纸,问:“姓名?性别?年龄?籍贯?职业~~~”
饶是罗烈脾气温和,平时一副饱学之士的做派,但是此刻,也被小分头给激怒了。对方这副不容辩驳的态度,让他一反常态,怒吼道:“你有什么权利这样盘问我?我触犯了哪一条法律?你有文件吗?是拘票还是捕票?拿出来看看,另外你们刚才对我的身体造成了伤害?我要求验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