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烈的判断大出众人的意料,老刘难以置信地重复道:“是真的?”
罗烈补充道:“是真的!只不过这幅地图是由绘制于不同年代的几幅地图拼凑出来的。去其繁,取其真,我们似乎可以得出这样一个结论——欧亚大陆、非洲大陆以及美洲大陆,这些部分的绘制时间在距今一万年左右;南极洲部分并不在极圈以内,远离现在的位置近两千海里,它的绘制时间至少在上亿年以前;而澳洲基本和现代情况吻合,特别是新西兰岛屿和库克海峡的位置,更能说明这一点,应该绘制于当代。这里面还有一个有趣的现象,在中国的东北部地区,呼伦贝尔草原到大兴安岭一线,这一地区的绘制应该在北宋初年,五代十国末期。针对这一地区的特殊情况,我认为应该是绘制者用来表意的。”
酒桌上没有人说话,谁也没想到罗烈会分析出这样的结果。既合理又不合理,说他合理,是因为他严格地遵循着地球地质变化的规律;说他不合理,是因为这里面出现了上亿年,上万年这些时间概念,这又和人类文明的历史进程不能吻合。特别是上亿年这个概念,恐怕至少在中生代白垩纪以前,那时,大型的爬行动物极盛,还没有进化出人类。
过了半晌,老刘才说:“好我的罗老师,想不到,真想不到,这尺幅寸缣竟然能引出你如此深奥的解读!”
罗烈一本正经地说:“种种迹象表明,绘制者收藏了很多古老的地图,他既不想轻易示人,又不肯把这些秘密带进坟墓。因此,他才别出心裁,绘制出这幅颇具争议的地图,引来后人争论。他的目的很让人不解,至少我无法想象。那么,问题就摆在了我们的面前,绘制者为什么要混淆视听,欲说还休呢?换言之,如果把原始的依据直接拿出来,会引发什么?如果引发的不过是学术界的争论,文人打嘴仗,这并不可怕!天下的道理,本来就是越辩越明。所以,他迟迟不愿拿出手的原因一定是这里涉及到了利益。
我们可以把这个猜想暂放一边,先把注意力集中到地图的本身,找出它的核心内容。比如水平基准线,我们知道,北纬三十七度虽然不如北纬三十度来的神秘,不如北纬三十五度地震带来的恐怖,但是它对于中华文明来说,却是至关重要的。它东起淮、济之间,从即墨、莫言的老家——高密东北乡起,经泰山、空桑,横穿河、洛地区,又经过河曲地带,西连祁连山脉、阿尔金山、昆仑山脉。和长江、黄河的源头纬度差别不大。《水经注》里提到的‘四渎’——江、河、淮、济涵盖其中,这里有一个疑问,就是这个‘江’到底是不是指长江,有待探讨,按照古人的说法,这个‘江’为‘东渎’,显然所指不是指长江。
为什么说这个纬度对中华文明至关重要呢?因为,位于海岱地区的东夷部落、位于河洛之间的华夏部落、都在其中;而且再往西,就到了中华文明上古神话时代羌戎氏族的发源之地——羌塘地区,在古籍中提到的昆仑墟也应该在这个范围之内;至于南方江汉一带的苗蛮部落溯本逐源,也可以在炎帝、神农、蚩尤的氏族中寻找到血脉传承。由此,我大胆地推测,整个中华民族的起源,都和这条纬度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所以,这幅地图有悖于其他方面的肤浅,从这个方面来讲,意义深远,它应该不是凭空臆想而来的,它要传递的信息也不是纸面上的这些内容。
结合叶冬手里的地图来看,如果我们一定要为这幅地图烙上一个唯一的时代烙印,我倒是可以妄加揣度一番。
起源于蒙古高原的东突厥部落的一支——九姓铁勒人,他们早在公元九世纪初便开始了大规模的西迁,并于十一世纪中叶打到了两河流域的巴格达,战争的劫掠是疯狂的,他们完全有可能得到欧洲的地理信息。
此后,马可波罗于十三世纪来到中国,他也可能带来了欧洲西海岸的全貌。
郑和船队下西洋时能够到达非洲东海岸,在与非洲人的贸易往来中,其中属于班图语系的斯瓦西里文明地处非洲大陆狭窄地段,他们完全有能力掌握非洲西海岸的地理全貌,如果郑和船队从他们那里得到相关的地理知识,一点也不奇怪。
这还不包括鼎盛于公元四世纪到六世纪的阿克苏姆文明,起源于埃塞俄比亚的、强大的阿克苏姆王国曾经控制了红海的航运,攻占了也门,在阿拉伯半岛抢占了强大的登陆场。他们一方面帮助东罗马帝国抗衡波斯王国,一方面从印度收购生丝,转卖给东罗马,建立了强大的商业帝国。
中国自汉代以后,至南北朝时期的丝绸之路,就是经河西走廊,西出玉门关,越过白龙堆,到达楼兰古国,然后分南、北两线绕行塔克拉玛干沙漠,最终逾越葱岭,也就是现今的帕米尔高原,再经大夏西行,到达木鹿,然后经阿富汗、巴基斯坦、伊朗、伊拉克,可直抵叙利亚。
在这种商业贸易活动中,中国商人完全可能带回关于非洲的地理信息。
至于遥远的美洲,在第四纪冰川期结束之前,也就是距今一万年前,当时的海平面比现在下降了一百三十米之多,而位于亚洲最东端的迭日涅夫角,和美洲最西端的威尔士王子角,中间只间隔八十五公里,其间的白令海峡的最深处不过五十余米,可以想见,这在当时,完全是一片干燥的陆地,形成了一条天然的通道,为冰川期末期的人类大迁徙提供了必要的保障,这种迁徙完全可以起自几万年以前,只要于距今一万年前,冰川期结束之前返回亚洲,生活在东亚地区的中华文明上古人类完全有可能掌握美洲大陆准确的地理信息。
通过上面的这些分析,我们不难发现,即便我们把一切推测全部理想化,要想绘制出这样一幅地图,也不是一蹴而就的,其时间跨度,至少要有上万年之久。而在上万年前,人类还处于动荡之中,在为整个种群的生存而斗争,那个时代没有仓颉,没有大桡,更不可能出现一个裴秀,那这幅地图又是从何而来的呢?
但不管怎样,这些解释虽然有些牵强附会,但都在合理的范畴之内。而南极洲的出现,绝对是不可思议的,我对于世界地质地理的变迁并不熟悉,但即便是我这个外行,也能意识到,这个时间的跨度恐怕要上溯到三、四亿年以前。那时有没有陆栖生物都是一个疑问,又怎么可能会出现这件东西?
以上这些其实都还是关于这幅地图的猜测,而这幅地图的要害之处在于它直接勾画出的年代。从地图上就可以直观地看到,全球出现大规模的海退现象,以致于很多浅海地域、海峡、半岛、内陆湖的地貌特征不甚明朗。
所以,我大胆的推测,这幅《天下诸番职贡图》的部分原始模板,其描绘的年代不晚于一万年以前,处于第四纪冰川期的末期。”
王磐被罗烈的博学所折服,不住地点头。
隋老也是一脸诚挚的笑意,见罗烈停止讲述,意犹未尽地问道:“小罗,你还有什么想法,干脆一吐为快!”
罗烈这一番长篇大论,说的自己口干舌燥,他喝了一口果汁,才又接着说:“隋老、王叔、黎大爷、涂阿姨,让您们见笑了。不过,我还有一个想法,确实不吐不快。据脚趾所言,叶冬手中的地图确为赝品,到目前为止,最为可靠的地图是在圆城寺的地宫大门上,那幅地图的绘制范围到底有多大,我们还不得而知。但是对于中华文明所在地区的绘制应该是精确的,脚趾提到过四个红点,分别标识在南京地区、甘南藏族自治州临潭县、甘肃瓜州万佛峡和神秘的青藏高原阿里地区,这很像是一种暗示。这四个地区,除了阿里地区外,都和郑和下西洋的事件保持着密切的联系,同时,也和佛教、苯教、道教的渊源颇深。我们是不是可以这样理解,郑和绝非以一己之力在独撑危局,他应该代表着一股神秘的势力,在保护着一个惊天的秘密。而这股神秘势力的影响之大远超咱们的想象,并且从古至今,一直传承了下来,我们只不过偶然看到了其中的一环。今天,我听到叶冬给我讲起金衡木的一些观点,我觉得更受启发。他说,圆城寺地宫大门上的地图也是赝品,他似乎认为地图和龙脉有关。恕我寡陋,我认为,凡涉及龙脉之说,均和古代墓葬紧密相连,结合刚才的猜想,我们似乎可以这样看待地图背后隐藏的秘密——秘密在地下,和龙脉风水有关,牵扯到巨大的利益,而此利益并非金银财宝。它存了上亿年之久,绝非人类私有,甚至是凌驾于人类生命之上的一个奇迹。我的猜想就是如此!”
罗烈终于把压抑在心里的话全说了出来,转头望向叶冬,用眼神询问他是否还有补充。
叶冬淡淡一笑,悄悄地竖起大拇指,发自内心地由衷赞叹。
罗烈这才向后一靠,垂首静听、复归平静,不再空发一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