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幽泉的上方升腾起淡蓝色的蒸汽,化作几缕烟尘,袅袅婷婷,弥散在半空。顷刻间浮光跃影、静影沉璧、长烟一空,消失得无影无踪。泉边没有任何植物,水中也不见鱼儿游动,他们好像已经走投无路,竟然走到了奈何桥下的忘川河。
二人恍惚间踱到水边,顿时感到湿热的蒸汽从水中扑面而来。烈山望向泉水中央,颜色在那里凝聚,变得厚重,一望可知,这水深不可测。叶冬蹲下身,轻撩泉水,溅起的水滴再次落入水中,竟泛不起一点涟漪。
烈山突然问道:“这水透着奇怪,只是不知道那声音是从哪里来的?”
他的话音未落,随着啵的一声响,水中冒出了一个气泡。叶冬耸了耸肩,似笑非笑地指了指水中。
两个人又饥又渴,体力几乎耗尽,虽然咫尺之间就是密窟幽泉,但是谁也不敢喝上一口。他们只是坐在水边,一边休息,一边呆呆的出神。
叶冬用手轻撩着泉水,如拂动自己的心弦,心中惶惶然,胡思乱想:“琉璃洞窟、绿水幽泉、神秘的壁画,还有金印和玉龟,它们之间到底有什么联系?父亲为什么要把他们引到这里来?这座洞窟终究是什么样的结构,出路在哪里?”
他和烈山已经深入地下至少十二个小时了,也不知道老刘和罗烈怎么样了?他们是否已经脱险,还是已经沦为别人的阶下囚?所有似是而非的问题一股脑地冒了出来,扰得他心神不宁。
二人各怀心事地坐在水边,还不到两分钟,奇怪的事情就发生了。那水竟然在暗暗地上涨,刚才他们坐下的地方明明就在岸边,此刻竟然被水漫过。二人无奈,只好涉水后退。
叶冬刚要发出感慨,就感觉到裤腿间,靠近脚脖子的地方,传来一阵难忍的瘙痒。他俯身伸手去挠,立刻便觉察到一丛细滑如丝的东西从指缝间钻了出去。吓得他怪叫一声,跳了起来,刚一落地,便双脚起起落落,跺个不停。
“水里,水里有东西!”
烈山难以置信地望着手舞足蹈的叶冬,只愣了不到两秒钟,便迅速从包中抽出弯刀,俯身望向水中。可哪里有什么东西,只有一汪绿莹莹的死水不起波澜。
叶冬确认脚上再没有任何异样的感觉,才停了下来。他蹲下身,一边撩起裤腿,一边心有余悸地望向水中。
烈山收回目光,立刻就看到叶冬的脚踝处已经高高的坟起,血管如钻入体内的蚯蚓一般,暴突起来、蠢蠢欲动;但是周围的地方,还是光滑如故。
叶冬感觉到一种绝望,他的阿克琉斯之踵,令他不敢触碰,只望着脚脖子上的血管呆呆出神,心跳也随着血液的加速流动而狂跳不停。
烈山暗暗心惊,把他扶到一旁坐下,又从包中翻出两条短绳,牢牢地捆住伤口两端,然后才用刀锋轻轻一划,随即,殷红的鲜血流了出来。他刚要俯身去吸那伤口上的血,叶冬一把拦住他,用半商量的口吻说:“你等会,我没有中毒,身体也没有特别的感觉,看看再说。请相信我,怎么说,我也是个医生!”
烈山不敢大意,又仔细检查伤口,并不发黑,也无淤青,那一片坟起如过敏的疹子,正在慢慢消退。
过了两分钟,叶冬的脚恢复如初,反倒是那道刀口,令他隐隐作痛。
烈山长出一口气,这才转身正视那谭幽泉。他半蹲半跪在岸边,几乎是趴在水面上,鼻子将将就要碰到水面。叶冬站在他的身后,大气都不敢出一声,也全身蓄力,做好应变的准备。突然间,就见他慢慢地伸出右手,手中的弯刀刃身保持水平,紧贴着水面,飞快地一扫而过。随即,他手腕上扬,把什么东西给挑了起来,嘴里大喊道:“叶冬,你看!”
叶冬看见了,是一片透明的东西,如一层薄纱,又似一片细膜,软绵绵的,粘稠湿滑、半米大小,就好像是被开了膛的水母的残躯。何烈山挑起来的也不知道是头还是尾,但是这东西的个头不小,磨盘大的薄膜连接着无数的丝条,形成了树突,又分出枝蔓,而且越来越细,末端的束状细丝竟然比人发还要细,散成一片,至少方圆一米以上。
这就是叶冬刚才碰到的东西,他明显的感觉到,这东西一定是软体生物,没有骨骼。又见烈山撩起的细如发丝一样的怪物,更加证实了他的猜测。他刚要说话,就见烈山突然起身,向后跃起。一副奇异的场景出现——顺着刀身,那片膜状物向水中滑落,接着,从刀身的另一侧,撕棉裂絮一般,一束一束分叉的带着绿色的细丝被牵扯出来,有的细丝稍短,有的细丝则长,嬉戏般地在空中划出一道道优美的弧线,静悄悄地落入水中,没有一丝声息,只有一片不易察觉的荡漾。从出水的这一瞬间来判断,这个东西的个头之大超出他们的想象。
叶冬骇然叫道:“这是什么东西!”
烈山也吓得说不出话来,过了半晌才回答:“我们应该庆幸,不管它是什么东西,它至少无毒!”
叶冬两股战栗,不自觉地又后退几步,不敢再靠近水边。但是,天下事往往事与愿违,你不靠近它,它却拼命地往上凑。泉水中的水泡冒出来的越来越多,声音也越来越密集,刚才还波澜不惊的水面,此刻沸腾翻花如开水一般。
随着泉水被扰动,一汪碧水渐渐浑浊,颜色由绿变灰,直至发黑。这片黑色的水肆虐泛滥,溢向四周。而四周本来地势平坦,没有拦阻羁绊,顷刻便泛滥成灾。
二人一路后退,谁承想,竟然没有泉水上涨得快,眼看着就要水漫金山。他们都不识水中之物,但是知道水里的东西不好惹,必须找到干燥的地面,心里才能踏实。烈山迅速对周围的地形进行观察,做出判断。拉着叶冬跳上一块半米来高的山石。山石的下半部已经没入水中,其上仅容两人站立,这只是权宜之计,必须早点想办法逃离。
叶冬惊魂未定,暗暗叫苦,对烈山说:“我可不想掉进水里,被那东西缠住,别管是成茧还是化蛹,我可受不了这个死法!”
烈山点头,默然无语,他心中早叫苦不迭。
此刻,敲击木鱼般的水泡声已经响成一片,如勾魂的鼓声。随着泉水暴涨,从幽潭的中央翻起巨大的浪花,浪花在幽暗的蓝光映射下,浑浊发黑,这说明潭底出现了异常,底部的泥沙被翻腾起来。他们刚才置身的地方,已经被水淹没,只有他们站立的岩石暴露在水面以上,但是按照目前的增长势头,覆灭之灾,只在片刻。
烈山望向身后,那是他们的来路,没有踏脚之地,只能涉水返回,这太危险了。他又望向另一侧,裸露的山石连成一线,消失在渺茫的水波荡漾间,虽然有的跨度很大,但并非不可一试,看来只能顺着这串踏脚石逃出去了,而且时不我待,耽误不得。
想到此,他不再犹豫,咬紧牙关,从齿缝间挤出三个字,“随我来!”说着,他迈开大步,如蜻蜓点水一般,顺着那一串踏脚石,冲了过去。
叶冬不敢怠慢,心里暗自祷告,千万别踩空了,一切众神保佑我平安!也跟着跳了过去。
万能的众神无处不在,他们时刻彰显着天地万物的曼妙,证明着自己的伟大。泉水仿佛具有魔力,追逐着他们,将他们脚下的踏脚石拉得越来越远~~~
起初,他们俩轻轻一跨,便可寻到落脚点;可是到后来,跨步越迈越大,他们犹如三级跳远运动员一样,需要凌空飞跃,尽力把自己扔出去更远,才能寻到一块山石。二人虽年轻矫健,身高体壮,但依旧险象环生。有的踏脚石已经隐没于水中,只堪堪露出一线棱角。
到了此时,他们都知道,再也不能谨小慎微了,必须加快速度,这是一场和时间的赛跑,如果输了,就会掉入水中,受那恐怖的折磨。希望总是和危机并存,这符合“福兮祸所依、祸兮福所倚”的至理,全是失马的寓意。
烈山的前方两米多处就是一块踏脚石,已经没入水中,只要能踩到,再往前一步,就是一块大石,那一侧的地势逐渐隆起,就能逃离这片水域。烈山飞身而起,在水中轻轻一点,带起一片水花,身形没有片刻停顿,再起跃起,一步跨上了对面的大石。
叶冬紧跟在后,亦步亦趋、照猫画虎。
可是当他迈出至关重要的那一步的时候,他突然发现,面前一片浊浪,自己距离何烈山立足的地方竟有五、六米之远。他刚才明明看到烈山在中间借过一次力,这说明在他和烈山之间是有踏脚石的,可是,怎么就消失不见了呢?
叶冬暗叫命苦,为什么受伤的总是我?但是脚下的这一步既然已经迈出,终究是要落下去的,如同覆水难收。他心里抱定落水的打算,死马权当活马医!别管是哪,怎么着也得装模作样地踩上一下。
大祸临头之际,他再次虔心祷告——“万能的神啊,您就帮帮我吧,您能眼看着我掉进水里?”
神说:“小冬子,人类是我的子民,这山山水水、花花草草,何尝就不是?我得一视同仁!”
万能的神在最关键的时候,选择袖手旁观、置身事外。
叶冬的脚终于落下了,他的鞋底刚刚没入水中,便觉得脚下异常坚硬。他开心极了,鼓舞振奋,如沐春风。紧跟着,他的重心前移,后脚也蹬了出去,悬在半空。
就在这一刹那,他乐极生悲,承重的前脚不及发力,便一阵摇晃。这是暗流涌动造成的,踏脚石被松动了。
叶冬还来不及产生任何想法,身体便跟着倾斜出去,他下意识地向何烈山伸出了手臂,脸上已经吓得血色全无,只有一片惊慌失措的漠然。他嘟囔了一句:“造孽!”
随着这声叫骂,叶冬栽进水中,溅起了大片水花。他的脑子里一片空白,似乎觉得身体更加僵硬,只怕片刻工夫,便会被那些神秘的生物缠住手脚。这种恐惧如跗骨之蛆,顿时令他乱了方寸,温热的泉水也灌进了他的鼻腔。
何烈山刚一转身,就看见叶冬脸上带着惨笑,身体向水中倒去。他连忙探出身子,伸出大手,想要扣住同伴的手臂。可是叶冬已经失去了重心,手指将将够到,便一下子又分开了。
烈山急地大喊一声:“快抓住我!”又将身体探出去几分,全部的重心已经偏到唯一的立足脚上。
叶冬的手虚空乱抓。两只手臂终于扣在了一起,可是叶冬的身高和体重令他独臂难撑,接着,他也是一个趔趄,前仆后继,掉进水中。
其实,水并不太深,刚没过膝盖。叶冬是被吓得惊慌失措,才呛了水。烈山的落水是在他自己的预料之中,显得比叶冬镇定了许多,他站立在水中,一把拉起同伴。
叶冬不停地咳嗽着,吐出嘴里的水,只有一个念头,快爬上山石,脱离这片水域。他推烈山,让他快跑。可烈山刚刚攀住山石,就觉得脚下一麻,立刻感觉到腿被什么东西绊住,他顾不得许多,双臂一撑,跃出水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