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土拨鼠,叶冬怎么也想不到,在这条漫长的密道之中,并不是唯有他们经受如此的煎熬。
此刻,老刘已经被洞壁四周的尖石划得遍体鳞伤,一个劲儿地大声抱怨:“我靠,这条路还有没有头啊!我说包刕,你慢点,咱们不是要赶着去投胎,你让我喘喘气!”
老刘抱怨完包刕,又开始埋怨起叶冬和烈山,“这两个家伙,是不是属老鼠的,这样的洞穴也敢爬进来,要是万一和毒蛇狭路相逢,就要倒大霉了。嘿嘿,罗老师,你说叶冬这小子现在会不会在哭鼻子,求饶呢?一会见到他,我非得好好羞臊羞臊他不可。”
包刕和罗烈没有搭理他,他们早狼狈不堪,急于脱离眼前的困境。他们和烈山采用的爬行姿势完全不同,何烈山和叶冬没有照明,得一边探路一边前进,为了预防随时可能发生的异常情况,烈山采取了头上脚下的姿势,这样做的好处是,即便受到攻击,也不会造成致命的伤害,而且万一需要逃跑,随时变换爬行的方向就可以了,向上爬肯定比向下蹭要快得多。包刕他们就轻松了很多,他们带着充足的光源,狼眼强光手电更是强大异常,将洞壁几十米的范围照得亮如白昼,不用担心预警的问题。
此外,包刕额手中有武器,两把锋利的M9军刀,在这个空间使用,恰到好处。所以,他们的行进速度要比叶冬他们快了不止一倍。
他们身后的雷霆雨露声早不可闻,地动山摇也恍若隔世,他们已经深入地下,再不用担心外面的灾祸,唯一令人不安的是如何逃出去,不过这个问题不是现在需要考虑的,这个问题至少在见到叶冬和何烈山之前一点意义都没有。
老刘别看嘴里插科打诨,心里的不安也随着不断地深入越发强烈。叶冬他们到底要干什么呢?这处密道到底通往哪里?想到此,老刘惶恐不安。
就在老刘牵挂叶冬他们的同时,烈山和叶冬却无暇他顾。密道越来越暗,蓝色的荧光微弱到极点,呼呼地热气从地下涌出,令他们浑身燥热、大汗淋漓。同时,一种奇怪的声音,连续不断地响起,像是有人在一板一眼地敲击木鱼,发出啵啵的声音。
烈山被扰得心烦意乱,让叶冬打开手电,要格外小心。
可叶冬摇头说:“手电筒已经电量不足,还是再坚持坚持吧!”
他们艰难地爬行,前面的密道愈加狭窄,需尽全力,才可以一点点地挤过去。密道内更加黑暗,只能看到两团黑影在缓慢的爬行。
叶冬欲进不能,两肩伤口早已崩裂,血染征衣。可是他想,既然父亲能够进去,自己也一定能够做到。当下,他鼓足勇气,只管拼命地向前。
烈山紧跟在他的身后,不停地用刀柄敲击着洞壁,从声音可以判断出来,洞壁变得厚实起来,密道好像在蜿蜒向上,但愿这只是一种错觉。按照他的判断,他们还是在向下方前进。
对于这个神秘洞穴的结构,他愈发迷惑。这密道回旋盘绕、一波三折、形上而实下,再加上这样的曲率和直径,令人难以想象,如此精巧的设计,若非人类的智慧,恐怕不能办到。
烈山二人必须把身体弯曲成各种奇怪的姿态才勉强通过,在不到二十米的长度里,他们做出了很多自己从来没有想象过的瑜伽动作,才一点点的把身体挤了过去。
过着这段蛇形隘口,洞壁还在收缩聚拢,两个人几乎被卡在密道中,呼吸已不畅快,但是在他们的眼前却展现出惊人的光明,如一片蓝色的朝阳,照亮整个密道。
叶冬彻底被卡住了,双手向前平伸,头部被手臂紧紧夹住,背部和腹部紧贴洞壁,只有细小的缝隙。他只能依靠脚趾头在洞壁上紧蹬,并且充分利用呼吸间,腰腹肌肉的收缩膨胀,一点一点地挪动身体,每前进一寸都是痛苦的煎熬,如同炼狱一般。
何烈山在他的后面,大声地鼓励道:“收腹、吸气、提臀、含胸、耸动肩膀,手往前扒,前进!”
叶冬一边喘着粗气,一边暗自给自己鼓劲,“向前进,向前进,战士的责任重,妇女的冤仇深~~~”
叶冬已经被卡得浑身发胀,脸憋得通红,早口不择言,头昏脑涨。前面就是光明,身后是无尽的黑暗,在光明和黑暗的临界,他欲哭无泪,回天乏术,只能无奈地扭动着腰身,拼命地挣脱桎梏。最后,他的手终于扒住了两侧石壁的凹槽,找到了受力点,他大喊一声,发出了近乎惨叫般的呐喊,声音被夸张地放大,传了出去,又带着巨大的混响反弹回来。随着啵的一声,叶冬的两肩、胸腔终于从狭窄的隘口挣脱出来。
前方的密道一片光明,看不清前路,但是只要腰部和臀部再挣脱出来,就算天下太平了。想到这里,一种破茧而出的兴奋,让他大发神威,使劲朝前蹭了过去,屁股从圆形被挤成了平板型也在所不惜,哪怕就此臀部下垂也死而无悔。
叶冬恨不得雀跃而起,终于爬了出来!兴奋和喜悦交织在一起,变成了一种难以言表的情绪,他刚要开口说话,突然触手可及一片光滑,身体随之也失去了依靠,顺着洞壁开始滑落。
这种滑落让他心胆俱裂,他不停地试图用手臂攀住洞壁,但还是无法阻止住下滑的趋势。随着重力的加速作用,他越滑越快,整个身体几乎不受控制,像冬奥会冰车比赛一样,随着惯性,在洞壁上一掠而过,有几次甚至紧贴洞壁的顶部,向下冲去。
前方是一片光明,但是此刻,光明没有给他带来宁静和安祥,反之,是恐惧,深不见底的恐惧。看来,光明也不是总象征着希望,有的时候,它也代表着一种绝望和无奈。
何烈山见叶冬好不容易逃出生天,瞬间就被融化在眼前的光明里,接着就听到了他怪异的叫声。烈山暗叫不好,身体像蛇一样,在密道中一阵扭动,钻了过去。他用手在洞壁四周摸索,是一个狭窄的隘口,隘口的后面就是开阔的密道,狭窄处自然形成了一道石楞,顺着石楞向前摸,触手光滑,像是儿童乐园里的滑梯,而且坡度接近六十度,人一旦进入,根本无法控制住下滑的趋势。
烈山咬了咬牙,心中抱定了必死的决心,身体像一颗炮弹一样从隘**了出去。
叶冬的恐惧只维持了十几秒,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兴奋。从小到大,他没有玩过过山车这类的游戏,此刻倒体验了一把,失重的快感让他有一种逃出牢笼的欢畅,他甚至盼着这种感觉能维持得久一点,这比起他们之前像虫子一样在密道中蠕动要好很多,这恐怕也算是一种快意恩仇吧。
可惜,美好的感觉往往不能维持长久,幸福总是很短暂,所以人们还会久久地回味,难以忘怀。飞速下坠的时间仅有二十余秒,叶冬便狠狠地坠入尘埃。幸亏这一次天使是用臀部着陆,但即便这样,他的手臂和两肩之上,已是鲜血淋漓、血肉模糊,疼得他半天也站不起身来。
就在叶冬龇牙咧嘴的时候,何烈山也夹带着凌厉的劲风呼啸而至,摔在叶冬的身旁。他的额头被撞出一条大口子,鲜血不停地流淌。
两个人连忙互相止血、用衣服上的碎布简单地包扎了一下,这才站起身,打量四周。
他们置身的洞穴,可以用巨大来描述,洞顶高达十几米,周围看不到洞壁,光明无处不在,似乎这里是光的故乡。他们掉落的洞口,距离他们的高度不到三米,是一条倾斜的管道,顺着洞口向上看,这条狭窄的天然管道,直通洞顶,隐没于山体之中,这应该就是他们的来路。
叶冬和烈山面面相觑,一个一目了然的难题出现在面前——怎么回去?四周没有依靠物可以攀爬,从洞底到洞口的高度有一层楼那么高,蹦跳起来,可以够到,但是触手光滑,无法爬上去!
叶冬抬头仰望,狐疑不决,说:“看这个意思,这条是进来的路,那出去的路在哪里啊?”他喃喃自语,突然面露骇意,叫道:“坏了,这条路应该也是回去的路!咱们回不去了!”
烈山的脸色也很苍白,这肯定不是因为失血造成的,叶冬的话暗合他的猜测,叶叔叔曾经歇脚的那个猫耳洞,还有那封信都说明,叶叔叔是在回程的路上留下的那些话,不然金印怎么会藏在山腹之中?可是眼下的绝境让他茫然不解,叶叔叔到底是怎么上去的呢?何烈山陷入沉思。
叶冬拉了烈山一把,朝四周指了指,说道:“烈山,我们既然已经到了这里,先四处转转,这个洞窟好像很大,咱们得找到洞壁,这样才便于搜索。至于出路的事,回头再说。”
烈山点头,背上背包,和叶冬朝洞窟深处走去。
他们走出去还不到十分钟,就发现自己的决定有多么愚蠢。他们天真的以为只要朝任意一个方向直走下去,必会在短暂的前进中碰到洞壁,在他们的意识中,洞窟再大,也是在常人理解的范畴之内的广度。可是事实告诉他们,他们错了,彻底判断失误。四周一片光明,被蓝色的光影笼罩,他们走了十分钟,根本没有碰到任何障碍物。
不单如此,更令他们感到恐惧的是,他们失去了方向,也无法回到出发地。周围十几米的范围内清晰可见,可是再往外扩大,就被光影笼罩、模糊一片。何烈山的手里虽然有指南针,但是这里好像有磁铁矿,一切设备全部失灵。
叶冬发出一声冷笑,骂道:“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吧,既来之则安之!咱们接着走!”
烈山出奇的冷静,对他说:“你懂物理学吗,这里好像是光的衍射造成的,会不会是这里的空气中含有一种奇怪的物质,形成众多的细小障碍,光线被不停的衍射弯曲,形成光雾,所以四周看起来都很亮,但是视线却很模糊。咱们得找个办法驱散空气里的物质,才能够看清楚!”
叶冬报之以苦笑,回答:“何大哥,我学的是临床心理学,不是物理学,对于光学更是一窍不通,即便知道这里面的真相,我也想不出办法来破解。除非有一场及时雨,否则别无良策!”
烈山好奇地追问:“你怎么会选择这个专业?”
叶冬解释道:“报考专业的时候,我曾经仔细考虑过。所有的理科说归其都是在计算,都有唯一的正确答案,我受不了这份枯燥,所以没有选;所有的文科几乎都是文字游戏,要出成果才能功成名就,这需要大量的阅读和笔耕不辍,太浪费时间;更别提文学家,码字比计算还辛苦,耗费的是心血,而且没有深刻的立论,文字就会显得浅薄,如跳梁小丑一般浮躁、卖弄。我选来选去,就觉得学医好,可是真正的医学又与性命攸关,举足轻重,我也不敢触碰,只好退避三舍;唯有心理学,亦真亦幻,巧言令色就可以蒙混过关。按照老刘的话来说,我适合装神弄鬼,所以就选择了这个专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