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烈山和叶冬一前一后,紧紧相随。密道在蓝色荧光的映照下,显得流光溢彩。石壁中的棱体像一个个射灯、分光镜,又将这些色彩撕碎,重新拼凑,奇光交错、乱影纷呈。洞壁上再没有显现出任何佛像,只有他们自己的影子飘忽于身前身后,淡然如烟,行同鬼魅。
前行几百米,密道故态复萌,再次收紧,只能爬行穿过。叶冬一马当先,钻了进去。这样一来,行进的速度马上降了下来。所幸洞壁比较光滑,又有倾斜向下的坡度,半爬半滑,也不费力。
又前行上百米,累得两个人一身透汗。眼见前方,洞穴曲折蜿蜒,又一路向上。两个人都知道,这回真是遇到了大麻烦,难道这条古怪的密道已到尽头,又要折返了不成?
叶冬和烈山也不敢停留,急于看个究竟,咬紧牙关,继续向前。可是爬了没有几米,他们就惊奇地发现,前面的密道竟然变了颜色,不再是蓝汪汪的,而变成了暗紫色。
叶冬不解,问身后的烈山,“前面变成紫色的了,是不是这种颜色的萤石可以当作宝石用。”
烈山嗯了一声,答道:“紫色萤石,也叫紫幽灵,可以作为装饰品佩戴。”
叶冬打趣道:“把刀给我,我要挖出一块,送给你女朋友当礼物!”
烈山反唇相讥:“我没有女朋友,你要是想送人,大可送给梁小姐。”
烈山不经意间提起了梁若兮,这让叶冬的心里一阵慌乱。“是啊,梁若兮现在在哪里呢?她难道还在定西傻等不成?不会的,以她的通天手段,肯定早已掌握了自己的行踪。没准她已经到了万佛峡,正在外面张网以待呢?”
想到这里,他心里美滋滋的。可是梁若兮的出现,势必会引来另一个人的出现,那就是安然!想到安然,叶冬的心里却是另一番滋味,有点怕,又有点愧。他不知道自己算不算是移情别恋了,但是他确实背叛了自己的初衷。安然仿佛对着他微笑,笑意中掺杂着苦涩,这让他悔恨交加、欲罢不能。他连忙收敛心神,回到冷冰冰的,不,热烘烘的现实里。
叶冬爬行的速度很慢,留心观察四周,刚转过面前的弯道,前方又出现了壁画,离得还远,模模糊糊地只看到一片轮廓。
他向身后提醒:“烈山,前面又有画了。”
烈山答应一声,“来得正好,拭目以待。”说着,用手捅了捅他的小腿,把******递了过去。
叶冬接刀在手,继续向前。他面前的密道笼罩在一片紫色的华彩之中,让他不得不想到藏地的转经筒,或者《山海经》里的女娲之肠。
一副巨大的图画出现在他的视野里。画面中人物众多,场景盛大,金碧辉煌、气派不凡。画面呈现的是一副迎娶的场景,远离叶冬视线的那一侧,是一群藏民,他们身着藏族传统服饰,有人趋前而立,手捧白色哈达,面露喜悦之色,在躬身施礼。两旁另有藏族侍女手捧银色托盘,装满了各种美味珍馐;其中一名藏族少女的手里还捧着一只奶白色的鲜花。那鲜花细腻逼真、颜色圣洁、色彩亮丽,但绝不是真花。还有身穿蓝色袈裟的班智达、黄衣智者,双掌合十、执于胸前。
这一群人绝不是画中的主角,他们的身形都被刻意地缩小了。在这群人的正中,端坐一人,面色黝黑,体态壮硕,身穿拉瓦制成的藏袍,头戴冠帽,两颊飘摆白色的飘带。身后有勇士侍卫,手撑圆顶伞盖,明珠闪烁,四周是氆氇制成的五色流苏。
最令叶冬惊叹的是,这一群人的背景是一座红色的石山,石山并不太高,但是背后群山掩映、云雾环绕,突兀而起、气势非凡。石山上还建造着一座白色的宫堡式建筑群,这座宫殿,依山而建,宫楼重叠、殿宇嵯峨,除当中一座醒目的红楼外,两边皆为白色的楼阁,又有鎏金宝顶,神光焕彩,夺人心魂。
画面的近端,是一群身着汉人服饰的仪仗队伍:为首之人,宽袍大袖、头戴官帽,上嵌美玉。在他的身后,是盔甲鲜明的马队,但是马上的军士并没有手执利刃,而是高举着旗幡、迎风招展。
在队伍的中间,是一辆两匹白色健马套拉的香车,香车上车帘高挑,一名侍女正搀扶着一名年轻美貌的女子下车。这名女子体态丰腴、肤白胜雪、五官标致、仪态万方,身穿大红色团花袍,头戴珠冠,莲步轻抬,神态安详。
在香车的后面,还有一副车驾,这辆马车与前车截然不同,黄色车幔,包裹严密,另有四名身披大红色袈裟的僧人紧跟其后。
叶冬被眼前的画卷牢牢吸引,目不转睛地盯着洞壁,忘记了向前爬行。烈山捅了捅他的小腿,他这才如梦方醒,问道:“你看出来这幅画画的是什么吗?”
烈山答曰:“是文成公主入藏图吧!”
叶冬不解地问:“这里如何画上这些?”
烈山又答:“不知道,按照记载来说,文成公主入藏,带去了一尊释迦牟尼十二岁的等身鎏金佛像,和大量的佛教经卷。也就是在这个时期,佛教自东传入藏区,逐渐成为了吐蕃王国的国教。这幅文成公主入藏图,展现的就是这一历史事件。你看见迎亲队伍中的那名藏族少女了吗?她手捧酥油花,满脸的虔诚;还有文成公主香车后面的车驾,那里面一定供奉着释迦牟尼的金身。”
叶冬停下前进,扭回头打断他的话,“我问的不是这个。我是问,不管是谁,怎么能够把画画在洞壁的后面!”
叶冬的问题其实也是烈山的困惑,从刚才看到那幅佛像开始,就一直萦绕在他的脑海中。洞壁的后面到底是什么,画是怎么画上去的?洞中的光线又是来自哪里?是什么人发现了这座萤石矿?他们目前置身的密道是天然形成的,还是后天开凿出来的?这些都是无法解答的谜题。他们没有任何可以用来挖掘的利器,根本无法打开石壁,更看不到石壁的后面还藏着什么。更何况,这堵石壁看起来很薄,万一被打穿,会不会造成结构性的坍塌,谁也说不好,所以,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走马观花,一路向前。
两个人各怀心事,匍匐前进。画面并没有断裂,而是连绵不绝,一幅接着一幅。整个画面的背景都是红色,殷红像血,显出几分诡异。原来密道里面的紫色,是蓝色的光线和红色的背景融合、混杂出来的颜色,绝不是烈山所说的紫幽灵在作怪。
从文成公主入藏图再往里,画风为之一变。画面中出现的是一座高大巍峨的雪山,山峰连绵,白雪皑皑,半山之间,云蒸霞蔚;当中的主峰四壁对垒,山势险峻,越往上,山峰越收紧,像是一座被白雪覆盖的四方金字塔,在太阳的光芒中,焕发出神秘而庄重的色彩。
那巨大的白色山峰,隐约在云雾之上,笔直地向着天空延展,仿佛那里才是它的极限。这种神秘的方锥体早在几千年前就已经屹立在尼罗河流域了,此刻,却鬼斧神工般地出现在这里,这不得不让人产生疑惑,这到底是自然的伟力,还是人文的建筑?
更加令人嗔目结舌的是,有两只体型硕大的白鹅,挺直脖颈,振翅高飞,身姿化成两道完美的弧线,正在飞跃这座皑皑雪山。这到底象征着什么呢?
叶冬完全被震惊了,这一方面是因为他们身处奇诡的异境,另一方面则是画卷中神秘的气氛所致。
烈山从他的身后发出惊呼,“这是冈仁波切山!据说,印度教、耆那教、雍仲苯教、佛教都和这座神秘的山峰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传说中讲,冈仁波切山上的冰川消融,汇成一条暗河流向山脚下,形成玛旁雍错。又由这里分别向东、南、西、北四个方向流去,成为四条大河的源头。这四条大河是流向北边的森格藏布——狮泉河,下游就是印度河,在印度教中,冈仁波切被称为凯拉什山;流向南边的是马甲藏布——孔雀河,下游为恒河,在佛教中,冈仁波切被称为须弥山;在耆那教中,被称为阿什塔婆达,流向东方的是当却藏布——马泉河,下游就是雅鲁藏布江;流向西方的是朗钦藏布——象牙河,下游为苏特累季河。在雍仲苯教里,冈仁波切被称为九重字山,相传有三百六十位神灵居住于此,雍仲苯教祖师辛饶米沃的出生地——伟大的俄摩隆仁就在这里。这座神山还被认为是世界的中心,二战的时候,德国的希特勒曾经派遣了一支神秘的考察队来到此地,寻找沙姆巴拉的所在。按照希特勒和希姆莱的理解,这里隐藏着一种神秘的力量,可以使世界颠倒、时光倒流。”
叶冬摇了摇头,说道:“这些东西我也听说过,传闻而已,这幅画所要描述的深意不止于此,我们还得向里面前进。只有看到全部的壁画,才能够明白画中的含义。”
叶冬接着向前爬去,雪峰的里面,出现了人物,一群头戴高冠,上面插着翎羽的异族人出现在画面中。
他们的背后是一片巍峨的石堡,石堡为宫殿式建筑群,殿宇林立,依山而建。石堡群的四周是一座挨着一座的供塔,塔尖错落,彼此掩映,一眼望不到尽头;石堡的台基不知道是用什么材料建造的,金碧辉煌、光彩熠熠,好像涂了一层金粉;而石堡的四壁却用银砖堆砌,寒光闪闪、夺人二目,宛如伟大的冈仁波切山。在石堡的正中是一扇玄色青铜大门,门上镶嵌贝壳、海螺、玛瑙,显出富丽堂皇的皇家气派。
石堡群背靠高山,奇峰耸立,有鹅卵石铺成的碎石小路蜿蜒向上,直通一块巨石。那巨石已经被风化的圆润无棱,巨石上傲立着一尊金翅大鹏鸟的石雕,粗犷写意,展翅凌飞、翼如垂天之云,欲扶摇直上。
在石堡群的下面是坚固的城墙,城墙外面壕沟环绕,暗堡林立。再往下,就是一片清澈的湖水,倒映出整座高大巍峨的石堡群和远山苍茫。
在画面中,石堡的青铜大门半开,一群送亲的人簇拥着一名盛装的女子,迤逦而出。同时,在石堡群的外面,早有另一支接亲的队伍等候,浩浩荡荡,一眼望不到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