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梢树枝上余下的几朵残败的杜若花苞,在冷冽的风犀利过后,终于零零散散的飘落下来,落在她的发髻、她的披风……却落不进,她早已开败的、那颗腐朽不堪的心。
三月十七,大吉,宜嫁娶!
天微亮,姜媛媛就被守夜的宫女唤醒。洗漱,穿扮。一样样的不落下。
全福妈妈似乎是想说些吉利的话,几次张了张嘴,看着镜子里面无表情的新娘子,面色悻悻,又闭上了嘴。
逶迤拖地的绣凤嫁衣,火红的得炙热。长长的头发挽起,余下的头发低垂。大而亮丽的杏眼清澈,俏鼻挺立,朱唇红艳,堪比倾国倾城!那妖娆的红嫁衣,张翅欲飞的凤凰……此时,只有艳丽妖娆的红,没有新娘子的半分喜悦。
“公主该笑笑,这是您的好日子。”全福妈妈絮絮叨叨的说了一句。
是啊!她该笑笑。她是新娘,这是她的好日子,怎么样也要笑一个。姜媛媛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不负众望”的笑容,伺候的宫人这才松了一口气,继续忙东忙西。
天大亮了。
宫门外传来一阵阵喜庆的声音,喇叭,唢呐,鞭炮,一齐作响。很快,一个太监跑进桐华殿对着一个嬷嬷说了一句话。姜媛媛认得,那是皇甫家送进宫来的老人。
不多时,她的手里被谁塞进了一把雀扇,一个嬷嬷上前一步,低声对她说“吉时已到,王上已向宫外启程,公主随老奴去吧!”
身边的宫人都是小心翼翼的跟着她,似乎是怕出什么差错,恨不得两颗眼珠子都盯在她身上。
似乎她的手被谁强制按在嬷嬷的手上,底下冰冷的触感让她一慌神,像是来自地狱的恶魔,连同这华丽的红嫁衣,扼着她不堪一击的喉咙,折磨着她不堪一击心神。
下意识的弹开嬷嬷的手,她的身形往后退了好几步。右手执的雀扇也不留神掉在地上,在寂静的宫殿中发出清脆的声音。
宫人们似乎也吓了一跳。
“公主,您没事吧!”右手臂传来的阵痛让她回过神,伴随着熟悉的担忧声。
姜媛媛妞过头,顺着手臂上因为用力过猛而发白的小手望去,同样的一张发白的小脸。是伺候自己多年的纸鸢。
她在害怕什么?
未等她想出个所以然,嬷嬷已经上前,一双眼镜透露着阴狠。一把扣住姜媛媛的手,捏得她生疼。
“公主还是安安静静的随老奴走吧!误了吉时可不好。”不由分说的,使着暗劲,带着姜媛媛移出了桐华殿。
宫门口,随行的乐人已经吹起了喜庆的乐曲,震耳欲聋。
姜华带领着王公大臣立于殿前,一身庄重大红的帝王朝服,沉重的帝冠上的珠子随风摆动,谁也看不清年轻帝王的表情。
他由上至下,看着姜媛媛的仪仗从远处走来,而后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却近在咫尺,恍若天涯。
长长的铺着红地毯的阶梯,一头是她,另一头是他。
她望着他,太远,看不清他。
他望着她,也能只看见露在雀扇外的明艳的杏眼。
到现在,又有什么好留恋的呢?
“公主该上车了。”嬷嬷再三催促道。
她望了他一眼,而后敛下眼帘,不再带着留恋、决绝的转过身,红色的绣鞋踩在趴跪着的宫人身上,进入宫女早就撩起的轿帘上。
姜华的手蓦的握的更紧了。
姜媛媛的身形忽然顿了顿。
她没有继续脚上的动作,而是把刚刚踩上的脚收了回来,一把甩开了嬷嬷的手。转过身,直挺挺的跪了下去。在低下头的那一瞬间,眼泪没入大红色的地毯里,无声无息。除了姜媛媛自己,没有任何人知道。
朝着另一头的姜华,重重的跪下。磕了三个响头。声声作响。
一拜,你我就此别离。
二拜,你我恩断义绝。
三拜,你我生死无见。
坐在驶往晋国驿站的婚车上,
姜媛媛想,大概、自己终于可以死心了吧。
公主送亲的仪仗慢慢消失在宫门口,热闹非凡的声音也逐渐消失,慢慢的变成远方的一个小红点,又慢慢的,消失在冰冷的宫砖后。没有热闹的点缀,姜国宫殿,又慢慢的沉寂下来,只余下庄重肃穆,寒清寂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