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年后
“公主……”纸鸢行了礼,低头道“乾清宫的王公公求见。”见姜媛媛没有拒绝,纸鸢摆摆手,侯在一旁的王公公立马上前行了个大礼,脑袋磕在地上,声音有些低迷“回公主的话,王上传话给奴才,说想见您一面。”
姜媛媛摘花的手一顿,没有转过身,而后又继续刚才的动作“不见。”
王公公朝姜媛媛猛的磕了个头,“碰”的一声撞击在地上,一边哀泣道“王上那么疼公主……您就不能见上一面吗?”
姜媛媛握紧拳头,指甲镶嵌进皮肉中,脸上的皮肉不由自主的抽动了几下,似乎在隐忍些什么。
“御医说,王上……熬不过这个秋天了。”
摘花的手一抖,一整朵杜若被姜媛媛抓到了手上。姜媛媛怔怔的看着鲜红的花汁顺着白嫩的指尖流在地上,慢慢浸染了她的袖口。而后身体猛然的剧烈一抖,一整朵杜若被扔在地上。
姜媛媛没发话,王公公便一直跪在地上。好半响,她才开口,面上冷清,声音却酸涩发哑“走吧!”她听见自己这样说。
王公公大喜,纸鸢见状立即把王公公扶了起来,二人小心翼翼的随着姜媛媛往乾清宫的方向走去。
姜王醒的时候已经临近辰时,“水……”
王公公瞥了一眼冷漠的姜媛媛,见她丝毫没有起身的打算,低声叹了口气,拿了一杯水小心的喂姜王喝下,“王上,公主来了。”
姜王睁开混沌的眼,用一种历经沧桑的眼神望着姜媛媛…许久、他摆了摆手。王喜极有眼力的让侍候的退下,不一会儿,诺大的乾清宫除了淡淡的药膻味,就余下了他和姜媛媛二人。
“媛媛……”他虚弱的唤了一声。
姜媛媛一脸麻木的走到姜王床前,未等姜王开口,毫无感情的开口“儿臣见过父王。”端端正正的向姜王行了一整套的大礼,谦卑的把额头贴在冰凉的瓷砖上,凉到骨子里。
姜王用力的吸了一口气,才缓缓的吐出口浊气“起来吧!”
他盯着姜媛媛面无表情的脸,这是他曾经最疼爱的女儿,整整两年未见的女儿,已经忽略了七年的女儿,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的女儿。那一张脸,如同她的母后一般,临死之前对他的控诉,一样冷漠到刻骨。
“媛媛……”姜王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又歇了一会,似乎是想说些什么。
“父王……”姜媛媛忽然抬眸,嘴角荡出一抹笑,“您累了,还是别说话的好。儿臣有几个问题,一直想问问父王”她顿了一下,继续说“若父王觉得为难,就当是儿臣和您唠唠家常。”姜王迟疑了一下,才点了点头。
“两年前……儿臣在您的寝宫无意中发现一幅画。画上的女子十分肖似儿臣,可令儿臣百思不得其解的是,九头凤冠该是王后的妆配,为何会出现在儿臣的母妃——一介贵妃身上?”
“于是儿臣托人去问了林妃,父王你知道答案是什么吗?”姜媛媛笑语嫣然的看着姜王,一双杏眼却铮然发红。
“林妃说,那画像上的女子,就是王后呢!并不是儿臣所谓的‘母妃’。父王,儿臣想问您,为什么一个贵妃生的公主会和王后长的一模一样?”
她轻轻嗤笑一声“儿臣不由自主的大胆猜想,这或许便是父王两年前突然遣走后宫嫔妃,幽闭儿臣的原因。对吧?”
她不急不缓,一字一句的说着,声音软糯可爱。可每一字、每一句,都像是石子落进波澜不惊湖面,在姜王的心里,掀起一大片涟漪。
姜王累极的闭上眼,没有姜媛媛预想中的否认,像是默认了姜媛媛所说的话。他瞒了那么久,终究是纸包不住火……
姜媛媛看着沉默不语的姜王,那濒临垂暮的帝王颓废的姿态,明了心中的一切猜想都被证实。她突然咧开嘴无声的笑了起来,眼泪却扑通扑通的不停往下掉。
她永远忘不掉在她八岁那年的生辰,父王是如何云淡风轻的告诉她,她和王兄其实并非一母同胞,更甚者,她根本不是王族后裔。她只是“贵妃”之女,而王兄,却是“王后”之子。她的“母妃”,还是害死王后的凶手。只因为她的“母妃”,是父王心爱的女子,她才得以生存。她没有想到的是,当她还没有消耗完这个消息时,姜华在殿外,已经听完了全部内容。
姜媛媛记得,她害怕得想抱紧王兄的时候,王兄是如何厌恶的推开她“别过来。”她跌倒在地上手掌磨破了皮,可怜兮兮的喊着“王兄,我疼。”姜华已是一脸厌恶,只留下一句“你真让我恶心。”便拂袖而去。
两年前,没有人知道,她在父王寝宫找到画像时,有多么震惊。在林妃嘴里证实此乃王后画像时,有多么崩溃。
姜媛媛下想要擦干眼泪,却怎么也擦不完“父王,在您的心里,江山……始终比您的女儿重要。”重要到,甚至不惜欺骗自己的女儿整整七年,欺骗世人百年千年,只为姜国江山后继有人。
好半响,姜媛媛才开口“王兄监国一年,姜国富泰民安,为世人所称赞,父王大可以安心。王兄有治国之雄略,安国之雄心,定能掌控天下。”
“媛媛……”
“他是我的王兄,父王,我所珍爱的王兄。”一句话,奠定了姜媛媛一辈子只能是“贵妃”所生的非王族后裔。
姜媛媛抬头看了看窗外,逼自己收起眼泪朝姜王行了个礼“父王该休息了,儿臣先行告退。”
“媛媛,原谅父王。”
姜媛媛离开的脚步没有停下“父王,儿臣永远不会原谅您。您带着愧疚,去请求母后的原谅吧!”
姜媛媛迈出乾清宫的大门,被阳光晃了一下眼,依稀可见前方有人穿着明黄色的服饰款款而来。她深吸一口气,安安静静的退在一旁,静默不语。在场的宫人都知道姜华姜媛媛的关系不似从前,聪明的都没有开口。
姜媛媛低着头,入眼的是黑色的靴子。微抬,是姜华腰间那绣着杜若花的络子。她不敢抬头,因为她知道,那双注视着她的眸子,必定是不带情感的冷漠。
她的眼眶酸涩发紧。
姜华立在姜媛媛面前,眯着眼打量了她一会儿,才进入乾清宫。
少女抬起头,眼睛直面高挂的太阳,被刺得泪流满面。
看、阳光还是正好,没有什么相同,也没有什么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