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恍惚惚中左乙丙来到了一个山顶,两间草房半亩菜园,一个美丽的少妇在那里浆洗衣服,不时的挽一下挡住视线的长发,一个六岁左右的小孩在不远处的水坑边用泥巴堆人,依稀可以看见是个三口之家,少妇悄悄的走到屁股蛋撅的高高的儿子后面,一脸慈祥的看着儿子用一些树叶花朵挤出的染料,粉刷三个泥人中最高大的那个。
“妈妈说我的父亲是一个盖世英雄,他愿为天下人抛头颅,天下人却负了他,我以后也要做个大英雄我不负天下人,但天下人也不能负我。”
还不是很了解这些词汇意思的小孩很认真的说道。
他拿起了高大泥人放在了自己的嘴边轻声的说道:“爸爸,我知道妈妈想你,很多夜里她都会做梦喊着你的名字醒来,那时候我都会装睡着,我知道妈妈不想让我看见她难过的模样,私塾里欺负我的大孩子我也不会给妈妈说,他们骂我是没爹的野种,妈妈知道了肯定伤心,每次被打我都对妈妈说是我自己摔倒的,但爸爸你放心山下村子里的那些坏蛋现在虽然欺负妈妈,但等我长大了我一定保护好妈妈。”
少年狠狠握拳,意思自己说到做到,然后小声的说道:“妈妈虽然不让我打人,但那时候我一定偷偷的打他们一顿。”
少妇喜极而泣。
然后他看见了背了一袋米走进菜园的陈泊田陈先生,左乙丙忽然一阵疑惑,湘桂院都说自己是被陈先生买来的,看这样子陈先生和自己相识已久。
本来偷偷抹眼泪的妈妈瞬间拉下了脸:“田泊丞,不用你黄鼠狼给鸡拜年,这日子虽然艰苦却还饿不死我们娘两,小枫虽然年少日后却未必不能成大事。”
乙丙二字是因为左乙丙在乙丙年来到湘桂院,穷人的孩子就这样起名哪有什么讲究,一起念私塾的都是些壮、强了,在马虎些的就是什么九四,五三,八七的奇怪数字。
左小枫,这是我的名字,似梦游又不是梦游的左乙丙逼迫自己狠狠记住这个名字,他怕自己醒来忘了这个名字,只是为何妈妈喊陈先生为田泊丞?
田泊丞放好米袋,并不敢正视左乙丙的母亲,而是微微弯腰说道:“小枫的功课是很好的,我那位朋友也是极为称赞说小枫聪慧灵敏,只是梅小姐我有一言,这四国对峙必有破局的那一天,盛世提笔治家国靠的是那读书三到的文人,可要做起于草莽安天下的英雄还是学些武功的,白丁先生汇王道霸道功利为己用,搅动天下,但他所讲的饲鹰之道的确让人受益匪浅,一味的读书气可贵但也可怜。”
少妇狠狠的说道:“此老贼不得好死,左哥之死死于天下负心人,更死于尔等不作为的小人,但我一个妇道人家也能猜的出背后主谋是谁,可怜左哥临死都不知道胸怀天下的只有他一个,如你田泊丞想的不过是自己的狗命,如其他人不过是富贵权柄。”
田泊丞弯下了腰:“梅小姐息怒,梅小姐息怒。”
屋外一人问道:“天下骂老夫者千千万,得了便宜还卖乖的老夫鄙之,真是因为老夫倒霉的,老夫怜之,因老夫受牵连的,老夫念之,唯有左小姐之骂,老夫只能唾面自干”
一个布衣老人笑嘻嘻的从园子外走进,后面跟着一个看不清面目的矮壮男人,此时他并未有一云悬面,只是五官模糊不可辨认。
左乙丙也认出了这位老人是谁,武通城在自己背后下黑手的就是他。
少妇如临大敌,掏出怀中所藏匕首,田泊丞看似有意无意的站到了小孩左乙丙身前,左手掐诀嘴里念念有词。
白丁先生微微点头:“好个将棋头,此阵是兵圣茶铖别手直阵的演变,后经飞升的李道纯改阵,改成了可以和佛道两教那几个有数的大阵相提并论的阵法,最难得是此阵是军阵演变而来,大到千人小到数人皆可演阵,田兄这一届布衣委实可惜了。”
田泊丞并不接话,反而干脆闭上了眼睛,左手换右手手诀越发凌乱。
那矮壮男子发出了如野兽般恐吓的声音。
白丁先生道:“罢、罢,食牛我们毕竟是客,你是不知道这位田先生的厉害啊,既然如此我们退出菜园又何妨?”
说罢,一老一少果然退到了院子外面。
“老夫前四十年未准一卦,后四十年有如神助,相术六大门,老夫敢言卜筮、堪舆、命理三门我可为状元,至于其他三门也是老夫不决人路罢了。破阵虽然不是老夫之长,但一力降十会的道理还是懂的,田泊丞你以道有道藏佛有佛藏,唯独儒无经藏为憾事,一心想走那先入儒生在笔铸儒藏的路子,所以此时的你还真就是文弱书生一枚,杀鸡的力气都没有,你诺是在嘀嘀咕咕的结阵,就别怪老夫的食牛孩儿将你做为腹中食,你的狗屁大梦可就是一摊屎了,你莫要以为那位武功不弱的梅姑娘会为你掠阵,她巴不得借我之手杀了你,再想办法把我这一把老骨头交待在这里施做肥料。”
田泊丞苦笑一声,只好放下右手,他倒不是惜己,只怕自己果真横死,那背后的娘两就要为他人宰割。
白丁满意的点点头说道:“老夫来只有一事,这左氏小娃有一灾难,诺是交给老夫梅小姐又坦然赴死,老夫可保小娃娃无事,诺不然·······”
一块石头斜刺里飞来砸在了白丁先生的前胸,是那小孩左乙丙扔出,他瞄准的本是白丁小声的脑门,奈何少年气力太小只砸到了胸口。
白丁小声也不生气打了打胸前的尘土说道:“真是人算不如天算,老夫就没能算到有这一石之灾。”
那少妇慢慢蹲下往怀里揽住了左乙丙,在他的前额轻轻印上一吻后,抬头说了一个字。
“滚。”
白丁先生耸耸肩,对田泊丞微微一笑,转身就走了,那尹食牛一步三回头的看着田泊丞不甘心的舔了舔舌头。
田泊丞待白丁先生走远说道:“这老贼虽然神鬼不辨,却从不打狂言,看样子你们的行踪暴漏了。”
少妇淡淡的说道:“这一天只是早晚的事,我也等了他很久了,只是谁也别想把枫儿从我身边带走。”
青牛村在西楚的最南边,因为天高皇帝远所以自古就民风彪悍,西楚和南陈漫长的南线全是深山老林,这就是天然的屏障,在这里一个山头就能称王,几个山头就是大王,时不时也有不少中原那边犯了死罪的悍匪恶徒前来投奔,南陈、西楚灭哀牢本想回头剿灭这些蛮夷群王,奈何这些大王虽然凶狠也很喜欢搞个派对杀杀人放放火什么的,可面对那些坚盔利剑的职业打手,要么打起了游击战要么投奔比自己势力更大的山大王去了,所以西楚、南陈的讨伐反而搞出了七个大山头。
这七个势力最大的山大王,名头也都吓死人,什么撞塌天、蝎子鬼、托塔将、险道神、小苗苗、六大王、紫金梁,其中势力最大的紫金梁大约有四、五万人马,最小的六大王不过八千左右,几年前那个少妇带着襁褓婴儿来青牛山上盖了一间草屋的时候,没人相信她能在这穷山恶水长住,青牛村属于七大天王中小苗苗的势力范围,这位七大王中唯一的女性本身就是个传奇,再加上她虽然年纪轻轻却不喜欢男人更为她的名头增添了几分色彩,以小苗苗的老窝织女峰为中心,方圆几百里内的美丽女子都被这位不让须眉的巾帼劫掠到织女峰上,却唯独没对这个带着孩子的绝色少妇动心思,也让人捉摸不透,要知道别说这等绝色少妇,织女峰上小苗苗一个最大的宠妾都已经四十岁了,只是保养的好看起来像三十岁露头的样子。
曾有副寨主喝多了酒问他的心腹:“那磨镜子真有如此美妙?”
第二天就被枭首示众。
青牛村不大不小,几百户人家都姓仡佬,这是南蛮十二大姓中的一支,和青牛村大部分村落一样村子里的劳动力都是没事的时候老老实实种地,有事的时候摸上一把钢叉就出去捅人。七大王中最为富有的紫金梁身上命案无数,南区逃命时在海岛上遇上了高人指点了几手,不只是功夫脑瓜子也跟着开了窍,联合各个村庄的头面人物,集合壮丁赶走了那些霸银矿的土匪,然后将所得的利益按照出力多少、村民多寡合理的分配,才有了当下这个局面,七大王中他是唯一一个有骑兵的大王,绝对不是滥竽充数的轻骑,而是重甲黑枪的铁骑,紫金梁给它起了个好听的名字“紫金骑”,重骑兵的确是要大把的金子堆出来的。一开始青牛村村民都不敢欺负这个外来的少妇,怕的是这个女人日后搭上了小苗苗再来秋后算账,后来看见织女峰上没有动静,一些子眼馋了很久的汉子就开始嘴巴上找点便宜,再后来一些胆大的单身汉都想上去强行拉拉细手,摸摸小脸,被女人霸气的打了两个巴掌,青牛村帮亲不帮理,别说摸一下就是把这少妇强行睡了,这汉子家的娘们只怕还要骂少妇不检点勾引自家的男人,小小的青牛山来了大半个村的人,柴刀、钢叉、木棍、大剑、镰刀,明晃晃夺人眼目,冷森森要人胆寒。
要不是教书不收钱的田泊丞出面,只怕这个要强的女人不死也要被扒层皮,眼馋的汉子想浑水摸鱼揩油的居多,那些恨透这狐狸精的女人才是想真下手。
少妇并未退却,她强硬的和村民对峙着,不低头不畏惧也不说话。
让坚强少妇一刹那落泪的是,小小年纪的左乙丙伸开双手站在了她的妈妈面前,小孩抬起了脑袋坚定的说道:“妈妈,我保护你。”
少妇这么多年的辛酸,在这一瞬间终于化为眼泪。
一发不可收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