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彩今天的收入不错,单是邻近安平市一位参军的二公子就给了五两银子,他是武通城院子里有名的豪客最近迷上了湘桂院里来自北地金羌的香林儿,说是吃惯了八珍玉***致细肴要换换口味。刘彩一个月的月例也不过八两银子,当然在院子里讨生活你只靠月例过活只能说明你没本事。
今天算下来有十三两银子,其中五两拿出来孝敬夏刚这是不成文的规矩,只要有油水夏刚就要拿三成。再拿出来一两给湘桂院的打手买些夜宵,无非是些猪头肉、黄酒之类的吃食,然后那些相熟的丫鬟嬷嬷也少不得湘味坊的春卷和团子打发一番,紫墨那小浪蹄子追着自己要那五娘坊的金缕线荷包,那五娘的手艺名满十里八乡,她绣的鱼戏莲和凤穿牡丹是半个交州大家闺秀的心上之物。
当然十五两银子也对的起她的手艺,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啊,香彩儿前段时间无意间曾透漏,再过些年紫墨一大可以求着花大姐将紫墨许配给刘彩。
小厮配丫鬟,青椒土豆丝。
这是武通城烟花院子广为流传的一句话。
可惜老子不需要你配婚,也不会在这湘桂院久住。
紫墨这妮子没人的时候就在那撩拨刘彩,等刘彩邪火上来她又找个借口开溜了,让刘彩恨的牙痒痒。
再看看对面杵着像旗杆一样笔直,一晚上颗粒无收的夏侯诺封,刘彩一阵好笑,偷偷摸摸买了一把铁剑对着后院的桂花树胡砍就下就当自己是大侠了?
滑之大稽。
这世界哪有这么多大侠啊,他爹当年参加过”复楚军“据说领头的大哥是个英雄人物,真是一吼退千军的那种,北上时大晋朝一位大将军站在城楼上硬生生被那位英雄的大吼给吓死了。一辈子没服气过谁的老头说当年远远的能看上那位大英雄一眼,就能和那自己那一帮丘八同袍吹上几天,可后来怎样?
还是死了,据说在关外被射成了刺猬,连脑袋都掉了,从那天老头就回来了,酗酒和赌博成了他下半辈子的全部,只是有时候喝醉了就嚎啕大哭,嘴里面说着谁都听不懂的话。
这时候一辆牛车晃晃悠悠来到了湘桂院门口,赶车的是个穿着破烂道袍的虬髯大汉,豹头环眼、膀阔腰圆哪有半分黄老门人该有的仙风道骨,分明是哪个山头上茹毛饮血的大王。
此时已是子时过半,正是院子规定的人定之时,虽然再有客人仍然接待,但那大红的灯笼就要取下吹灭了,这也是武通城独有的规矩,当年江山船盛行时,子时过半在江心的船也必须靠岸,诺是哪个船上的姑娘、船夫贪恋银子忘了时辰,轻则饱揍一顿,重则是要去喂王八的,现如今虽然不至于那么严厉,但熄灯代替泊船也被各个院子奉为金科玉律。
牛车、道袍?
刘彩脑袋一转,得,这是哪位大观上的道爷要来体味人生了,在院子这几年早已经见怪不怪了,就说安平寺那位大方丈每次来都用红布包好自己的大秃脑袋从后门偷偷进来,三杯女儿红下肚嘴里囔囔着万法唯心,手上就要从姑娘的心口开始去渡化那这位留恋红尘不过是红粉骷髅的槛内人,毕竟心诚则灵吗。
这位大方丈出手比一般的公子哥都要大方,最喜欢人家喊他“佛爷”。
今天可不又是这个局么?
快该打烊还想赚银子的刘彩悄悄的走进牛车,单看这个牛车和车夫并没油水可捞,毕竟人靠衣装、佛靠金装不是?
但刘彩何等眼力界,这车夫虽然粗鄙不堪但一看就是个练家子,穿的破破烂烂十有八九为了藏拙,那位逢人就化缘的安平寺方丈据说每日的素斋不过是一碗小米粥、半片馒头,不一样酒后吐真言说自己能买的下两个湘桂院么?
“真人,您来了,有相熟的知己么?”
这是刘彩机灵的地方了,要是和其他客人一样问:“有相熟的姑娘么”估计要翻脸的,这些三教中人最爱惜自己的羽毛。
牛车的窗户打开,借着灯光车内一位仙风道骨的道长点点头:“贫道当不起这真人二字,知己倒是没有,诺是论关系倒也称得上熟人。”
抛了一个晦涩眼神给道士的刘彩接道:“熟人好,熟人好,这位真人要不咱走后门?”
老道捋了捋自己的胡须:“不用,贫道就不进去了,就是麻烦小哥通知一下左乙丙就说故人来访。”
刘彩翻了个白眼,嫌弃的呸了一声。
切,感情这老道好那一口,好你个左乙丙让你平时和老子过不去,接私活是吧?
“咳、咳,这位小哥老夫不过是和左乙丙的长辈有过一面之缘,刚好我要去蒙州探访故友,路过武通城,就顺路来看看,这一点心意不成敬意。”
刘彩露出了一个算你上道的眼神,然后看着老道士往自己的手里放了三个铜板,没等他回过神来,老道又一脸歉意的拿回去了一个。
这一点还真是一点,老道也是个实诚人。
刘彩哭笑不得,想了又想将两个铜板又放回老道手里笑道:“道长,好歹左乙丙也是和我一起做事的,您这见外了不是?你等着啊,我去叫他。”
说完自己往院子里走去。
那个目不斜视的车夫,等刘彩消失在院子里才小声说道:“师傅,这个人不是个好人。”
老道叹了口气:“可恨之人有可怜之处,可怜之人有可憎之面,好人即坏人,坏人即好人。”
“师傅,这和佛教的色即是空、空即是色,不一个意思么?”
车夫挠了挠脑袋。
“哎,老三你就好好想怎么砍你的柴禾吧。”
车夫听到这里说道“这趟出远门,不知道我交代四妹的事情她做了没有,那几只小鸡和兔子可是我养了几年了,就怕她整天绣花忘了。我不放心又交待给师哥,可师哥是个书痴时常鞋都穿错。那老五就喜欢抱着个棋盘在竹林自己和自己下棋,老六倒是时常去我那串个门,可也都是借我的磨刀石磨他的剑,磨完就没了人影······”
不理这言语琐碎和外貌成反比的徒弟在那碎碎念,看了看天空老道掐指一算自言自语道:“白丁先生,这一次老夫可是快了你一步啊。”
刘彩边往里面走边想怎么借这个事做文章,大大的敲左乙丙一个竹杠。
湘桂院是一个大院子,里面根据每个姑娘的喜好、特点和名头,又分成了大大小小十几个院子,这些大大小小的院子又何尝不是大大小胸的江湖呢?能配两个小厮的院子有五个,除了香桂芳和香彩儿,其中一个就是至今一个客人没接的香妍儿,这也从侧面证明了花大姐对香妍儿的看好,所以湘桂院也有人说跟着香妍儿才是跟对了主子,别看现在不行以后保管吃香的喝辣的的。
香妍儿的两个小厮一个是左乙丙还一个叫历松,长得干干净净对谁说话都是小声小气的模样,自认万恶如豺狼的刘彩也对历松反感不起来,要是紫鹃偷偷的送碟宣威火腿或者南乳花生给自己,刘彩自己吃一半那一半多半给历松送过去。
其实刘彩还是很羡慕左乙丙的,除了历松,他还有夏侯诺封和走掉的卢泽川这几个好哥们,在早些也听嬷嬷讲过还一个男扮女装的孟蔷薇在湘桂院呆了一年,最后据说是被一位了不得的大人物带走的,湘桂院院子中间当年的五层歌楼就是被此人一掌毁去,现在的歌楼是后来才建的,只有四层,那个一脸英气的孟蔷薇也是和左乙丙他们好的不行。
闭门思过的香妍儿正在和历松下棋,咬过客人后,花大姐停了香妍儿半年的月例,这香妍儿手下的两个丫鬟和两个嬷嬷已经开始寻思换门路另投明主了,这也不怪她们本以为侍奉了那么多年能混个个鸡犬升天结果到头来城池失火,虽然院子没撤,牌子仍在,但明眼人都知道只怕这次没得冷灶一说了,连灶台都拆的干干净净了。
院子里果然冷冷清清,两排哀牢国运来的水石榕,还有一个小花园种了三分之二的白鹤兰以及三恩之一的吊钟花,此花名字奇特花瓣却似一个翩翩起舞的舞者,这个小花园都是香妍儿自己打理别人是不让插手的。
院门旁边左乙丙正在拿着一个酒瓶子往另一个酒瓶子倒酒。
“又给那个骗吃骗喝的三无状元?”
左乙丙不用抬头就知道是谁,过了半天才爱答不理的说道“是三绝。”
“哼,骗吃骗喝罢了,没能耐、没后台、没银子,也就是那些明明在风花雪月的地方讨生活,却还相信那些才子佳人故事的没头脑姑娘信他罢了,这种人物武通城多了,也没见你去可怜他们,倒是这个周天恩你三天两头的救济,他上个月在广花楼闹事打了客人砸了场子,历松还问我借钱帮他平事,也就是历松开口我不好意思拒绝,不然谁有这个怨钱往他那个无底洞里扔呢。”
左乙丙翻了个白眼干脆来个不理不睬。
“反正你小子借我是不会给,别以为我不知道前几天我和小月在假山那里,是你去紫鹃那通风报信。”
左乙丙针锋相对道:“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和历松好是为了套他的话,打探下香妍儿有什么把柄能落在你的手里,你好去那边讨好?”
“莫须有的事我不接受,你现在就有一个现成的把柄,门口一个老道不进来点名让你出去。可以啊,不知道你还有这份外财,怎么样分哥哥点?”
左乙丙把一个空酒瓶子扔了过来,刘彩笑嘻嘻的躲掉了。
“哥要是想赚那份钱,武通城首富不敢想,南城的宅邸四、五座是能有的,你小子别在这甩嘴皮子,你来通风报信的我谢谢你,你要是来敲诈,不好意思银两没有,大巴掌有一串,你要么?再说了刘彩,你记住了干那丧天良生意的瞎三和整天跟在衙役后面吃残羹剩饭的刘二不只你一个朋友,我也和他们是‘好朋友’呢,怎么样要不要我去告诉花姐有人要在对岸开个湘桂院分店?”
这刘二正是刘彩想拜托在对岸找地的关键人物,这小地痞在两岸都有些人脉,虽然过了雍沙对面就是东宋,但要是花大姐今天知道这事,自己只怕先要去雍沙河底和龙王报个道。
刘彩听完心里一惊,暗暗叫苦,就知道那几个酒肉的不能再酒肉的朋友靠不住,这不,八字还没一撇就被这几个王八蛋捅了出去。
“当然,我也是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从这两个醉鬼嘴里掏出这些话,这种人喝醉的时候说的话不可信的是吧?”
左乙丙拍了拍手站了起来,一脸坏笑。
“嘿嘿,那位道爷就在门口,我是不管了,记住欠我个人情啊。”
刘彩说完,摇摇头走了。
屋内,院子二人的对话也被屋内二人净收耳中。
执黑子的香妍儿,玉手顿在半空中,双颊含泪。
“你真要走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