使君五马从天来,八闽张罗网贤才。何图满载珊瑚后,还有西施网载回?西施一舸轻波软,原是官船当娃馆。玉女青胪隔牖窥,径就郎怀歌婉转。
这首诗说的就是雍沙河上的江山九姓船,雍沙河是贯通华夏汝河的一段分支,在西楚建国之前,雍沙河上能做这种买卖的只能这九姓,外姓的想来趟这趟浑水,就先要问问雍沙河上那些将脑袋别裤腰带上的大水保愿不愿意。
当然这都是二十年前的事了,自从强悍而短命的大晋朝灭亡后,天下一分为四,北燕、东宋、南陈、西楚,四国争霸,这雍沙河就蔓延在四国的交界线上,江山九姓船没有了,原本穷的叮当响的武通城成了汝河上有名的销金窟,门清的老手都知道,武通城码头旁的吊脚楼价格便宜,至于城里的深宅大院你身上不揣个几百两银子,都没底气和那些站在门口的小姑娘说几句俏皮话。
而那些有花魁坐镇的院子,都不肖搞这些卖笑拉客的伎俩,门口两个清秀俊美的书童打扮的少年,雕梁画栋的气派大门上挂着出自名家的牌匾,只是远远即可望见那高高在上的歌楼舞榭,端的是富丽堂皇,像这种院子都聚集在武通城南城的柳絮巷,和北城的水粉气浓郁的院子、东城便宜低廉的吊脚楼泾渭分明。
湘桂院在这十几家院子里大致可以站上中游偏上的水平,背景据说惊人的大老板将湘桂院交给艳名叫做花大姐的花自芳后就很少过分湘桂院,这十年湘桂院在花大姐手上倒也是年年稳步上升,可惜离旁边芳华阁总是差上那么一口气,没办法人家五年出了两位花魁,其中一位据说还险些挤进天下闻名的洛水评,这湘桂院的小厮、小先生就盼着什么时候能出一位花魁也好在芳华阁那帮鼻孔朝天的鳖孙面前嘚瑟一回。
好消息是,去年才刚见人的香桂芳,袖舞已然是武通城一绝,更难得可贵的是此女体带异香可引来蝴蝶,名字起的也好,你芳华阁不是牛么?我这边一个潜力花魁就是要香过你!在过个两三年和哪位文坛的风流才子互赠诗文,身价倍增指日可待。
这花大姐也不是简单的女流之辈,二十年前雍沙河操这个营生的姑娘们还板船、驳船的时候,花大姐就有了一艘三层的大福船,这一掷千金的豪主是南疆的一位巨盗,为了和当时整天跟在花大姐屁股后面转悠,家族在青州一代很有势力的小白脸制气,连夜去青州盗了一十七家富豪官家。
最绝的在后面,据说那名巨盗被小白脸家族联合江湖上的侠客缉拿交给官府后,在菜市口砍头时扬天狂笑:“老子睡了花自芳三天,这辈子值了!”
那个包了离刑场最近的茶楼给这位巨盗送行的小白脸气的吐血,他鞍前马后的殷勤献了小半年也不过是摸摸花大姐的小手,那传说中的三寸莲都不得见。
这件事后花大姐的名声更盛。
徐娘半老风韵犹存的花自芳身为湘桂院的大掌柜,说她掌管着湘桂院二百号人的生死一点不为过。
做门童可是个有难度的活,除了长相这个硬标准外,察言观色、见风使陀这些必须的基本功,和院子里形形色色的头面人物搞好关系那也是题中应有之物。
刘彩来湘桂院两年多了,当年他把那个对自己百依百顺的女孩献给在武通城有名的大地痞,湘桂院的护院夏刚时也曾有过一丝内疚,后悔是没有的,刘彩摸了摸自己贴心携带的护身符,里面有这两年积攒下来的三百多两银子,再干一年然后把院内地位仅次于香彩儿的贴身丫鬟紫墨拐走,这两年也积攒了一些人脉和武通城那个丧尽天良专门买卖女孩的瞎三去码头的吊脚楼喝过几次花酒,到时候从他手里再买几个小姑娘用船运到对面的东宋,老子也弄个小店当个小老板,这两年女名男儿身的刘彩将院子运作的条条道道摸了个八八九九。
刘彩摸了摸自己粉白俊美的脸又看了看自己的对面,一脸鄙夷。
这傻子叫夏侯诺封,刘彩虽然没读过多少史书但也知道夏侯是大晋之前左羊国有名的将门,可以说满门将种,但大晋灭六国一统华夏,左羊氏都从豪门世家变成了野鸡都不如的小姓,何况当年依附左羊氏的夏侯?
偏偏这小子还是一身臭脾气油盐不进。
在院子里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最正常不过,所以刘彩想不通这小子是怎么在湘桂院呆了那么多年。
连犯了最大的忌讳——拜错码头,跟错人都没能让他们滚蛋。
这个他们有四个人。
整天嘻嘻哈哈无忧无虑的历松,眼前这个一脸英气认死理的夏侯诺封,去年刚刚离开湘桂院下落不明的卢泽川。
最后一个,刘彩皱了皱眉头,自己在他手上吃了不少次瘪,关键是这小子的相貌比自己还好看,有丫鬟笑言这左乙丙要是个女的,武通城,不!整个汝河的花魁绝对轮不到别人。
左乙丙。
要不是这小子额头上有块奇特的胎记,只怕这门童的位置真还没有自己的事。
湘桂院除了连花大姐都高高捧着的香桂芳,下面顶吃香的就是香彩儿了,刘彩走的是曲线救国的路线,把香彩儿的两个贴身丫鬟和三个嬷嬷哄的服服帖帖,架不住身边人的耳边风连带着香彩儿也把刘彩高看两眼。
香桂芳是湘桂院的头面人物,面子上最吃香,香彩儿就是湘桂院的二号人物,面子上虽然差点,里子可是不遑多让。
和左乙丙他们关系最好是个清倌人叫做香妍儿,据说是哀牢国一位宰相的女儿,被西楚破国后大老板动用了关系又花重金买到了湘桂院,当时七、八岁的样子,大老板曾言香妍儿十年不见人,十年后必名满西楚。
可这十年过去了,香妍儿得罪的第一个客人还是从香彩儿那里“抢”来的,其实内情刘彩多少知道一点,那个据说靠着西楚某位太尉三公子这棵大树的客人,无意中在后花园里惊鸿一瞥看见了摘花扑蝶的香妍儿,立刻惊为天人,当时就把前一天还和自己戚戚我我、你侬我侬的香彩儿丢到一边,不惜砸重金也要和香妍儿认识。
花大姐抹不开老客人的面子,再加上十年之约已然到了,香妍儿哭哭啼啼的接客然后在这位贵客的虎口上咬了一口,得罪客人在先,香彩儿状告香妍儿抢客人在后。
花大姐倒是不偏不倚,没让几个平素很得香彩儿好处的打手动手,自己打了香妍儿两个耳光,又让香彩儿陪了客人一晚。
香妍儿之后被关了一个月的禁闭,据说出来后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到现在还在静养。
刘彩想到这里往地上吐了一口吐沫,他突然想到了那个客人的一句话:”你们勾栏里,只怕只有门口的石狮子是干净的,在这跟老子装什么玉女仙姑?“
酉时刚过,照惯例护院夏刚带着几个精壮的打手从院子里走了出来,在门口晃了一圈,刘彩谄媚的喊了一声:”刚哥,您老出来了。“
夏刚点点头从刘彩身边过去时摸了摸他的手。
这里面的道道刘彩当然懂,武通城不少院子的小厮都愿意赚这份钱,连芳华阁都有这一门,反倒是湘桂院明文禁止接待龙阳之好的客人。
刘彩阴戾看了一眼夏刚的背景暗想:“明年老子不做了,把姑娘安排好,回来请你喝花酒,看老子不把你灌醉再阉了你这王八蛋。”
想了想夏刚一身横练肌肉,据说已有武道九品中的第八品九戟之力了,和他那个在武通城手眼通天、黑白通吃的捕头哥哥,刘彩只好以小不忍则乱大谋来安慰自己。
这武道九品刘彩倒也知道,哪个少儿郎长大后再混蛋也有过大侠梦,只是这个梦会随着岁月流逝变暗变淡罢了,武通城孩童传唱最多的《九品歌》就出自号称青楼状元的周天恩手里,此人是武通城青楼的传奇人物,他自称三绝先生,是大晋最后一届科考的状元——也是唯一一届,又被封为青楼状元,而无剑的周天恩号称自己剑意是一绝。
刘彩曾听到一位在湘桂院消费的七品神力高手点评周天恩,说他脚步虚伪、象踩不实,分明是酒色掏空身子的浪荡子,况且无剑也敢称自己剑意一绝,诺不看他是手无寸鸡之力的书生,自己定然不会让周天恩玷污这剑意二字。
这天下又有几人当得这二字?
武道九品从九品到一品依次是五甲、九戟、神力、宗师、凌山、乐道、神通、不败、人神,而一品人神境也被称做九州神仙,意味到此境已和神仙无异。
刘彩撤回了自己的思绪,想了想因为赌钱借高利贷被地保打残的父亲,狠心改嫁的母亲和那个不知道被卖到哪里的妹妹。
刘彩有些走神,然后眼神坚毅的骂了一句:”去他娘的江湖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