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大地上看去,银月像一片指甲,仿佛是世界之外,一个染着白色指甲的女人,食指轻轻的刺入了这叫做天幕的皮肤里,如若有血流出来的话,那就更加相似了。
没有一朵云的天空,明月显得十分孤清。而这一片平原之上,也寂寞矗立着一棵硕大无朋的古树,枝桠蓬蓬如盖,盖过了穿越平原的古道。
月下,一辆十分普通的马车,一路挥鞭疾驰,越过树影,向远方驰去。
半响,一道人影,从树上落了下来。他赤着上半身和脚,身上仅有的,就只是一条白色麻布短裤。
他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凝神朝远方瞧去,直到那辆马车渐渐消失在地平线上,英俊的脸上才露出一丝表情。
于是他开始奔跑,一头未束的长发便飘扬起来,眉间一点朱砂也快活的闪烁着。
明月西斜,平原上一道巨大的影子,也跟着奔跑起来。
仿若一阵狂风,刮过两岸草木。
今天是谢怀萤奔向自己人生的第十三天。
前十二天大多平静的度过了,偶尔错过旅店,也和衣在车上将就一夜。上好的羊毛摊子,将两人裹上一圈,车厢内虽然局促,却也不算寒冷。
可是今夜,当谢怀萤向香阵提出想要再次重温那夜温暖的时候,香阵却蹙着眉头,一脸迷茫的摇头了。
“小姐你有没有发觉,这周围有点太静了啊?”香阵驾着马车,一扬马鞭,“啪!”的一声,静夜之中显得格外的响亮。
谢怀萤坐在驾驶位一边,并没有在马车内。她实在是怨极了封闭的空间,几乎到了讨厌任何方形物体的地步。
听到香阵的话,她忍不住朝四面八方瞧去,却见平原之上,草木一览无余,一枚银月西斜,唯一的一颗孤树在月下兀立。这一切都并无异常,至于寂静么?
“北方人少,不比南方,出了桐州以后大多时间应该都这样子了,别大惊小怪的。”谢怀萤一脸老江湖的表情,拍了拍香阵的肩膀。不过她却忽然顿住了,香阵诧异的转过头望去。
“忽然觉得,这天和地,这么晚了,居然明晃晃。”谢怀萤轻轻的打了个哆嗦,紧了紧衣裳,仿佛怯于秋寒,把身子挪得离香阵更近了一点。
月色依旧,马车一路疾行,不知过了多久,最靠近冀州的一个村子,石岩村,出现了在二人眼前,再往前,便是两地交界的云梦关了。
一个寂静的村庄,不闻犬吠,不见灯火。
明亮的月色下,小村的任何细节都暴露无遗。扔在屋外的簸箕,细密的孔眼清晰可见。村中一口老井,井沿稀稀落落生着几簇青苔。屋檐的影子洒在地上,屋外晾晒的衣衫影子也轻轻的洒在了地上。
怀萤和香阵下了马车,并排站在村子入口处,影子也洒在了地上。
香阵面色上疑惑表情越来越盛,她轻轻拽着谢怀萤的衣衫:“小姐,要不我们还是先回车里吧?”
谢怀萤却没搭话,一牙咬,从地上摸起一块拳头大小的石头,猛地朝一间屋子门上砸去,只听砰的一声,木门被砸了一个浅浅的凹陷。
然而半响过去了,村子仍旧毫无回音,不闻犬吠,不见灯火。
两人对视一眼,都看到彼此眼中的恐惧。
“我们还是回吧。。。”香阵颤声道。
“回哪里。。。?”谢怀萤额头沁出了一层细汗,被冷风一吹,有些寒冷。她一咬牙:“走我们上车,直接去云梦关!”
啪的一声鞭响,马车再次启程,沿着村道,直奔而出。
只是速度却越走越慢,越走越慢,到了村子中心,那骏马竟两腿一软,跪了下来。
马车停在了村子中心,一个黑衣男人出现在骏马身前,他摇摇晃晃,忽然张大嘴巴,朝战马脖颈咬去,殷红的鲜血瞬时从马颈流出,一些黑色的丝线仿佛被抽离。
“啊~~~~!”
寂静的夜,终于被两女的尖叫划破。
小小的村子,忽然刮起一阵狂风。这风从村口而来,仿若一条黄龙,直直轰向那饮血的男人。
男人一声怒嚎,猛然起身将胸口一挺,硬生生朝黄龙撞去,无数的泥沙化作飞针,眨眼间衣衫已千疮百孔,变成尘埃,接着****的皮肤出现了无数细密的血点。
他猛然一声痛吼,朝风沙中狠狠砸出一拳,风静,一只砂锅一样大的白色拳头抵在了他的拳上。
顿时,巨大的声浪袭来,两女还未反应过来,便连着上千斤的骏马和马车,如一片被疾风打中的枯叶般飘飞而去。
“嚯~!”风沙中来者仿佛狠狠的呼出了一口浊气,接着便大喊一声:“爽!,在下慕容云致,敢问阁下是?”,这人抬起头来,露出一双明秀的眼睛,两条疏淡的眉毛,眉心一点朱砂,熠熠生辉。
“呼。。。”那男子全身是血,一对拳头更是血肉模糊,然而却低垂着头,仿佛无知无觉。
慕容云致骤然安静了下来,他微微仰着鼻子,深深的吸了口气,片刻后,叹息道:“居然是灵魂的味道啊。”
男子一动不动,站在长街上,身上的伤口血液渐渐停止,双拳更是肉眼可见的复原着。
慕容云致抖了抖身上一路带来的灰尘,扭动脖子,活动手脚,扭腰,压腿,一阵噼里啪啦。
接着一声炸响,身形已经出现在男子面前,男子头也不抬,一拳挥去,慕容云致一声暴喝,浑然不顾袭来的一击,硬生生的砸向那人脖颈,一拳命中!
一拳命中!那人整个脑袋顿时偏向了一边,脖子仿佛变成一口水袋被打爆,鲜血从另一侧肆意喷洒而出。
慕容云致仍不收手,一把抓住那人脖子,一声狂喝,单臂将那人朝空中一举,然后提着狠狠的似插萝卜般朝地面插去,只听一阵喀嚓乱响,那人从腿至颈,骨骼尽碎,几如一滩烂泥。
慕容云致这才撒手,整个身体已如被鲜血沐浴过了一般。他厌恶的甩了甩手上的血,瞥见雪白的裤子也已然被血溅成红色,忍不住骂了一句:“娘的!”复又揉了揉隐隐作痛的胸口,笑骂道:“他娘的,真有两下子啊。”
此时,孤月西沉,夜色渐深,慕容云致忽得眉头一蹙,一跺脚将那堆烂肉上的头颅震飞起来,接着他身体一旋,猛的一脚踢出,头颅便如一枚炮弹朝远方黑暗处疾射而去!
只听“哎呀”一声惨叫,慕容云致连忙赶去,只见一黑衣蒙面之人正跌倒在地。慕容云致冷冷一笑,一脚踩住他胸口,就要揭去面罩,谁知那人忽然又一声惨叫,然后双眼一番,脑袋无力的耷拉下来。
慕容云致手僵了僵,猛的一把撕去面罩,果见那人嘴角黑血流淌,想是早已在口中藏了毒药,而后咬破自尽。他压抑住怒火,把目光放到了那人脸上,只见右腮之上,用烙铁烙着两个狰狞的篆字:“天鬼”
慕容云致脸色变了变,又朝那人衣衫搜去,却除了一枚紫红色的铃铛外别无一物。他将铃铛塞进裤兜,将村庄屋子转了个遍,果然上上下下,无一个活人,男女老少,皆被咬断脖颈,死在了自己的床上,
慕容云致神色冰冷的走出屋外。在井口边打了一桶水,满是秋凉的井水冰冷彻骨,他缓缓的提起水桶浇到脑袋上,然后嘴里轻轻道:“冷静,冷静,冷静,冷静。。。”却终于忍受不住,一声爆喝,水桶抛飞,一头跳进了井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