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一个月后
她已经得到了顾则的大部分信任,所有的直接交给顾则的材料都会从她手中经过。时间越来越长,她已经越来越着急,因为还是找不到任何的证据,她也发现不管什么事,顾则总会有一些人帮忙处理好,不管是生意上还是家庭。
她会在周末跟顾则一起去超市买东西,亲自下厨做饭,她想过很多次要在食物里下毒,或是趁他放松警惕的时候杀了他。她现在活着的每一天都在思考用什么样的方式让他去死,她一无所有,已经破罐子破摔,什么也不怕了。但是她还是没有这么做,因为她觉得这样让他死是太便宜他了。
没想到突然有一天,失去联系很久的李存义竟然找到了她,李存义本来约好跟她在市郊的一家咖啡厅见面,但是一直等到天黑还是没等到,再一直打电话都是无人接听了。
晚上顾则在饭桌上对她说:“要是你突然记起什么,一定要告诉我。”
她故作不懂,反问:“还有什么是我没有记起的吗?我到底还需要记起什么?”
他面无表情,说:“明天开始不用去公司了。”
“为什么?”
“不为什么,明天我们搬家,换一个好一点的环境,对孕妇好,你安心在家养胎就好。”
她极力掩饰自己的惊讶,偷瞄顾则,她担心刚刚建立的信任是不是因为什么突发事件让顾则怀疑。
她承认自己对这个男人一点都不了解,她唯一有把握的就是顾则对孩子的关心,以及那份基于弥补的关怀。这个男人看她的每一个眼神,再藏也藏不住那一丝愧疚和怜悯。没错,没有人猜得透他到底在想什么,但是她知道怎么把握他们之间的那层关系。话到这里,一定是顾则在怀疑她的失忆了,与其被揭穿,还不如自己承认。
“顾则。”她放下筷子,说,“你说的没错,我记起了,我记得我的男朋友叫做李存义。我现在脑子很乱,我不知道你是谁,也不知道为什么你要承认是我男朋友,但是我对你的感觉,并不陌生,更不害怕。”
顾则笑,说:“你自己愿意说出来,就说明你还是信任我的。毕竟,我们一直在一起生活。”
“为什么,告诉我。为什么李存义会离开我,又为什么你会在?我的孩子,我的孩子是那个混蛋的对不对······因为我被——被他——”她边说边仔细观察顾则的表情。她不能坦白早已知道那个**她的混蛋她已经认出来。
顾则阻止了她继续说下去,“于溪,我跟你说过,我是你的上司。我想帮你,是因为······因为你的遭遇······我相信你是一个人才,所以我要帮你。”
她皱起眉头,这个男人,说到底还不是跟自己一样。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大言不惭的编着故事。但是他说的没错,从他们住在一起开始,顾则对自己的定位就是一个上司,会教她,会帮她,会照顾她······但是从没有过其他的想法,可是对她的那种好,总是在不经意间超过心理的某条界限。
她就是不信,顾则肯定也有出于某种特殊原因才敢把她留在自己身边。想赎罪可以直接给她钱,放一个定时炸弹在身边,他这么精明根本不会这么做才对。这个特殊原因,除了喜欢,还会有什么可能?
一个月后
他有些享受跟于溪在一起的时光,虽然不长,但是却让他又有了家的感觉。他在书房伏案工作到凌晨,于溪就会在客厅一直等,或是给他倒好茶,陪着他在书房看书。
他甚至想象,如果没有那次事故,他会不会简单的认识于溪,然后像现在一样,一天一天的,慢慢爱上她,希望跟她就这样普普通通的拥有一个家。
他不敢再想下去,每次于溪对他的温柔都会让他抗拒,因为他知道他不配被这样对待。他希望于溪会对他发发脾气,但是怎么可能呢?他始终还是没有亲口承认错误的勇气。
他已经带回了弟弟,以威胁二妈的名义,强迫弟弟卖掉了名下的所有房产。其实二妈已经躲了起来,还没有找到。但是二妈的男人却主动来找他了,男人求他放过什么也不知道的孩子,他冷笑,面容狰狞地说:“你倒是关心儿子,那个贱女人是害怕到连儿子也要牺牲吗?我也是被逼的,我也曾经很爱自己的弟弟呢!你们毁了我的家,你说我会让你们完完整整的,过你们一家三口的好日子吗?”
“你没有做过父母,你不懂一个家到底意味着什么。”男人还是不肯低下头。
他大笑,“你女人,是我二妈,我们本是一家人。你跟我提家?”他不肯与男人多说,钱到手后让弟弟和男人都走了。他知道自己最想报复的人是二妈,而二妈一定会沦落到他手里的。
这边二妈还是没消息,那边却来了于溪和李存义会见面的消息。他有让人24小时关注于溪,所以于溪的一举一动他都再清楚不过。他立即提前安排了跟李存义见面,这是他们第一次面对面的交流。
他告诉李存义,自己已经和于溪在一起,以后于溪的一切事都会由他照顾。李存义果然是想跟于溪和好的,但是他并不知道坐在他对面的人其实就是犯人。
“你不用再去找于溪道歉了,她现在跟我在一起很幸福,我不希望她看见任何曾经伤害过她的人再次出现在她面前。于先生,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你也是收钱办过事的人,浑水趟过一次就够了不是吗?”他说。
李存义想必也是因为怕于溪过得不好才想问候问候,再细想恐怕面前坐着的男人知道他收钱扛案子的事情,只能答应不会再打扰于溪。
晚上回家,他和于溪都没有摊牌。于溪不承认记忆恢复、至少想起了李存义的事,他也不想说是因为今天见了李存义在先。
终于,还是于溪没有忍住,承认自己的记忆恢复了不少。他心里多多少少有些宽慰,于溪还是选择了相信,选择了坦白。若是于溪发现了自己是犯人,他也不会再逃避,他势必要把事情解决,不论赔偿还是坐牢,不管怎样弥补,他愿意。
还好,于溪并没有怀疑他。
只是那段可怕的记忆,还是被于溪记起了。
他是害怕的。之前的他害怕事件暴露自己要怎么样才能逃脱。现在的他害怕的却是谎言揭穿,他怎么做都不能得到原谅。
他只能这样对于溪说:“既然你都已经记起来我不是你的男朋友,你要怎么样,我不会干涉。”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只是因为我是你的下属吗?”于溪问他,直直地看着他的眼睛。
他回答:“我只是,同情你。”
于溪点点头,看着他说:“你这样对我,恩情我会慢慢还的。”
他说:“跟我一起搬家吧,你一个人我不放心。”
“那我算是什么?好朋友?女朋友?”
“你说是什么就是什么。”
于溪摇摇头,看着他的眼睛问:“是你有什么事瞒着我,对吗?”
他没有说话,默默看了于溪很久。他决定不去相信这个女人的任何话了,他越来越肯定,于溪早就知道了一切,应该早在联系李存义之前就知道了真正的男朋友是谁,这么一来,从头到尾于溪都是在装失忆,而且于溪一定是知道他就是犯人。为什么于溪到现在都不揭穿,在等什么?因为收集不到证据吗?找不到下手的机会?还是因为······
既然都看出对方的谎言了,还要熬到什么时候。
他不知怎么,心里有一丝喜悦隐藏,觉得这个游戏,越来越好玩了。
6
两个月后。
她流产了。
孩子不到三个月,没等她自己动手,这个生命就主动离开了她。她觉得很累,只是很累,一时间什么都空了,不用去在乎怎么表演才显得很爱这个孩子,不用计算时间想着怎么摆脱这个孩子。
她看着病房的天花板,泪水不知不觉湿了枕头,心里依旧堵得慌。她脑子里想到的唯一一个人就是顾则,自从出了事,原本的朋友被她一个一个的赶走,她不稀罕那些关心,那些只是关心,不是理解。原本就没有几个的亲人,很多年没有问过她的死活了。原本有一个很亲的孩子,在她的肚子里,也放弃她了。她只能想到这个还在她身边的男人,孩子的父亲,给她伤害最大的人。
顾则用手给她擦掉那些凉凉的泪痕。
顾则是在知道消息后立刻赶来医院的,脸上挂着汗水,手机一直在震动,他看也没看一眼直接关了机。
她抓住顾则的手,说:“你可不可以去死。”
顾则反用双手握住她的手,低声回答:“于溪,我来接你回家。”
她用力忍住哭声:“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顾则起身,沉默了很久很久后,背对着她,说:“我会去自首的,你放心。”
两个月后。
他亲眼看着二妈跪在自己和父亲的遗照面前认错,所有不属于她的东西也都被逼得还了回来。他想过很多次要怎样结束这件事,也连道上的人都提前联系好,可是一切都成功了他却发现自己做不到,他没办法让这个女人从此消失。
因为现在的他自己,就是一个父亲。现在的他自己,很想要个家。
他还是放走了二妈,但这时却接到一个让他慌张无比的消息——于溪流产了。
他立刻从郊区赶回来,直奔市中心的医院。
于溪正躺在病床上休息。他有些木讷地慢慢走过去隔着被子摸了摸于溪的肚子,之前只在于溪在客厅睡着时他才偷偷摸过一次,这一次,却是再想摸也摸不到孩子了。
他眼眶有些泛红,他是爱这个女人的。他承认,爱,可是他不敢。
他决定了,还是要承受自己本该有的惩罚。
······
回到家,他在书房把所有该交代该处理的事情都安排好,他知道自己不该再等下去了,等到公司再稳定些,等到权势再大些,等到量刑再轻些,都等不来原谅。他也想好好的重新做人,也想不再失去。
他走进于溪的房间,看见于溪静静的坐在窗前。
“于溪,”他直接跪在了她面前,接着说,“我应该早就对你说的。对不起。”
于溪站起来,两行泪水流下,狠狠看着他说:“我不会原谅你的。”
“我知道。等我不在,你要好好照顾自己,我把这栋别墅留给你,还有一些东西也许会需要的,我都跟律师交代过,他明天会联系你。”
“你以为你这样就够了?等你坐牢了,我就会离开的。你一天不死,你就永远得不到我的原谅。”于溪一个字一个字,毫不留情。
他起身,说:“你应该早知道我对你,不只是愧疚,我也知道,你对我,还是有——”
“爱吗?”于溪笑,“从头到尾我都只想着怎么才能让你死啊,从头到尾觉得我们可能会有爱的人,只有你一个。你自己陷进去了,你自己愿意坐牢,都是你自己的事。”
“我不信。我知道你是愿意原谅我的,我知道我真的悔过,你会留下的。”他还是不肯低下头。
“那个孩子,是我自己去做的流产。我恨你!我恨所有与你有关的东西,这个孽种,你以为我愿意一直怀着三个月?!”
“不,你不会的。”他不可思议的看着于溪,极力强忍着内心的震惊与痛苦。
“我也让你觉得,我是那么喜欢你啊。都是假的而已。”
他不想再听下去,起身径直走向门口,出门时,他还是停留了一下。他用他这辈子最卑微的声音,妥协着说:“我答应过不让你和孩子受任何伤害,现在我身边只剩你一个了。给我最后一次机会。等我六年,等我回来娶你。”
“不可能的,顾则。”于溪哽咽。
······
第二天,新闻上已经播出了他自首获有期徒刑的新闻。而他为这个孩子而准备的大大的家里,空无一人。
她收拾好一切离开了这个城市,可能什么都不带走,才能避免内心的挣扎总在原地停留。
本该同时、同恨、同伤、同难眠,纠缠不清、不楚,不爱,即生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