宏伟庄重的祭台之上,摆着一排以花簇成的木床,下面,垫满了干枝木草,上面,安详的躺着一个穿着白衫的男子,容颜似乎也不曾变去,只是身体冰凉了许多,从正面看,男子似乎只是睡熟了,并未死去,这时,台下,挤满了妙龄少女,她们有的低下头啜泣,有的哭晕过去。
“皇后娘娘……时辰到了。”礼官看了看天,对王嬛恭敬道。王嬛微微颔首,神色淡然。
主座之上,是皇帝稷,他神色庄重,这时,曹大监在皇帝身边低声道:“陛下,昨日白贵妃去了凤鸾殿,听说因为听到兄长的死讯而失态,冲撞了皇后娘娘,被皇后禁足了,如今还不得不出来。”
“噢……?那你的言下之意是。”皇帝稷问道。
“那白妃毕竟是白先锋的亲胞妹,这如果连最后一程也送不得,怕是日后定要落人话柄啊,说我皇室如何种种,对陛下您的威信也是有大大的不利啊,白大人那边更可能有想法……”曹大监一脸衷心道。
皇帝稷摆了一个心中明了的表情,“既然如此,朕知道了,那你即刻便去,将白贵妃请来,只是,今日过后,一切还是按皇后的规矩来,若是白妃在祭台之上有了失态,那到时候朕会亲自罚她!!”
“是……老奴这就去办。”曹大监说罢,离去。
“娘娘……您瞧曹大监离开了,我刚刚听到他要去请白贵妃过来!”海棠凑了过来,低声在王嬛耳边道。
王嬛缓缓站起身来,淡然一笑,“无妨,这是子民们共睹的典仪,白妃再怎么样神志不清也不会在此时乱来,由她去罢,本也是本宫辜负了她,失信了她……”
奠仪很快开始,乐师们奏乐声起,声音哀转久绝,似乎在送白崇礼最后一程,王嬛今日,梳着盘云长高髻,满头珠翠,一支琉璃凤金簪钳入发末,凤坠在眉心前,随着步步摇坠,王嬛觉得青丝压得生疼,她更觉得每一步,走起来都是那般费力。
她穿着隆重的百凤来朝华服,金线编织缝合而成,一针一线,都是绣衣阁的绣娘们呕心沥血的佳作,上面缝了一只金凤,张开了翅膀,似要起飞,似要飞翔。宽大裙裾逶迤身后,此时的王嬛,就宛如九天玄母娘娘,令人尊敬,而不敢亵渎。
罗衫叶叶绣重重,金凤银鹅各一丝。
“奠仪开始……”礼官长声道,“吾大胤战士,为国捐躯,我大胤烈士,名留青史——!”
乐声再次响起,轿,不知是何时到的,白露在侍女的搀扶下下了轿子,她对身旁的侍女道:“珠儿,那是……那是我的兄长对吗……?”
“奴婢……奴婢不叫珠儿。”那侍女道,“珠儿姐姐……于昨日……被娘娘您——”
白露淡淡扫了一眼身旁换了新的侍女,喃喃,“珠儿,不过是个名字……既然如此,那么以后,你便叫珠儿罢!”
“谢……谢娘娘赐名!”那侍女急忙跪下磕头,她起身再问,“娘娘,我们是否要上去祭台?”
“不必了,就在此处罢,陛下准许解我禁足一日已是法外开恩……看不见,才不会那么痛,本妃……也只想再送兄长最后一程罢了。”白露说罢,声音显得有些悲戚。而这时,奠仪也开始了。
王嬛的身后站着两名着绿装的女子,她们的手上拿着一条青色的柳枝,沾着露水,王嬛双手相合,立于胸前,对白崇礼深深一鞠躬,她的声音不大,却铿锵有力,让每一个人都能听得清楚。
“葛生蒙楚,蔹蔓于野。予美亡此。谁与独处!
葛生蒙棘,蔹蔓于域。予美亡此。谁与独息!
角枕粲兮,锦衾烂兮。予美亡此。谁与独旦!
夏之日,冬之夜。百岁之后,归於其居!
冬之夜,夏之日。百岁之后,归於其室!“王嬛唱着悼词,唱着《葛生》,歌声幽怨,歌声绵长,歌声动人。
人群中,一红衫女子的目光也满是复杂,她抱着怀中的婴儿,久久没有动作,那便是当朝皇后吗,那便是子澹曾经心仪、心爱、甚至愿意为之付出生命的女子吗,似乎,上天将所有的一切都赋予给了那个女子:
刚强、善良、坚毅、温柔、美丽、荣华、富贵。
苏云凤默默低下头良久,那是一滴水,滴在了那粉嫩婴儿的脸上,惹得那本睡熟的婴儿醒来,她不解的看着红了眼圈的母亲,她伸出小手,想要触碰苏云凤,红衫女子淡淡笑了,“还是阿朵好,阿朵这么小便知心疼你阿娘了,不像你阿爹,从不知阿娘的苦楚。”
那女子的身影,很快便只看得清是一道红影,融入了人群中,再消失了不见。
“兄长……”那高贵的女子站在不显眼的地方,看着祭台上风光无限的王嬛,看着那端详睡着的白崇礼,泪水,滑落,“王嬛,我兄长的仇,我白家的仇,我的仇,我一定会找你如悉奉还!!”
祭台上,那女子还在高歌,唱着悼词,似在送着故人,女子的声音,不时的从远方传来:
“夏之日,冬之夜。百岁之后,归于其居!
冬之夜,夏之日,百岁之后,归于其室……“
接下来的,便是熊熊的火光,烈焰燃烧起干枯的枝条,就似地狱的红莲业火,烧去一切魔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