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胤;帝都洛阳。
“陛下,皇后娘娘回宫了——”曹大监疾走奔进龙筵殿,神色并无欣喜,更有些凝重。
“当真?朕的阿囡回来了?那亚父等人呢……朕可未收到捷报!!”皇帝稷放下手上朱笔,一脸喜悦。
“并无,只有皇后一人骑马回来,马背上还,还……”曹大监犹犹豫豫,欲言又止。
皇帝稷一掷朱笔,厉声道:“你这老监,怎的说话说了一半又不说了,你告诉朕,是不是阿囡受伤了?罢了罢了,问你何用,朕自己去看——!!”
“不是!不是!!”曹大监连连摆手,接道叹气,“是白家大公子白崇礼,皇后那边儿有音讯传来,皇后回宫途中遇上了叛将唐建安突袭,是白崇礼誓死救下了皇后娘娘,那马背上,马背上!驮着的是白公子!”
“白崇礼……?”皇帝稷的神色变得凝重,“快,快随朕去看看——!”
白贵妃那儿,也收到了皇后回宫的消息,珠儿奔跑进入内室,此时白贵妃正在梳妆,画着眉黄,侍女珠儿喘着粗气,道:“娘娘,娘娘,皇后,皇后她回宫了,还……还带回了白大公子!!”
“什么?皇后回来了?”白露喜,“你是说,她将本妃的兄长也带了回来……?”
“可……可是白大公子他……”珠儿犹犹豫豫的说着。
“皇后倒是言而有信,将本妃的兄长带了回来,快,我要梳最美的妆,兄长回来见我乱了发,定然又要打笑于我了!”白露端起琉璃美镜,端详着镜中美丽的人儿,“你可什么是啊,说话说完,是不是本妃的兄长还立了功,皇上要赏他呢?”
“大公子他……他为了保护皇后……战死了!”珠儿说罢,早已跪了下来,满眼通红。
只听见镜子落地的声音,白露痴痴了几秒,她转身,看着跪着的侍女珠儿,喃喃,“你敢欺瞒本妃?皇后明明答应了本妃会将本妃的兄长带回来的,本妃与你说,你若是敢欺骗本妃,本妃就让你不得好死!!!”
“娘娘……珠儿不敢啊……大公子他……他……”珠儿泪流满面。
“我兄长他怎么样了啊,你说啊,你说啊!!!”白露抓住了珠儿的衣领,开始摇耸,“不要与我说我兄长死了,不可能的!他怎么可能,王嬛本事那么大,怎么能让他死,王嬛答应了我的,答应了我的!!!”
“娘娘,娘娘……你节哀罢,本,本这次皇后回宫便由大公子护送,谁知遇上了那叛将唐建安,大公子为护皇后安危,拼死杀敌,最终,最终……”珠儿说到感伤处,不再说话。
白露松开了珠儿的衣领,往后不自觉后退了数步,她指着珠儿道:“你,你敢欺骗本妃,来人,来人啊,给本妃把她拉下去,把这个欺世盗名之辈拉下去,给本妃砍了!砍了——!!!兄长不可能死的,出征前,他还答应了我,答应回来与我一同去放风筝,怎么可能——!!!”
“娘娘,娘娘,饶命啊,饶命啊!”珠儿被进来的内侍拉住往外拖。
“本妃要亲眼去看一看,若没有看见兄长的尸首,本妃便谁也不信——!”白露不再管珠儿的死活,她往寝殿外奔去,秀发,不知何时散了,白玉簪子,不知何时掉了,她从未如此失态过,几次险些被裙裾绊倒。
凤鸾殿内;那是一张木床,一人宽,一人长,床上,躺着一个安详熟睡的儒雅俊美男人。
王嬛就那样呆呆的立在木床旁边,她还记得,她将白崇礼放上了马背,然后将他带回了帝都,带进了后宫,她执意将白崇礼放在她凤鸾殿,只因为,他是因她而死。
白崇礼依旧穿着一袭一尘不染的白衫,俊朗面目依旧,只是显得有些苍白,白衫上没了血迹,什么也没了,王嬛就那样看着白崇礼,喃喃,“你啊,只是睡熟了罢?想要本宫喜欢你?可是奢望了,本宫,只喜爱那敢于在战场上抛头颅洒热血的铁血男儿,而你,竟然为了本宫死,为了一个女人,那么,你凭什么有资格要求本宫爱你,你替本宫去战场杀敌啊,你快醒来,你快醒来去啊——!!”
“阿囡……”皇帝稷后步跟来了凤鸾殿,他遣退了曹大监,看着这个憔悴了许多的女人,喃喃,“你,在边城还好罢?”
“好……如何不好。”王嬛淡淡扫了一眼皇帝稷,便又低下头,端详着死去的白崇礼。
“阿囡……白先锋因公战死,朕必然会给予他,给予他的家族相应的荣誉,那么,把他葬了罢!”皇帝稷出言安慰道。
“因公?他,算得上是因我而死,因为一个女人罢了!”王嬛苦笑,“陛下,荣誉对于他,您认为,还重要吗?”
不知何时,他在她面前,已经开始称朕,她也开始叫他陛下。
“这……”皇帝稷语塞。
“陛下请回罢,他,臣妾定然会厚重下葬,他,是因为臣妾而死,臣妾,也定然会料理好一切后事!”王嬛冷冷道,似乎那夜起,她和皇帝稷之间,便有了不可沟通的隔阂,他在她的心中,再也不可能是以前那个稚嫩无知的黄口小儿,他是君,是天下的王。
皇帝稷还想在说什么,却也叹了口气,拂袖离开。
离开片刻,白露匆忙赶了过来,还未等内侍通报,她便闯进了凤鸾殿,那一眼,便看见了木床上,躺着一个,她异常熟悉的人,她一步步走去,不愿意相信自己的眼睛,她喃喃,“兄长……兄长……”
“白贵妃……”王嬛看了一眼白露,“是本宫负了你的托付——!”
“兄长,兄长!!!”白露突地伏倒在地,爬向白崇礼的身边,她看着依旧年轻英俊,却再也醒不过来的兄长,喃喃,“你的阿妹来了啊,我来了啊,你说,你还要带我去放风筝呢,等你此次参军回来就去,可你怎么,怎么就先去了呢,你回来,兄长!我是阿妹啊!兄长——!!!”白露嚎啕大哭。
“白妃节哀……”王嬛神色依旧没有什么变化,心中的苦痛,悲戚,又有谁能明白,谁能懂上几分,“本宫会体恤你们白家,白公子,本宫会以厚礼下葬,必然让他走的风风光,白家与王家的契,一笔勾销,我王家失言在先,便什么也不要了!”
白露抬起头来,盯着王嬛,冷冷道:“我兄长死了,你却在说这个,王嬛,皇后,哈哈哈,我告诉你,在兄长身上,我就算倾尽所有,也会保他周全,你现在来装好人?你害死我兄长,你这个凶手——!!”
“凶手?”王嬛念着这两个词,勾了勾朱唇,“什么叫作凶手?白公子为本宫而死,本宫感激,但凶手,是拓跋族,是那伏诛的唐建安,白贵妃可不要诬陷了人!!”
“我要带兄长走……!我要带我兄长走!”白露大声道,说着,她抱住了白崇礼,欲往外拖。
“来人,给我把这疯妇拉开!”王嬛冷声道,很快,便有内侍侍女上前来拉开白露,任凭白露大喊大叫。王嬛冷冷看着白露,“本宫对你白家已经仁至义尽,对你白妃也是一而再三忍让,你今日疯癫状态毫无妃嫔姿态,本宫今日便罚你禁足你的寝殿一月,俸禄开销减去三成!”
“不,那是我的兄长,我要带他走,不,兄长!兄长!!”眼见白露要被拉出,她哭泣,她绝望。
王嬛闭上眼,冷冷道:“本宫自然会安排好你兄长的后事,会给你白家,给你一个交代,你们还愣着作什么,给本宫把这个疯妇拉出去,禁足!!!罚去俸禄——!”
眼看白露便要被拉远,她厉声道:“王嬛,我与你势不两立,王嬛!!!你害我兄长!你欺我白家!你负我之托!来日,我白露定要加倍奉还!王嬛,我不会放过你!!!”女人的嘶吼自远方而来,王嬛却不再理会。
她蹲下身来,看着白崇礼,喃喃,“你妹妹,倒真是爱你入骨,本宫的确不爱你,但如果再给本宫一次机会,本宫会选择保护你——”她语毕,站起身来,“来人,替本宫遣人打制上好木棺,准备后仪之事,本宫要,好好送一程白公子!”
二日,全城传开。
白家大公子因公战死,全城花季少女皆暗自伤神,曾经有白公子的书友的,更是自发请愿,愿意送白崇礼一程,大街小巷传开,皇后王氏感念白公子,选定祭仪,亲自主持白公子入葬仪式,地点便是她曾经封后大典的那祭台,玄武大道,那日,全城百姓几乎去完了。
有的关了店铺,有的索性丢了农具,只为送白崇礼一程,只为一睹皇后姿容。帝都市集东南角。
“今日听说皇后亲自祭奠那战死的白家大公子,我要抱着阿朵去看看,那么你去吗?”苏云凤怀中抱着一粉嫩女婴,她问着正在品茶的青衫男子。
“我不去了,我愿留在家读一卷药书,多学一些医术!”子澹淡淡道。
“你啊,没事想开什么医馆,还要救死扶伤,那也可以,注意些身子,我与阿朵便先去了!”苏云凤说罢,莞尔一笑,抱着孩子出门去了。
那青衫男子神色黯淡,他不能去,他知道,那高台上的女子会是他的良人,但如今,曾经已是曾经,过去已是过去,他如今,只是个隐姓埋名的普通人,两个人,无法再有任何交集。
这几日有子稷身边的内侍来找他,青衫男子叹气,喃喃自语,“怕是,要走了——!”
窗外,忽的一声鸟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