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姐让小玉搬出了小楼,帮助她打点院里的杂务。
越想越感到害怕,我叫来正在茶几旁剪插着花枝的小红,一把抓住她的手,又不知道该怎样去说……
吴姐为小红新做的提花罗衫,根据满人的旗袍样式取了立领,两边无袖腋下开始逐渐束腰,将她的形体勾勒得楚楚动人。
“吴姐给你说了?”我看到小红微微地点了点头,突然问道:“你准备怎样做?”
“二姐,你不用担心!”小红想一想,补充了一句:“男人是天,女人是地,其实这是自自然然的风雨交汇。何况老爷心疼你,二姐顺从一次就什么都明白了!”
我很感激地看着小红,希望一切就象她说的那样。
那天晚上十分闷热,小红陪着我聊起了她祖父的一些往事。
她的祖父沈子溪是天启二年进士,崇祯二年,由侍读历迁少詹事,有民田不可夺之论。他主张足食莫如贵粟,强国始于清政。
崇祯帝曾经庭问:“天变何由弭?”
沈子溪应声而答:“莫如拯百姓。近加辽饷千万,练饷七百万,民何以堪!今增二督、三抚、六总兵,又设副将数十人,权不统一,何由制胜!以致加派日增,军民两困。”
崇祯十七年,户部主事蒋臣请行钞法,言岁造三千万贯,一贯价一两,岁可得银三千万两。帝特设内宝钞局,昼夜督造,募商发卖,无一人应者。沈子溪反对说:“百姓虽愚,谁肯以一金买一纸。”
言毕,崇祯大怒,将他罢官投监。次日,他便具疏引罪,触墙自尽。
小红祖父畏罪自杀的消息传回家乡,一班皂卒立即闯进了她的家中。领头的捕快亮着一把明晃晃的大刀,将为他们开门的老仆贯到了地上。
“都给我锁了!”
几乎所有的人都知道,这不过是一出官差们想借机索要财物的把戏。没有想到,小红的父亲却偏偏要和他们争个是非曲直,以致于被拷掠丧命……一家三代,老小二十七口,被友人赎出来时,清军已经兵临城下。战乱中,小红与家人离散,接着又被老爷的士兵所擒。
那年,小红刚满十三岁。面对蜂拥而来的清军,面对逢人便砍的血腥场面,她扑到了一个说着汉话的壮士怀里。
三年了,三年来吴姐就是她唯一的亲人。
我坚信,小红曾经有过一段幸福的童年。
她只字不提,我怕自己一问反而勾起她的伤心……
小红走了以后,我一个人呆呆地躺在床上,想起了一些幽暗的往事。
恍惚间,我仿佛被一只黑黝黝的大手拖进了记忆深处,那个从来不被阳光照耀的地方。
天启年间,母亲一家,因牵连到杨琏一案,惨遭灭门。不知道出于什么动机,魏忠贤独独把我的母亲从刑场上带了回来,交给了他的相好客巴巴。从一个倍受欺凌的婢女到美压众芳的舞伎,母亲品着自己的泪水渐渐长大……父皇登基以后,客巴巴让我的母亲带着蚀骨迷香到了帝銮殿里。
虽然母亲勇敢地检举了客氏的阴谋,最后还是被送到了暗无天日的浣衣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