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东西,你是从哪里得到的?”看到那人从隔壁走了回来,项跖指着小陶盆里的葫芦瓢便迫不及待地问道。
“啊,你说这个瓠瓢吗?”阿山蹲下身,正把一瓢的杏子全倒进了小陶盆里,掂着那半个葫芦瓢问道。
“嗯。”项跖狠狠地点了点头。
“这个东西啊,我们这里多的是。”阿山满不在乎地说道,又把手伸进水里,慢慢地洗起杏子来。
“这么说,你们这里有很多了?”项跖显得有点兴奋。
“是啊,很多,”那人头也不回地说道,“你要是喜欢啊,明天我带你去看看,这东西太平常了。来,杏子洗好了,一起尝尝吧,我们这里的杏子可不比别处,特别地甜。”那人说得眉飞色舞地,端着葫芦瓢走过来,项跖伸手抓了两三个,那人又继续说道,“只是时间不对,你们要是天转凉了过来,漫山的大红枣,那才是美味呢。”
项跖冲他笑了笑,说道,“明天瓠瓢的事情还要多麻烦你了。”
“没什么的。”阿山憨憨地笑道,把瓢放在了地上,抓起一个掰开,扔在嘴里,“嗑哧”一下清脆的声响,“嗯,不错,虽然采摘地有点早了,再晚些时候就更甜了。”
这个时候,附宝醒了,项跖看到,指着放在地上满瓢的杏子说道,“饿了吧,先吃点垫垫肚子吧。”
“嗯。”附宝点了点头,项跖便站起身来去帮她抓杏子。
“慢着!”突然一声粗犷的女人的嗓门,大家都吃惊地抬头瞅向了门口,只见阿山的妻子阿喏双手捧着一个大陶罐正要进来,有蒸腾的鱼腥味缓缓地充盈了整个屋子,阿山慌忙站起去帮忙,伸手接过来,小心翼翼地把陶罐放在了中间的地上。
项跖长吁了一口气,不自然地笑了笑,心想,原来不是说自己,又伸手去抓杏子。
“不是让你停手了!”那女人一个箭步冲了过来,甩手打在项跖的手臂上,项跖惊了一下,缩回了手,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那边阿山着了急,赶忙跑过来喊道,“阿喏,你干什么,他们是客人。”
“我知道啊。”阿喏瞪了他一眼,“倒是你,这杏子都是你洗的吧?”
“怎么了?”阿山听到阿喏生气的口吻,陡然变了脸色,强硬地回道。
“你这个找死的家伙。”说着,阿喏咬牙启齿地伸手拧在他黝黑的胳膊上,那阿山“啊啊”地边叫着,边说道,“你干什么?”
附宝和项跖茫然地看着两个人,浑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那阿喏弯腰把葫芦瓢拿了起来,说道,“这杏子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吃的。”阿山闻言,猛然一拍脑袋,“啊,我给忘了,你看我突然见到这东西有点太高兴了,把这点都给忘了,真是对不住啊。”说着,慌忙苦笑着向项跖说道。
项跖愈发地茫然,不解地问道,“什么叫‘不是什么人都能吃的’?”
“听起来,你们不常吃杏子吧。”阿喏望着附宝说道。
“确实不怎么吃,我们那里并没有这种东西。”项跖坦诚地回答道。
“这就对了。”阿喏笑着,“这杏子啊,味酸,性热,偶尔吃上一两个是没有事的,但是吃多了就可能要人命,”然后定定地望着附宝,“看她的样子,是才生产没多久吧?虽然身体看起来挺康健。”
“是啊。”项跖有点摸不着头脑。
“这杏子啊,生产的女人和孩子是最不能吃的,即使不死也是个半残。”阿喏狠狠地说道。
项跖的眼睛睁得老大,他忽然想起了临下山时候的事情,顿时出了一身冷汗。
“这可是神农帝传下来的经验,不过,你们不常吃,不知道也算了,这个要死的家伙怎么就不提醒呢?”说着,阿喏走到阿山身边,又要去掐他;阿山慌忙侧身闪开,憨憨地笑道,“我不是一时高兴忘了嘛!”
“算了算了,这东西就先放一边吧,我们来吃鱼。”阿喏转过身来,笑着对项跖和附宝说道,“他一点记性也没有,但是捕鱼可是这一带的能手,来,吃点鱼肉。”说着,就朝附宝走过去,要帮忙接过孩子,小姬云忽然就“哇哇”地叫起来,附宝晃了晃他,冲阿喏笑道,“还是我来吧。”
吃过鱼,几个人挤在窄小的草垫上歇息了一宿,虽然不是很舒适,到底比野外好多了,项跖也难得睡了个安稳觉。
第二天醒来,阳光异常地明媚,一切都出奇地宁静。
阿山振着黝黑的双臂,兴奋地在房屋前的空地上吼叫着,“神啊,这一定是盘古大神显灵了,真是几十年难遇的好天气。”
“是啊”,项跖也欣喜地眺望着远处的水面,异常地平稳,“我们赶紧去找葫芦吧。”
“好。”阿山爽朗地说道,向阿喏招呼了一声,便同项跖和小姬云前往葫芦地了。
“前面那片地便是了。”阿山在前面带着路,走了一会,顺着他手指的方向,便看到在一处山坳里有大量的葫芦藤。
“我可以采摘一些吗?”项跖抚摸着那些青涩的葫芦问道。
“当然可以。”阿山笑道,“这并不是什么宝贵的东西,想拿就拿去吧。”阿山说着,坐在了一块高地上,望着远处,又说道,“要说好葫芦啊,还得是老头种的好,又大又结实。”
“老头?”项跖正举着小姬云伸手抚摸着葫芦,听到他的话,忽然回头问道。
“嗯,老头,一个脾气很怪的人,听说他原本有个儿子的,好像是被大水淹死了,就只剩下他一个人了。他种植的葫芦,那真是出奇地大。”阿山说着,伸出双手比划出约莫一尺的长度来。
“不都一样吗?”项跖又问道。
“那怎么能一样呢?”阿山似乎有点生气,“听过盘古大神的传说吗?”
“怎么个传说?”项跖反问道。
“嗯……”,阿山的额头顿时凝成了疙瘩状,想了一会,才说道,“传说啊,他死了之后,那玩意就落在了我们这片地方,这里就有了灵气……”
“那玩意?”项跖有点疑惑,打断了他的话,问道。
“就是****了。”阿山颇有些生气地说道。
“哦。”项跖恍然。
“他的身子落在大水对岸,叫什么桃林的地方,冬天水结冰了,我们偶尔会过去打打猎的。”阿山憧憬地说着,忽然压低了声音,“但是那个玩意偏偏掉到我们这里来了,一直也没人知道在哪,不过据我观察,估计就是老头那片地。”
“能带我去看看那个老头吗?”项跖又问道。
“老头?”阿山皱着眉,“你找他干嘛?这里不有很多葫芦吗?”
“我想要更大一点的。”项跖说道。
“嗯……”,阿山犹豫着,半晌,才说道,“很难,那老头一般不会理人的,他的葫芦通常也不会采摘下来。”
“这样啊。”项跖不禁有点失落。
“不过我还是带你过去看看吧,我和他关系还是蛮好的,或许能帮帮你。”
于是阿山便带着项跖继续往前走,大约又走了两刻钟的样子,转了几个弯,远远地便看到大片绿色的藤架,挂满了宛如人肚子大小的葫芦。
“老头,老头,我是阿山呢,来看你了。”阿山扯开嗓门吼着。
“喊什么喊!”他们眼前的藤架下忽然探出一个人头来,须发皆白,眼眶深陷,颧骨横出,“带鱼了没有?”
“啊,这个过几天我会送过来的。”阿山尴尬地应道,“我今天是带人过来看看你的葫芦,他很好奇啊,说,怎么可能会有那么大的葫芦呢?”说着,伸出手夸张地比划起来,又装作很吃惊的样子。
“葫……涂,咯咯咯”,小姬云看到阿山滑稽的样子,手舞足蹈地笑起来。
那老人怔怔地看着小姬云,半晌,才说道,“你们是从南边来的吧?”
“是。”项跖很客气地回道。
“有什么事情吗?”那老头继续问道。
“我想要一些你的葫芦。”项跖把小姬云搂在怀里,十分诚恳地说道。
“好啊。”那老头爽快地应道,从藤架下钻了出来,阿山很震惊,呆呆地看着他,便见他来到项跖面前,看着小姬云说道,“把他留下。”
“什么?”阿山顿时跳了起来,“喂,我说老头,你别又发疯啊。”
“老……头,咯咯咯”,小姬云又挣脱开项跖的手臂欢笑起来。
“你才发疯呢!”那老头瞪视着阿山,忽而转身往前走,嘴里说道,“除了这块地,其他的地方随你采摘。”
项跖闻声朝里望了望,只见偌大的藤架下,隐隐约约结着五六个小葫芦,手掌般大小,便想到,这么小的,我也不要;那阿山却吃惊地跳了起来,大声地嚷嚷着,“喂,平时也不见你让我们采摘啊,怎么忽然就让他们了?”
“难道你不想吗?”那老头陡然转身过来,蹬着阿山道。
“这个……”,阿山挠着脑袋,憨憨地又笑起来,“当然想了,只不过你突然……”
“把那些拿去吧。”说着,他们几个人就走到了一处低矮的小茅屋前,门扉两边低矮的屋檐上已经悬挂了五六个七八岁小孩一般的葫芦,项跖走过去碰了碰,发现竟然是空的,惊讶道,“你怎么知道我要这些?”
“我并不知道。”那老头拣了一块木墩坐了下来,“只是几天前有人拜托我准备一点这些东西,我就弄好了等着你们来。”
“几天前?”阿山皱着眉,努力地想着,喃喃自语道,“好像除了羊大人,并没有什么人过来啊,难道只是到你这里来了吗?话说也不应该啊……”
“你小子闭嘴。”那老头忽然从地上捡起一小块石头丢了过去,阿山见状慌忙闪开。
“羊大人?”项跖却是听在了心里,“不是说他已经……”
“快拿着走吧,再迟些可能要发生变化哦。”那老头的眼睛望着天空,说不清是深邃还是浑浊。
“知道了。”项跖便把小姬云又绑到腰间,伸手去摘那些葫芦,阿山赶忙跑过来帮忙。
“记得再往下游走走,那里水流比较缓,河道也比较窄,可以的话,让阿山帮你吧。”老头望着他们离开的背影,忽然说道。
“多谢。”项跖对他说道。
“我知道了,我会去帮他们的。”阿山笑着对老头说道,然后转过来问项跖,“你要这么大的葫芦干什么?”
“过大水。”项跖回答道。
“靠这些葫芦?”大山惊讶道。
“一会你便知道了。”项跖笑着说道。
很快就到了阿山的家,项跖忙活了一阵,准备了些东西,吃了午饭,又歇息了一会,内心很是在意老头的话语,再三谢过阿喏的挽留,一行人便朝着下游走去。大约走了三个时辰,水道明显变得窄狭起来,项跖便让他们停了下来,每人腰间左右各绑了一个葫芦,又把小姬云放到一个横向切开的葫芦里,用结实的麻绳又把三个人系在一起,便下了水。
阿山惊讶地发现,借助葫芦的浮力,他的身体轻便了许多,便大叫道,“你真是聪明啊,这样的话,能节省很多体力啊,今天的大水也难得这样安静,说不定真就渡过大水呢。”
“大家要小心些,阿山你力量大,在前面带路,我在最后面。”逐渐入了水,项跖便大声指挥道,阿山闻言游着去了前面。
日挂西天,水流开始波动起来,不过也并无大碍,他们三个人结伴慢慢地向对岸游去,中途附宝体力渐渐有点衰竭,便由阿山拖着麻绳奋力地往前划,这样大约过了两刻钟,终于到了对岸。
“太神奇了,你是怎么想出来的?”阿山气喘吁吁地上了岸,仰面躺在砂砾上,大声地朝项跖喊道。
“这是腰舟。”项跖奋力把盛放小姬云的葫芦推在沙地上,自己也躺了下来,有气无力地说道,“这是南方有的东西。”
“南方?”阿山听着,眼睛闪烁出奇异的光芒来,“这世界真是大啊!”
“是啊,”项跖抬头望着天,“这个世界非常大。”
“对了”,阿山忽然坐起了上半身,看着项跖道,“我和阿喏很可能要有孩子了,我看你懂的很多,能帮忙取个名字吗?”
“名字吗?”项跖皱着眉。
“嗯。”阿山点头道,“你看我和阿喏都是很普通的名字,什么山啊喏啊,哈哈,怪不好听的。”
“柏……鉴,如何?”项跖想了一会,缓缓地说道。
“柏……鉴,听起来好拗口啊,什么意思呢?”阿山挠着脑袋问道。
“树木都喜欢向阳的地方,而只有柏树是朝西边的,岂不是很有趣?”项跖说着,脑海里前进的路线愈发地坚定起来。
“嗯,不错,确实很有趣,那起先就叫‘柏’了,但‘鉴’岂不是太平常了,说的是陶盆吧。”阿山皱着眉说道。
“一个陶盆,先后救了我们两次性命,”项跖满怀感激地说着,“如果未来再相见的话,我们听到这个名字,就永远不会忘记你们的恩情。”
“说的也是。”阿山嘿嘿地摸着下巴,想起了杏子的事情,“那就叫柏鉴吧。”
这个时候,天空忽然阴沉了起来,水面上也起了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