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担心武罗或者熏池会突然杀回来,项跖和附宝带着剩下的三条鱼立刻上了路,进入繁茂的騩山核心区域,他们举目便能看到漫山遍野的果树,大多都是騩山著名的枣树,可惜不到季节,尚未结果,项跖四处望着,叹了口气,趁着附宝歇脚的功夫,只好去采摘了一些淡黄色的杏子,准备在接下来的路途中食用。
又走了半天的脚程,他们出了騩山密林,赫然映入眼帘的是一小片空旷的平原地带,稀稀落落的是一些茅草混合着淤泥搭就的矮小房屋,有轻淡的烟雾袅袅地升腾着;再极目远处,就是气势磅礴的大水,怒浪翻滚,惊涛拍岸,即使只是看到样子,也能幻想地出那震耳欲聋的嘶吼声。这个时候,落日昏黄的余晖缓缓皴染了半个天空,反而使得小部落看起来更加地静谧。
“我们部落曾经也是这个样子吧?”附宝站在一块突起的石台上,眺望着眼前的小部落,脸上漫溢着回忆的忧伤。
“你没有爬过平逢山吗?”项跖听着她的话,困惑地问道。
附宝闻言顿时红了半边脸,不知道是落日的映射,还是想起了辛酸的往事,低声说道,“没有。”
项跖很是吃惊,不过仔细捋了捋有关附宝的零碎记忆,似乎也合情合理,心里便释然了,望着山脚下祥和的松散人家,笑着说道,“站在平逢山上看,有蟜就像是个偌大的蟜虫窝,密密麻麻的。”
“蟜虫窝?”附宝睁着惊异的大眼睛看着项跖。
“吃点杏子吗?”项跖没有立刻回答她,解开包裹问道。
附宝看了看,皱着眉,“太脏了,到水边洗了再吃吧。”
“好。”项跖又把包裹系上,挎在背上。
“你刚才是说蟜虫窝吗?”附宝好奇地问道。
“对,蟜虫窝。”项跖肯定道,说着抚摸着自己的下巴,“这或许跟有蟜部落的起源有关吧。”
“起源?”附宝更加的惊异。
“这个,难道你也不知道吗?”项跖看到附宝好奇的神色,陡然皱紧了眉头,“就是有蟜氏名称的由来?”
“不知道。”附宝摇了摇头。
“好吧。”项跖无奈地笑了笑,说道,“听说在部落初建的时候,有很多人豢养蟜虫,这东西能获得大量的蜜汁,这可是非常宝贵的东西,一方面可以自己食用,另一方面还可以交易换取其他物品,传说有蟜和有熊就是因为这些始终紧密地联系在一起,于是久而久之,当这个部落壮大起来的时候,就被人们称之为有蟜氏了。”
“哦,”附宝恍然大悟,但随即又纳闷道,“那我怎么从来没有看到过呢?”
项跖耸了耸肩,无奈地说道,“别说是你,我也从来没有看到过,或许,早已经绝迹了吧,蟜虫这种东西,还是非常厉害的。”
“对了,项先生,我们一定要渡过大水吗?”附宝忽然地问道。
“嗯?”项跖被附宝冷不丁的问题问愣了,他没明白蟜虫谈的正起劲,怎么话题就重开了,“什么?渡过大水?”
“嗯。”附宝肯定地点了点头。
“前面回去的路要经过青要山和敖岸山一带,看昨晚的情形,炎帝麾下的部落都会抓捕我们的。”项跖严肃地说道,“只有先渡过大水去,我们才可能断了炎帝的追兵,他们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料到我们会一直往北走的。”
“啊?”附宝惊讶道,“我们不是要回家吗?”
“是啊。”项跖肯定道,“只不过,我们要先兜个圈子,把敌人都甩干净了,才能回去不是?”
“哦。”附宝恍然,点了点头,“先生果然很聪明。”
“不说这些了,我们赶紧下去先找个地方歇一宿,明天就渡过大水去。”
“好。”附宝应承着,跟着项跖走下山去。
山下的人家忽然看到有人从騩山上走了下来,都很吃惊,纷纷奔走相告,不一会,就有很多人聚拢了过来,上下打量着他们两个人,七嘴八舌地说开了。
“你们是从騩山下来的吗?”
“你们没有遇到妖怪吗?”
“你们是干什么的?”
附宝有点怕生,怯怯地站在项跖的身后,惊恐地看着七嘴八舌的人群。这个时候,项跖开口说话了,“我们只是路过此处,方便的话,希望能借住一宿,当然,我们也不会白住的,这里有些果子,虽然也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说着,他解开了系在背上的包裹,打开,黄澄澄的,散着扑鼻的果香味,人群顿时炸开锅了。
“到我家里去吧。”
“来我家里。”
“到我哪里去,正好我捕了一些鱼,发愁吃不了呢。”有个黝黑皮肤的汉子不明分说就拉起项跖的胳膊往外走。
“这怎么能行?还是到我家里去吧。”又有一个健壮的汉子走向前来扯住了项跖另一条胳膊,也使劲地拉着。
项跖顿时纳了闷,騩山上虽然杏树并不比枣树多,却也不少,怎么这里的人家还稀罕这种东西呢?于是便问道,“这东西,騩山上不是有很多吗?”
此话一出,人群顿时安静了,两个拉扯的汉子也松了手,过了半晌,那黝黑皮肤的人叹声道,“看来你并不是我们附近的人呢。”他扫视了一下人群,又继续说道,“前不久,这騩山还是能够自由出入的,可是忽然就来了一群凶残的妖怪,人面虎身,专吃人肉,已经有很多人丧命了,谁还敢再往山上跑啊。”
“唉,都说‘妖怪出没,天下大乱’,看来这世道啊,很快也要乱喽。”另一个汉子接着叹道。
“可不是,”人群中又有一个人接道,“要说这鬼怪的事情啊,其实不久前,在和山方向就有了异动……”
“嘘,”有人立刻捂住了他的嘴,分外紧张地说道,“那位大人说了,这种事情不能再胡乱传的,小心要了你的命。”那人听到,缩了缩身子,左右看了看,这才长吁了一口气。
项跖是个聪明人,立刻就明白了个中缘由,那个人面虎身的“妖怪”可不就是他们遇到的马腹吗?原来这些家伙那么早就窜到北边觅食来了,看来管辖他们的地方,出了不小的问题。
“我就暂且到你家里去吧,有些事情我还想问问你。”项跖望着那黝黑皮肤的汉子,微笑着说道。
“好,”那汉子爽快地应承道,便伸手接过项跖身上的两三个包裹,向众人憨厚地笑了笑,走在前面带路,不一会,就到了三间紧挨的茅草屋前,那汉子扯开嗓门喊道,“阿喏,出来迎接客人了,有人今晚要住到我们家里。”
最左边的木门吱呀一声便打开了,出来一个身材结实的女人来,蓬头垢面的,手里沾着一些鱼鳞,看到项跖他们,笑着说道,“我正在宰鱼呢,你们先到屋里去吧。”
那人便没有再搭理她,径自带着项跖他们进了中间的大屋,引燃了火把,屋里一下子亮堂了起来。陈设很简陋,眼前的地上散落着一张破旧的渔网,右边有大小两个陶盆,盛满了水,墙上挂着两半切口并不齐整的葫芦瓢,左手边靠墙的地方铺着一层厚厚的草垫,上面散落着几片破烂的褪色兽皮。项跖便对附宝说道,“你去歇息一下吧。”附宝闻言,点了点头,从项跖怀里接过小姬云,走到了草垫边,把身体靠在墙上,很快就闭上了眼睛。
“看起来你们走了很远的路啊。”那人把包裹放在地上,爽朗地说道。
“是啊,很远。”项跖笑着回答道,“对了,我想问一下,这里有什么方法能让女人和孩子渡过大水吗?”
“女人和孩子?”那人惊异地看着项跖,半晌,“你不是在说笑吧?”
“不是啊,”项跖很认真地回答道。
那人上下打量着项跖,摇了摇头,说道,“别说是女人孩子,就是你这种身体,恐怕要渡过大水,也要等到冬天了。”
“只能等到冬天吗?”项跖愁闷地说道。
“大水可不比其他的地方,这里的水道很宽,水流又很急,一不小心就可能被冲走了。哪里有人这个时候要过大水的,都是要等到冬天,等河水结了冰,就能够安全地通过了。难道你下山的时候没有看到大水的情况吗?”那人说着,便伸手抓来盛放杏子的包裹,“我们真的可以吃吗?”
“当然。”项跖苦涩地笑了一下,接着说道,“确实看起来非常凶险,不过它不会一直都是这样吧?什么时候水势会变得平缓一些呢?”
“哈哈哈!”那人毫无顾忌地大笑起来,然后捂着肚子看着项跖,没好气地说道,“你们果然不是这附近的人啊,这大水啊,常年都是这个样子,今天都还算比较安静的了,你仔细听,是不是没有多大动静?平常可都是‘轰轰轰’地没日没夜地吵,不过我们都习以为常了,毕竟靠打渔为生的嘛,这些听多了也是相当美妙呢……”那人像是打开了话匣子,不停地述说着。
果然还是没有办法渡过去啊,项跖苦恼地想着,顿时内心起了一阵懊悔,整张脸都愁结着,像是一张摊坏了的饼,这都是我的失误,走了这么远的路,一直都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哎,上一次渡过大水,还是年轻的时候了……难道只能返回走青要山了吗?不过,太危险了;等待的话,还要半年的时间啊……
那人见项跖闷头不语,便住了嘴,打开包裹,向他问道,“你们也吃两个吗?”项跖“恩”了一声,便见那人用手抓了一些,皱了皱眉,嘟囔道,“索性都洗了吧”,抬头朝四处望了望,起身走向了墙边,摘下了一个葫芦瓢,又返回来,把杏子都放在了瓢里,端着走向了小陶盆,说道,“很久没有吃騩山的杏了,又大又甜,可惜,哎,再过半年,可能连大枣也吃不到,哎,可惜了。”
“阿山,舀些水来。”隔壁忽然传来一声呼喊。
“好嘞。”男人应承着,便把手里的瓢丢下,伸手摘下了另一个葫芦瓢,从大陶盆里舀了满瓢水,冲项跖憨憨一笑,说道,“一会我再洗,估计阿喏在煮鱼了,待会大家一起吃。”说完,他便朝外走去。
项跖看到,盛满了杏子的葫芦瓢在水里打着转,就是没有沉下去,记忆在飞快地旋转着,恍然想起了什么,猛拍大腿,惊叫道,“有了,腰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