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也奇怪,那雨下了一会便停了。
项跖背着附宝走了很长一段时间,渐渐觉得体力不支,隐约看到前方有个山洞,便咬着牙挪步过去,借着稀薄的月光,发现是个被水流侵蚀形成的洞穴,地面一股清流潺湲地从里面流出来,又汇入了旁边较大的水流里。项跖往前走了数步,伸头朝里望了望,内部空间不小,轻轻地放下了附宝,伸出手来抚摸着那岩壁,很是光滑。
“我们在这里歇息吗?”附宝看着这洞穴问道。
项跖没有即刻回答,抬头望了望天,才说道,“我们没法继续走了,前面不知道还会遇到什么危险,天马上就要全黑了,我们也看不到路,无论如何都要找个地方歇息一下了,得找点东西补充补充身体。”
“哦,”附宝轻轻地应了一声,回头瞅着来路,莫名紧张起来,不安地问道,“那家伙还会跟过来吗?”
“不知道。”项跖紧皱着眉头,犹豫地回答道。他明白附宝口中的“他”指的是谁,尽管他心里十分强烈地认定马腹挣脱开了土壁之后一定会紧追过来,然而这个时候,他不想太让她们提心吊胆。
“哦。”附宝没有听到肯定的答复,稍微有些失落。
“我还得去找些干柴来。”项跖回头看着黝黑的洞穴,愁眉苦脸地说道,“不然我们会冻死在这里的,也得想法吃点热乎乎的东西。”说着,他四下瞅了瞅,并没有发现可以利用的东西,越发愁闷起来。
“你去吧,我和云儿躲在这山洞里,他或许就找不到了。”附宝看着一筹莫展的项跖忽然说道。
“不行。”项跖断然否决道,右手抚摸着自己的下巴,“我不能再丢下你们不管了,这样太危险了。”项跖来回踱着步,情不自禁地说着,“何况,马腹这家伙,很快就会循着气味找上你们的,我怕我稍微再走远了点,就不会再这么赶巧回来了。”
附宝听到低下了头,眼泪哗哗地流了下来,“我真是太没用了,一直拖累着你,”说到这里,猛然抬起头来,“要不,你带着云儿先走吧,我慢慢地跟着去找你们,要说回家的路,我也听妈妈说过的,一直沿着大水往西便是了。”
项跖抬头严厉地看着她,直看得附宝脸颊慢慢变得绯红,他骤然聚拢起瞳孔,说道,“顺着大水只能走到一半路。”
附宝听到脸颊越发滚烫起来,缓缓的低下了头,眼泪忽又落了下来,抽噎着说道,“可是,可是我一直会拖累了你。”
“说的什么话,如果不是你和这个……姬云,我早已去找祝融拼命去了。”项跖说着,眼角也突然湿润起来,“牧云,牧云他,他很小的时候我就遇到他了,我一直把他看作我的孩子一样……”
“我知道。”附宝哭着说道。
“我还答应了首领要帮忙照顾他,想着这样反而是自己得了便宜,等我死的时候,还能有个人挖个坑把我埋了,”项跖的脸庞分明抽搐起来,“谁承想,谁承想,先离开的竟然是他。原来他消失的时候,我和首领一直不相信他就那么死了,后来果然他就回来了,可是这次,这次,他却是真的死了。”
附宝听着,陡然想起了关于牧云的一切往事,就像所有的事情都发生在昨天。那个五六岁白生生的小男孩,那个分明细胳膊细腿身躯瘦弱的小男孩,英雄一般护在她的身前,大声地呵斥着对面五六个人高马大的孩子;那个时常灰头土脸地捕捉到了鱼,就偷偷扔到自己绩麻的屋子里,然后一溜烟跑开了去的少年;那个羞哒哒低着头跟在自己身后,保护着自己不被人欺负的逐渐壮硕起来的青年;那个……“呜呜呜”,附宝陡然哭了出来,抱着小姬云蹲在地上,肩膀一耸一耸地剧烈地颤抖着,很是吓人。
项跖立刻停了话语,看着眼前的附宝不知所措。
“妈妈……”,忽然一声清晰地叫喊,项跖和附宝同时猛然一惊,那襁褓里的小姬云奋力探着双手,要去抚摸附宝的脸颊;附宝怔怔地把脸凑了过去,小姬云像是个三四岁的孩童,煞有其事地用肉嘟嘟的手掌擦拭着附宝泪水斑驳的脸。她顿时就回过神来了,微笑着看着小姬云,说道,“无论如何,我都要让这个孩子活下去。”
“有了。”项跖忽然大喊了一声,附宝茫然地抬头看着他,只见项跖快速地在地上画出一个阴阳鱼图案来,冲附宝一笑,接着说道,“你和姬云待在这洞穴里,我用这个法术竖一道屏障,大约能挡一刻钟,不论怎么样,我都会在这个时间段内返回来。”
“嗯。”附宝点了点头,抱着小姬云曲身走了进去。
“可能有点黑,不要害怕,我很快就回来。”项跖说着,嘴里颂词唱起,轰然一道土壁立起来,堪堪遮掩住了洞口,他立刻就转身大步走开。
由于方才的事情,项跖心里始终放心不下,是以脚步很快,不一会就找到了合适的干柴,又想在临近的水里捕捉些鱼,等了半天,却始终寻摸不到,只好作罢,采摘了些野果就返了回来。
洞穴前静悄悄的,项跖仔细地观察了一会,这才放心地走过来,看了看地面,除了自己的脚印什么也没有,顿时困惑起来,即使雨水遮掩了一些气味,以马腹的嗅觉不应该找寻不到这里啊?怎么会没有跟来呢?难道被我打怕了吗?算了,不来更好,这样想着,项跖用颂词卸去了土壁,附宝紧张地看到是项跖回来了,这才舒了一口气。项跖很快地钻木取了火,又找干燥的地方用干柴点燃了一堆篝火,分别吃了点野果,十分疲乏的附宝便沉沉地睡去了,而项跖半眯着眼睛守着洞口。
一夜无事。
“啪”一下石头落地的声响,项跖登时站了起来,紧紧地攥着手里的木棒,慌张地四下观望着。
“是我,项先生。”附宝羞腼地说道,“我不小心碰到了头上的石头,吵醒了你,你继续睡会吧。”
项跖抬头看了看外面,虽然太阳还没有升起来,但是鱼肚白一般的东方已然十分明亮,便回头笑着说道,“不了,我们还是继续赶路吧,前面很快就到騩山了,听说那里有很美味的果子,我们一路上也没怎么吃东西,先赶到那里去吧。”
附宝点了点头,两个人便又上路了。前端的道路越发难走起来,到处都是棱角尖锐的小石子和细茎上带着针刺的灌木丛,脚下已然没了人走过的印迹,他们走得十分小心,是以又花了约莫一天的功夫,水流忽然变得激荡起来,隐约可以看到水里游动着一些十分奇特的小鱼。
项跖惊讶地快步走向前去,睁着眼睛瞅着清澈的水底。鱼群倏忽全逃开了,项跖愣了愣,自言自语道,“终于可以吃点肉了。”说完,解下挂在胸前的襁褓,把小姬云递给了附宝,说道,“你先坐到那边的石头上歇息下,我去捕些鱼来。”
“你不是要吃騩山的果子吗?”附宝疑惑地问道。
“当然,那可是很有名的,不过有肉了也不能放过。”项跖说着,笑了笑,向前走了七八丈远,“蹭蹭”几下攀爬上了一颗树,折断了一根小手臂粗细的枝干,又跳将下来,边往回走,边用匕首削尖了枝干的一端,成了尖锐状,又把匕首装回了小腿处,然后匍匐在地上,缓缓地爬向了水边,一动不动地盯着水底。
不一会,陆陆续续有小鱼从水草中游了出来。项跖睁大眼睛看着,顿时就呆住了,只见那小鱼有脚掌般大小,样子像小猪的脸,浑身红色的斑纹,最奇特的是,它们背上似乎都长着一对淡青色的翅膀,这是什么玩意?
“咕咕”,项跖正在困惑之时,肚子陡然间响了起来,罢了罢了,先吃了肉再说吧,正想着,有几只小鱼儿“嗖”地飞出了水面,不好,要飞走了,项跖反应也是迅捷,手中的木矛“嗖”地一下就飞了出去,“噗哧”一下扎进了水底。
一只!项跖立刻站直了身子,一脚踏进水里,拔起木矛,噗哧又一下,两只!噗哧!噗哧!噗哧!三只四只五只六只!够了。
附宝坐在那石头上,抿着嘴望着行为颇有些滑稽的项跖,“咯咯”地笑了起来。
不能让她们看到,不然这幅样子,看着会害怕的,项跖看着手里长得莫名其妙的鱼儿想着,便对着附宝喊道,“你就先坐着吧,我抓到了不少鱼,这下有得吃饱了,我这就生火烤起来,一会好了喊你。”
附宝走了一天路,本来就十分疲惫,这坐下休息了下,反而更加无力起来,听项跖这么一说,本想着站起身来帮忙的她,微微一笑,说道,“辛苦你了,项先生。”
“没事。”项跖回了一声,又跑到远处找了些干木头,费了半天劲,额头滚落下大滴大滴的汗水,终于钻出火来,赶忙就引燃了,把六只小鱼翅膀撕了去,穿插上小木棍,倒刺在火堆上。
很快,香喷喷的焦肉味就蔓延了起来,项跖开心地用鼻子嗅着,喊道,“快过来吧,附宝,烤鱼好了!”
“能给我吃两串吗?”
“没问题,我这里有六串呢,不够的话,我再去捕些。”说着,项跖拔起两根木棍,举手就递上去,又拔了一根攥在自己的手里,张开嘴就吃起来。
“项先生!”
他陡然听到附宝的叫喊声,似乎有些慌乱,不禁皱了下眉,又张嘴咬了一口烤鱼,好吃,声音听上去似乎有些距离……慢着,怎么会有些距离?不对,刚才的那个声音,中气十足的,是个男人的,不是附宝!他猛然扭过脸来,赫然看到站在自己身旁的是一个身高七八尺的汉子,身材很精壮,面容也很清秀,只是右脸颊有一道小指长的疤痕,顿时歪倒在地,右手下意识地把插着半条烤鱼的木棍护在胸前,张皇地问道,“你是谁?”
“这鱼真不错。”那人自顾自地地赞叹着,又张嘴咬了一口,“确实美味。”
这个时候,附宝抱着小姬云跑了过来,站在项跖的身后,慌张地问道,“项先生,你认识他吗?”
“早就听说騩山的鱼不同凡响,不过也得有个好厨子,”那人说着,丢掉了一截光溜溜的木棍,又拿起一根咬了一口,“真是绝配!”
“騩山,我们已经到了騩山了吗?”项跖神情恍惚道。
“是哦,你们已经到了騩山了。”那人两三口就吃光了第二串,随手丢掉了木棍,舌头伸出来****了一下嘴巴,微笑着望着他们,“看样子,你们应该是我们那里的人,竟然跑到这么远的地方来。惹事了吧?”
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