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不要紧张。”那人看着张皇失措的项跖和附宝,摊开手掌,微笑着说道。
“你是谁?”项跖没有理会他的话,不安地问道。
“叫我小武吧”,那人依旧保持着微笑,身体并没有动,转着眼珠看向了附宝,接着说道,“当然,他不能这么叫。”他忽然伸出左手食指指着附宝怀里的小姬云。
“小……武,咯咯咯”,那襁褓里随即发出一串笑声来,附宝闻言慌忙搂紧了他,更加张皇地站在项跖的身后,双腿准备着再度逃走;而项跖并不像方才那般紧张了,却也是谨慎地瞅着他,右手在地上暗暗地画着图案。
那人显然很吃惊,眼睛睁得老大,手指的动作保持了很长一段时间,才摇晃着,吞吞吐吐地说道,“难道是他在说话吗?”说着,迈开脚步,不偏不倚一脚踏在了项跖的图案上,探头就要看附宝怀里的孩子。附宝“啊”地一声撒腿就开始跑。
“这……,”小武呆若木鸡,兀自说道,“我说了不要紧张,我只是路过的,并没有任务在身,所以我不会对你们做什么的,何况,我还吃了这位大哥的烤鱼。”
项跖半信半疑地看着他,想着他是否凑巧踏在了自己的图案上,不过看着眼前这人的气质,绝对不是说谎的人,于是慌忙朝着奔逃的附宝大喊道,“附宝,回来,没有事的,他不会杀我们的。”
附宝跑出了十来丈远,陡然听到项跖的喊话,停住了,气喘吁吁地扭过脸来,看到他们都没有动,很是困惑。
“回来吧,没有事的。”项跖又大声喊道;附宝听到,这才忐忑不安地慢慢地走回来,双眼紧紧地盯着小武。
“放心吧,我不会对你们动手的,我真的只是路过。”小武再次强调道。过了片刻,看到项跖和附宝情绪稳定了下来,他四下瞅了瞅,像项跖一样一屁股坐在了沙地上,从腰间抽出一根青色的竹棒,用手轻轻擦拭了一下,抬头冲项跖说道,“吃了你们的鱼,我总要回报一下的,听点音乐如何?”
“音乐?”项跖皱着眉头,端直了上半身。
“嗯,音乐。”小武的笑容宛如一小股清流,虽然淡淡的,却很有感染力,项跖和附宝慢慢地放松下来,“怎么说呢?我们周围到处都有声音不是?比如你说话的声音,她说话的声音,羊叫的声音,风吹的声音,树叶摩擦的声音……”
项跖和附宝呆呆地听着他的话,恍惚坠在云里雾里,不能明白他嘴里的这一切和那个“音乐”有什么关系,然而看着他精壮的身躯,心里始终有些畏惧,是以紧皱着眉头,并没有开口问他。
“你们闭上眼睛,仔细地倾听这些声音,是不是会感到很舒服?”小武睁着清澈的眼睛,有所期待地看着他们。
“嗯,有时候会有。”附宝轻轻地说着,小武抬头看向了她,她的脸颊忽然变得绯红起来。
“有时候,人的脚步声一样令人感到愉悦。”小武突然说道,附宝明显惊了一下,双眼怔怔地望着他,又羞恼地垂下。她想起了有关牧云的一些事情。
“所以,我就把这些能带给我们愉悦的声音叫做音乐。”小武微笑着说道,举了举手中的竹棒,“你们信不信,这样一根简单的棒子,我能吹出很多种声音来?”
“它?”项跖吃惊地看着那个青色的竹棒,发现上面被凿了很多的孔洞,好奇地问道,“靠这些小孔吗?”
“哦?!”小武顿时惊讶起来,眉毛上挑,“遇到你真是太好了,你一定很喜欢音乐的,这些小孔我花了很长时间才领悟到的,没想到你一下子就能猜到,真是太厉害了。”
“难道这不是你凿的吗?”项跖越发好奇地问道。
“不不,并不是。”小武连忙摆着手,默默地低下了头,颇有些失落地接着说道,“这是一个老先生送给我的,他说,希望这件东西能在我手里传下去,带给更多人快乐,哈哈,像我这样的人,怎么会带给人快乐呢?”
“你很善良。”附宝突然接口说道。
“善良?”小武听到一怔,忽而大笑起来,“哈哈哈!我是不能够这样形容的,你并不了解我,算了,不说这些了,我们来段音乐如何?”说着,兀自把那竹棒放在了嘴边,手指头密密麻麻地摁在每个孔洞上,随之一阵轻缓而悠扬的声音缓缓地飘了出来。
呜~~~呜~~~呜~~~
淡淡的,
就像微风拂着树叶,爬过山岗,
又像潺湲的流水拍打着河岸,忽然撞击上水渚中央耸起的岩石,
流水是那样的无畏,
没有失落的哀伤,
顾不得擦拭伤口,
重新蓄积起力量,再一次地朝着岩石撞去,
头破血流,
纷飞四溅,
却翻转着越过了岩石,
掉进了向前的水流里,
……
附宝忽然又想起了牧云,颇有些伤感,眼角缓缓地淌出泪来,眨了眨眼睛,抬头看了看项跖,他手里拿着半截烤鱼,眼神很呆滞;周围的一切都静止了,可以清晰地听到小溪流水的淙淙声,树林里鸟儿“扑腾扑腾”振着翅膀,野兽穿过低矮灌木丛的“沙沙”声,还有很多奇怪的喘息声,在右手边……
这个时候,“呜~呜~呜呜”,竹棒的声音突然变得急促起来,仿佛一连串的雨点锤击在地面上,附宝困惑地看着双眼变得凌厉起来的小武,刚想开口说话,只听竹棒的声音骤然变了,“呜”一下高亢的声响,方才在意的右手边低矮的灌木丛中“嘭”地宛如炸雷一般,许多的草木被掀飞了起来,便听小武说道,“都出来吧。”
一切都倏忽静寂的可怕。
那炸裂的草丛后方悉悉索索地钻出数个人来,为首的一个裸露着上身,胸口处有两道斜长的疤痕,披散着头发,两颗骇人的獠牙勾在下巴处,面目极其狰狞,手里提着一把八尺来长的火尖枪,斑驳的枣红色,他胯下骑着一个人面虎身的野兽,鼻青脸肿的,显然被人狠狠地揍了一顿,慢着,这不是那头马腹吗?项跖非常的吃惊,这个人很不好对付!嗯?他身后的,竟然是武罗!还有熏池!
“你怎么会在这里?”为首的那人缓缓地踱步过来,困惑地低头看着小武;胯下的马腹看到项跖和附宝陡然露出凶厉的眼神,舌头不停地****着锋利的牙齿,“哇”地大“吼”了一声。
“让他安安静静地待着。”小武听到声音陡然皱了眉,不悦地说道。
“不要再吵,当心我杀了你。”那人用双腿拍打了一下马腹的肚子,恼怒地恐吓道,那马腹便讪讪地停止了动作,安静了下来,他便说道,“你不是回老家了吗?”
“是啊,这不回来了,正巧走到这里,闻到了一阵烤鱼味,忍耐不住,就过来瞅瞅,”小武说着露出了愉悦的笑容,“他们人很好,借我吃了两只,真是美味啊!”
那人听着,陡然阴沉着脸,原本就狰狞的脸庞越发地可怖起来。
“倒是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还有那个,”小武偏过头,眉头紧皱着,手指着那人身后,“咦,叫什么来着?元晦大哥家的羽卒最喜欢听你的故事来着,我这到忽然忘记名字了,真是奇怪。”
“小人叫武罗。”武罗闻言骑着夫诸走向前来,朗声说道。
“对对,武罗,很悦耳的名字啊,武~罗,武~~罗”,小武仰头兀自说着,恍然,紧张地摆出双手,对着武罗说道,“啊啊,抱歉抱歉,这样叫你的名字实在有些冒犯。”
“哪里,大人怎么做都是应该的。”那武罗颇有些不适地回道。
“不不,我向你道歉。”小武严肃地说道,点了一下头。
武罗看着很吃惊,茫然不知所措,身后骑着马腹的那人说道,“他道歉,你接受就好了,他就是这么个人。”
“是,祝融大人。”武罗连忙应道。
项跖和附宝的眼神陡然凌厉起来,颇有些愤怒地看着骑着马腹的祝融,原来他就是祝融!他们恨不能立刻就冲上去杀了他,然而眼下这般奇妙的环境,周围似乎都是他们的人,别说复仇,眼下活命都是个问题,祝融和武罗他们一定是追击而来的,但是眼前的这个自称小武的怪人却可能是个变数,如果想逃命的话,估计还要看他的态度了,听他们的对话,貌似这里他最大……
“还有啊,不要叫我什么大人。”小武颇有些严肃地说着,霍地站起身来,拍打着粘在腿上的沙粒,突然手指着那明灭的篝火堆朝着项跖喊道,“还有三串烤鱼的,你们要赶紧吃啊,不然一会火就要灭了。”
众人听到,顿时呆住了,这是什么状况……
半晌,项跖镇定地伸手拔出了那三串烤鱼,递给了附宝两串,使了眼色,两个人就吃起来。武罗一众人越发呆住了,困惑地瞅向了祝融,而祝融,颇有些气愤地望着小武,却并没有说话。
“啊,是了是了,”小武看着项跖他们吃了烤鱼,恍然拍着自己的脑门,“你们这奇特的组合,一定不是来接我的。”他认真地端详着他们,“武罗,嗯,青要山,就在这附近,还有你”,他扶着额头想了一下,“那个,熏池,来自敖岸山的,对,敖岸山,离这里还是蛮远的,而你,祝融,在陈地。你们到底为何而来,还这么鬼鬼祟祟,莫非是为了他们两个人?”他忽然转身指着项跖和附宝,正在吃烤鱼的项跖和附宝顿时惊住了,刚把烤鱼塞进嘴里的项跖还未咀嚼透彻“咕隆”一下烤鱼就下了喉咙,哽咽住了,“咳咳”地手摸着脖子喘起来。小武看着,皱了皱眉。
“我们是奉了炎帝的命令来追捕他们的。”祝融阴沉着脸说道。
“哦,炎帝?”小武困惑地说着,“原因呢?”
“他们是危害部落的重犯。”祝融继续说道。
“重犯?”小武听到,回头看着项跖和附宝,炸了眨眼,又回过头,“你刚才是说,他们是重犯?”
“那是个巫师!”武罗突然喊道。
“哦?巫师?”小武再次转过脸来,仔细地打量着,眼前的项跖须发皆白,面容清癯,身材瘦削,脖颈上分明有着数道斑驳的齿痕,下身的兽皮短裙上沾着鲜红的血迹,“这种巫师,有那么厉害吗?”
武罗闻言愣住了。
“这是炎帝的命令。”祝融走向前来,表情很严肃,“你走了之后,发生了很多事情,回去我们慢慢说吧。”项跖和附宝陡然紧张起来,项跖的右手不自觉得就要探向别在小腿处的匕首。
“那么,你们到底是要抓捕那个呢?”小武忽然眼露怒色地问道,武罗和熏池等一众人对视上他的眼睛,顿时不寒而栗。
“那个孩子。”祝融镇定地说道。
“哦。”小武轻蔑地哼了一声,“我就猜到是这个孩子。”他说着,缓缓地移步朝附宝走来,附宝看到紧张地又要撒腿就跑,然而看着小武清澈微怒的眼睛却发现动弹不得,这个时候,项跖霍然也站了起来,护在附宝的身前,手里握着那把匕首。
“我说了,不要紧张。”小武说着,伸出手来,轻轻地扶在项跖的肩膀上,那项跖怔了怔,闪开了半个身子,小武迈步了过去,低头看着附宝怀里的孩子,他睁着一双分外澄澈的大眼睛,憨憨地笑着望着他,小武紧绷着的脸孔顿时舒缓了,也微笑起来,伸手在他的脸蛋上点了一下,又缓缓地划过,一道清晰的血痕显现在脸庞上,附宝这才从呆立中惊醒过来,慌忙就往后撤步,紧紧地搂住了襁褓,惊恐地看着小武;小武笑了一下,转过身来,对着祝融一行人朗声说道,“我来看护他的未来,如果他真的是个祸害,我一定会找到他,并杀了他。”
祝融一众人吃惊地看着小武。半晌,祝融才说道,“他可是炎帝要的人!”
“炎帝那,我自会去说。”小武的脸庞陡然凶恶起来,“今天就到这里为止,所有的人不要再追捕他们,否则,就是与我小武为敌!”说着,右手“噌”地幻化出一把大斧来,二尺来长,周身闪烁着一股幽青色的荧光。
祝融一行人默然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