邙山山脚,一连下了两天的雨,群山点黛,枯败的枝头好像多了几许绿意。正是落日时分,一个少年急匆匆的冲进山脚的破庙。擦着身上的雨渍。
少年十分瘦肖,面容略显稚嫩,苍白的脸上嵌着两个霜夜寒星般的眸子,一袭白衣,因沾染了水渍而显出青绿色。他叫江伊。江伊像个姑娘的名字,看他身材柔弱,一阵风仿佛就能吹倒,却也与这名字相得益彰。可细观他面容,眉宇之间有股坚毅之色,眼中更是流转出点点英气。让人不得不对他多看几眼。
这时,雨势渐大,敞开的庙门呼扇呼扇的刮进来一阵凉风,卷着细如毛发的雨丝簌簌的涌到江伊的身上,他忙往里面避去,跌跌撞撞穿过一个门洞,穿过廊道,这廊道之长引起了他的好奇,便往更深处探。
他拐过一个弯,身子停了下来。这廊道尽头有股血腥之气!他取出火折子,噗的吹亮,眼前的景象使他赫然一惊。
地上铺了层薄薄的茅草,其上可见斑斑血迹,一边的墙壁醒目的溅了一大团血污,在火光下已然变黑,地上除了乱石,还静静躺着一只烧过的火把。江伊盯着火把默然不语,缓缓弯腰拣了起来,将之点亮,这不大的石室便一览无遗的展现在他眼前。
‘呵呵,有趣,有趣,这庙竟弯弯曲曲的修到山里来了’江伊四下看了看,眉头微皱的自言自语。
他去仔细查看了地上和墙壁的血迹,心中疑窦丛生。正要退出身来,忽然瞥到角落里有个东西发着惨然的白光,他拾起细看,原来是块玉雕的鱼形挂件,玲珑可爱,握在手里圆润光洁,似有股股暖意传到手心。翻转来看,那鱼腹之处竟还有字,举火来观,一列古篆映入眼帘,上书’沧海君佩‘四字。
江伊当下更是暗暗惊奇,这沧海君他是有所耳闻的,江湖上只道此人远在东海之外,行迹飘渺,追根溯源其祖上似与三晋之韩颇有关联,可秦灭六国,诸侯俯首,其人其迹却也似羚羊挂角,无迹可寻了。
念及此处,江伊摇了摇头,将这玉雕收进袖里,举着火把走了出去。
返回时,有了火把的照明,江伊终于看清了这个古庙的轮廓,古庙依山而建,这条通道直接通到山腹之中,最里头凿出一间石室,当下也不知道作何用途。庙里破败不堪,梁上蛛网一层叠一层,木柱漆皮尽落,也不知沾染了多久的尘烟而黝黑非常,地上杂杂的丢了些茅草,几个发了霉的蒲团西一个东一个的躺在神像之下,这神像原是泥坯所做,因房上瓦片破落不全,风吹雨淋,早已是面目全非,上半身几乎化作一团黄土。
江伊看过后不觉凄然,心道‘天下连年征战,兵荒马乱,百姓离散苦楚,自不必说,连着神像也无人料理,兀自生霉。哎,这世上的厄运祸端?谁又能存身避之,不与世事浮沉?’
正想着,脚下被一个事物所绊,险些跌了一跤。江伊去看,发现是一块倒立在香台边的残匾,将之翻转过来,随手抓了团茅草抹去积尘,匾上隐约现出两个斗大的古篆字‘陵庙’只是匾额已残,前面的字无从猜想,江伊道’古语,北邙山头少闲土,尽是洛阳人旧墓,看来非虚。这庙定是某个古帝王的陵寝祭庙,呵呵,算你是天子帝王享尽四海,可光阴流转,山河易手,千载之下,莫说是奉祀血食,就连生平名迹也逝如风沙,无人知晓。’
他忽生吊古伤今之感,心下惴惴,半天不语。及至他从伤感中走出来,回到庙门处,天色已是大暗,天际的光线尽数收敛,远山的影子投射过来,加之此刻庙外风雨大作,江伊眼前一片朦胧。
想来今晚是要栖身于此了。江伊不觉打了个哈欠,放置了火把,拉了块破蒲团盘腿坐下,也不往深处睡,就闭了眼静静坐着。不知道过了多久,外面的风雨似是小了一些,江伊半睡半醒之间,朦朦胧胧觉得有人不住的轻拍自己的左肩,他耸耸肩膀,没去理会,一会右肩又被人不住拍着。他这才有些清醒,转头看去,火把早已烧尽,整个庙里暗的可怕,黑沉沉的什么也看不清,只是那扇破庙门还在兀自呼扇呼扇的响。
江伊不觉打了个寒噤,零星的睡意消散的无影无踪,他走到门前,扯了扯庙门,将它关上,刚要回身,突然觉得这样实在太闷,便又去将它推开,任由这门自己响去。
他立在那观雨,觉得这万般雨丝飘落的景象别有一番韵味,只是那雨中弥漫着缕缕薄雾,有型无质,被风一卷,刹那变作数匹四蹄疾奔的野马,忽又凝成森森兵士,阵列于前。着实让人心中凛然生寒。
看了一会,只见那薄雾飘飘荡荡,竟似要涌进庙来,江伊只道自己眼花,便要往茅草上栖身睡去,可走不及两步,庙外咫尺远的地方忽的兵戈锵然之声顿起,这一声来的真切,是万没有假的。
江伊步子一停,正欲转身,却感到左肩一重,‘啪’的搭上一只湿淋淋的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