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伊去看这手,只看到黑乎乎的一片,肩头上湿湿的,好像还有雨水不住往下滴落,他猛然想起刚刚闭目打坐时的情景,心道这人原来早已在此,可他形如鬼魅,究竟是什么来意?这想法还飘荡在他脑中时,他已沉声说到‘在下江伊,不知阁下于此清修,实属冒犯,还望海涵。’他说到这,心中忽想石室中的血迹看来与此人有莫大干系,我已发现他的行踪,他必不能容我。想到此处,江伊右手拍到左肩,欲要反手擒拿,可右手一落之下,居然抓了个空,再看左肩,哪还有什么怪手。就连那雨渍也淡然无踪。江伊转身望去,门外依旧下着细雨,偶的几阵雨丝飘散进来,扑在他的身上,这感觉痒痒的,却刺痛他的神经,刚刚的一切真是如梦如幻。江伊立在原地良久,身上被吹进来的雨丝沾湿了一大片,他这才感到些许凉意,摇摇头回到蒲团上坐下。
他双目依旧凝视着门外,心道这雨幕之中存着古怪,看了一会,眼睛渐渐发痛,可不敢闭目,眯着眼盯着,生怕自己沉睡之中从这雨幕里再扑出什么怪异。
雨中的雾气还未散去,细密如针的雨丝从天空落下,在泥地上溅起无数个蜂巢般的涡洞,这些涡洞在江伊眼中有节奏的跳动着,啪嗒啪嗒,泥水卷积着从山上冲下的碎石,最终汇成一股黑色的洪流奔向洼处。听着奔流的泥水声,江伊心潮起伏,他走过去拔出业已熄灭的火把,从怀里掏出火折子重新点亮,这阴暗的庙中恍然重获了光芒,刺痛了江伊的双眼,等他再睁开,庙里的一切都显得灰暗失色,仿佛是从远方的荒漠中吹袭过带着尘埃的风。
他眨了眨眼,像是不相信面前的一切,或是令人觉得自己在做梦,他转过身去,目光扫过那条长长的廊道,蓦地瞥见从里面幽幽的透出一丁点昏黄的光。这可真是在做梦了,江伊吃吃的望了一会,凝视着那个低矮的门洞,感觉那束薄弱的光线暗藏着古老的玄机,似乎是在他来这之前就已然亮着,甚至是在更遥远的时光也是如此。
他随着那光线,一步一步的走进门洞,穿过漫长的廊道,拐过尽头的弯,来到潮湿的石室里。这里生者一团安静的火,既不跳动,也不发出毕剥的声响。火光呈现一种奇异的蓝绿色,映的周边的石壁闪着翡翠色的光,这光好像直射人心,使人心里暖暖的,似是能够触动掩盖尘封的记忆,从中匆然唤起往昔美好柔和的幻想。江伊愣住了,久久徘徊在这幻衍出的奇境中。直到他听到一个十分沉静的声音,才猛然醒将过来。
这时,幽蓝的火光下多了一个披着黑袍的人影,这影子蜷缩在角落里,一动不动,他与江伊隔着火堆坐着,幽蓝的火光掩映着他的脸孔。
江伊很想去看清那人的脸,可安静的火光便像一道鸿沟,止住他的这种念头。两人沉默了好一会,才听那个人沉静的说‘你来了’
江伊不明白他在说谁,只是下意识的应声作答。
又听那人说’你能来,至少你不再怨恨我了’那人叹了口气,继续说‘这些年,我一个人漂泊流落,转徙于江湖间,偶尔梦回之时忆起我们当年的那段岁月,心下也是无不怅惘。可你说,这又有什么意义呢?天下早已是天翻地覆,六国都回不去了!’那人停了停,似乎是掩去脸上的泪水‘能在海外谋一片生息之地,已是万幸的了,国家不再,往事难回。就不要徒僧伤悲,重生涂炭了’
江伊听后漠然不语,那人又平静的说到‘我有一个信物请你替我带给沧海君’江伊听到这忽然抬起了头,他从袖中掏出那条玉雕鱼,只见那人微微抬头,随后安心的笑道’既然信物依然在你手中,那你是答应替我走着一遭了‘
江伊心底一片惘然,他看了看手中的玉雕鱼,再去看那人,那人霍的站起身来,身上黑袍随之缓缓落下,里面竟空无一物,江伊当下骇然一惊,正手足无措的时候,忽感一阵凉雨飘洒在脸上,这凉意浸透全身,悚然的唤醒了江伊。江伊抹了一把脸,四下看了看,自己还身处庙中,庙里仍旧昏黑无光,庙外仍旧下着瓢泼大雨,他想起火把,蓝光,爬起来摸索过去,火把安静的插在那,门洞里冰冷幽静,哪还有什么奇光。他这才明白刚才只是一个梦,或许自己还在梦中也未可知?江伊心想’人生如梦,古人诚不我欺!‘
他又爬回蒲团上坐下,迷迷蒙蒙的捱到鸡鸣时分,这一晚的奇异境遇使得江伊形容憔悴,他不敢多留在这古怪的庙里一刻,就急急的走出了庙,望远方一眺,顺着尚自泥泞的山道赶起路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