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闲的容貌每日都在进行细微改变,用的是暗隐阁特法,极难被人发觉。
佩儿生得倾国倾城,很快引起几人注意,他们望着窗前两人,不由心生遗憾:如此佳人,竟嫁给一个普通农夫。
无怪他们误会,此时佩儿端坐窗前,云闲站立在旁,两人隔得极近,很像夫妻。
就连佩儿古怪的神情,他们也误会成是在害怕武林人士对她“女儿”起了不良居心。
胖壮的唐门弟子抖抖裘皮,拱手朝窗,笑道:“两位不必惊慌,我们只是见荒僻之地竟有寒舍弟子在苦修,不由好奇,特来打个招呼而已。”
佩儿一怔,她没想到连几个江湖人都以为巧儿是“寒舍弟子”,复杂地看了眼云闲。
云闲看着胖子,苦笑道:“大侠哪里话,什么寒舍弟子我不懂,但是天寒地冻的,小妹身子骨哪熬得住啊,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好心让那恶人留宿。”
胖子一愣,哈哈大笑道:“兄弟哪里话,你家小妹能进寒舍,乃是难得的机缘,要知道寒舍招收弟子可是出了名的严格,非书痴不要,非穷苦人家不收,你莫瞧她现在吃苦,日后武途无量啊。”
云闲偷偷瞧了眼佩儿神色,心中得意洋洋,面上却苦涩道:“但愿吧,但愿吧,哎!”
两人交谈间,巧儿收起书卷,朝窗望来,眼神请示云闲。
原来,太玄弟子见她是寒舍弟子,起了“切磋”之心。
两大门派一直存在门户之见,门下弟子常有口角之争,时常还会发生些小型摩擦,再加上这名太玄弟子第一次请剑下山,心中热切兴奋,当即便想“过过招”。
两人年龄差距甚大,按理说很不公平,但见巧儿雀雀欲试的神色,云闲点头答应,适当的切磋也有助于她提升。
胖子走回人堆,说道:“先说好,点到为止,不可伤人!”
几人点头赞同,表示在旁督促。
云闲朝胖子投去一个感激神色,心道唐门的外门弟子中,没想到也有这般磊落之人。
佩儿悄声询问道:“她……不会有事吧。”
“我是恶人,你别问我。”云闲故作冷漠道。
佩儿心知误会于他,脸颊滚烫,回想往日的作为,不知该说什么好。
云闲早已收回小刀,拍了拍她的肩膀,示意不必惊慌。
几人退后,场地空旷,巧儿站在古井旁,太玄弟子立于篱畔,两人隔着一棵黄角树。
太玄弟子持剑拱手道:“太玄剑派四代弟子高忠,请赐教。”
巧儿哪懂江湖规矩,不免慌神,学着他的动作,吞吞吐吐道:“云公子的弟子倪巧儿,请赐教。”
两名神将营弟子相视一笑,只觉小丫头可爱。
高忠蹙了蹙眉,长剑自宽厚剑鞘飞出,拿捏在手,剑锋一抖,身形疾射而来,数片淡雪化于剑锋外,隐有剑意。
太玄经第一章:刺。
神将营弟子敛笑,神情专注,不由自主在脑海里演练,若对上这一刺,长枪如何应对。
云闲皱着眉头,替巧儿担忧。
巧儿略一晃神,剑锋已至眉心,她侧身一让,情急下身法略快,隐含内力,数片淡雪微一滞,后被长剑刺散。
还未回神,长剑顺势挑来,头上的发髻被挑散一个,长发飘飘,清雪飘飘。
几人面露沉重,刚才一剑,明明便可取胜,他为何故意只挑发髻而不抵要害?
巧儿哪懂这些,以为对方剑偏,急忙再侧身形,一声诗词脱口而出:“画堂晨起,来报雪花飞坠!”
雪雾弥漫,似晨时,长剑陡转,雪花飞坠。
此词句倒与现在场景颇有相似之处。
一声起,她似灵蝶飘舞,引来佩儿惊呼,因为普通人绝无法跃那般高,何况她还是九岁女童。
巧儿人在半空,长剑再至,剑意强了数分,代表着高忠的意愿。
“蝴蝶初翻帘绣,万玉女,齐回舞袖。”
身形随声回转,袖口拢雪,扬起漫天淡雪,直逼剑芒。
长剑与漫雪的较量,剑意与雪意的交锋,眨眼间飞雪融化,而剑意不减,勇往直前,将巧儿的衣襟挑开一条细小缺口。
巧儿落地,下意识捂住臂膀,不由心惊。
高忠长剑一顿,轻蔑一笑,道:“寒舍弟子,不过如此。”
刚才一招亦可分胜负,但高忠明显存“让”的心思,故而剑锋再偏,当然,不安好心。
此言一出,几人均明白他的意图,摇首叹然:侮辱九岁女童的武功,实令人不齿。
也均知,他想借此蔑视寒舍。
巧儿气哼一声,清脆喝道:“再来!”
“如你所愿。”高忠平剑而立,让她先手。
“白雪却嫌春色晚,故穿庭树……”声止,不知全句。
瘦小身影急掠,两声轻响点在黄角树干,攀扶到树端。
庭树?想来便是这棵黄角树,然后呢?
高忠嘲弄一笑,让她先手,她却打起“躲猫猫”的心思,不由觉得可笑。他不介意展现出真实境界,博众人一道喝彩。
剑锋方位不变,剑身锵锵转动无数圈,长剑如无数条灵蛇缠绕,蛇头冷酷地点向树干。
他竟将剑意聚拢一处,万剑归一,厚积薄发。
证明他把剑道领悟至太玄五章,所展现出的威势,堪比九品人武境。
这一招,成功博得众人喝彩。
高忠内力在六品人武境,而强悍的剑意在战斗中让他提升到九品,可见剑意之强。
树干难以承受强悍剑意,瞬间裂出几条对穿缺口,几欲倾倒。
陡然间,异变突生。
雪中传来咻咻破空,几片枯黄的叶子如暗器,先后疾射而来。
一片被斩与剑下,二片格落地面,三片划伤衣角,四片终于将高忠的发髻切散,乱发垂散下来。
此值寒冬,黄角树只余几片顽强的枯叶,再无暗器。
巧儿跃下树梢,飞退几步,撅嘴昂首道:“让你嚣张!”
场间几人纷纷震撼,她虽未伤到高忠,但枯叶所到的部位有些奇妙。
高忠挑她发髻,刺破膀袖,她亦还之。
是巧合?还是故意?
当然,他们不认为女童能战过高忠,只不过刚才高忠所有心思都放在剑意的攻势上,防御最加薄弱,才被她的枯叶击中。
窗前,云闲轻声一笑,声量极低。
佩儿神色焦虑,担忧妹妹安危,听到笑声好奇问道:“笑什么?”
云闲心情大好,凑到她耳边轻声说道:“你瞧那人的头发飘之不起,显然是好些天没洗头了吧。”
佩儿感受到耳边温热,脸颊一红,心神慌乱,声如蚊蝇般啐道:“关心这个做什么。”
云闲笑笑道:“证明咱们家巧儿比他讲卫生很多。”
佩儿启了启唇,没说话,面颊红得渗血。
咱们家巧儿,这是一句很不要脸的话。
偏偏佩儿对他的不要脸无可奈何,往日的种种经历已经深刻证明这一点,不同的是佩儿此时心意发生转变,觉得他不要脸起来,真的很讨厌,很不要脸,极不害臊。
云闲是故意的,经受了多日来的冷眼讽语和毒害,终于解开误会,若不言语调戏一番,心里会不平衡的。
屋内气氛暖洋,屋外天冷寒风。
寒意来自长剑,来自高忠的神情。
几人暗道不好,急忙上前阻止,一道凛冽的剑意出现在他们脚下,划地为界,表达着杀意与警告。
胖子急说道:“高忠,难道你忘了江湖规矩吗!”
几人也高声劝解。
高忠瞧也没瞧他们,左眉跳动不止,冷冷盯着巧儿,如有实质的目光带着浓郁杀机。
巧儿感受到陌生的气息,心跳加快,呼吸急促,慌张道:“你,你要做什么?说好的切磋,难道想耍赖吗?”
高忠将长剑斜插地面,嗡嗡颤摇,脚尖挑起地上的宽鞘,缓缓抽出另一把锋利的短剑。
难怪剑鞘如此宽,原来还有一剑。
那把剑说长不算,说短不合,比匕首长两倍,比长剑短小截,剑身较窄,剑刃锋利,剑尖略圆滑,剑柄显宽,其上有字。
一名神将营弟子沉声道:“高忠,适可而止,不要太过!”
高忠扬了扬斋剑,轻笑道:“哦?你教我什么叫太过份?”
神将营弟子皱眉不语,几人鄙怒地望着高忠。
太玄剑派的弟子均有两把剑,一把佩剑,一把斋剑。
佩剑代表弟子本人,斋剑代表门派,弟子下山请剑,请的便是斋剑。
斋剑象征着门派的意志,斋剑所杀之人,即是太玄剑派的敌人。
他们能阻拦高忠用佩剑杀人,却不能阻挠斋剑的去向,因为它太沉重,沉重如山,但凡试图阻止它的人,均是太玄剑派的敌人,均要承受玄山的碾压。
别说阻挠,连表达出一丝不满,都会被视为对太玄剑派的不敬。
所以他们无言以对,或说不愿承受斋剑的压力。
高忠凝视着巧儿,平剑而立,冷声道:“太玄剑派,高忠,请赐教!”
此言较之先前更为凛然严肃,剑意更强,杀意更浓。
下一招,必然是杀招。
巧儿恐慌到极点,身形退后几步,求助般望向木窗,佩儿咬牙皱眉,想呼喊却发不出任何声音,身后空空荡荡,云闲不知去向。
巧儿无助地哭喊道:“大无赖,你个胆小鬼……呜呜呜……”
几人见窗畔佳人独坐,顿生怜悯,同时愈加愤怒。
——女童的姐夫竟丢下妻子和妹妹逃跑了!如此胆小窝囊之辈,真该千刀万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