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察把蓉蓉单位出事的公厕围起来。
我一眼看到了大炮和那个冷面法医。
大炮看到钱彬,走过来。
钱彬木呆呆地连招呼也不打。
“对不起,又看到我。我总是带来不好的消息。”
“我想见她最后一面。”钱彬好歹开了口。
“那你做好思想准备啊。”
“她是我爱的女人,怎么样我也不会嫌弃。”
大炮推开一点门缝,我跟在钱彬后面,想溜进去。
一只铁打的大手拎住我的衣领。
“谁家孩子...又是你。”警察叔叔拉住我,把我拉出来。
“怎么出事的地方都有你。”
“我...”
“等会儿,我给你家长打电话,领你回去。”
“不用打了,我就是她的家长。”壮壮拉了拉大炮的衣服。
大炮回头,目光从平视转向下,笑了。
“你是她家长?这谁家孩子?有人管没?”
“这是你们看的热闹吗?”
“我们是驱邪的,不是看热闹。钱彬让何曼丽的鬼魂缠住了。”
厕所里传出一阵干呕声,和呜咽着卡在喉咙里的哭声。
我低下头,眼泪浮上眼眶。
为什么我们没想到蓉蓉。
何曼丽肯定很找她的呀。
本来她是不用死的。
钱彬打开厕所门,我从一人宽的门缝里一眼看到蓉蓉。
一终绳子紧紧勒住她的脑袋。
绳子的长度刚好够她点着脚站在两扇门中间
她圆睁双眼看着前方,黑发散在脸旁。
舌头伸出一小截。
裤子一半在腿中间,地上还有黄黄的一摊。
“自缢会大小便失禁的。”大炮掩上没关严的门。
“胡说!!”钱彬跪倒在办公室的长廊上。
“她不是自缢,我们昨天还通过电话。”
“你的意思是有人杀了她?”大炮抱着臂膀歪头问钱彬。
“不,不是人。”
钱彬抬头瞪着眼睛,目光散乱,“是鬼!是何曼丽杀了蓉蓉!”
他号哭起来。
“咱们先走吧。”我拉着壮壮偷偷向楼下溜。
“你俩等一下,家长没来,不许走。”大炮叫了个警员看住我和壮壮。
“叫老师还是叫家长?”小警员不客气地问。
“叫...我奶奶来吧。”我低着脑袋少气无力,眼泪已经漫上眼眶。
我们旷了两节课了,还死了一个我喜欢的人。
我已经没力气再去想怎么瞒着爷爷。
“木木!你在这里干什么?”
来的是爷爷。
得知我竟然旷课在蓉蓉死亡现场,又惊又怒。
“咱们是来帮忙的。”壮壮在一边解释。
“这个小朋友又是谁?”爷爷粗粗的眉毛皱起来。
这是他发火的前兆。
“我是她师哥。”壮壮理直气壮。
“爷爷不要吵木木,她是好心。”
“师哥?”爷爷冷笑,“学什么的师哥。”
我吓得直哆嗦,偷偷拉着壮壮的衣角。
“我们修道。”
“放屁,我家木木好好上学,修的哪门子道。”爷爷在走廊上咆哮起来。
他气得手直抖,“你背着爷爷天天都在干什么邪门歪道?”
我抱着爷爷的手,哭起来,“爷爷我没干坏事,我就是跟着师父学学内息,跑跑步。”
“你怎么能这么对待木木,修道是坏事吗?”
“我管教自己家孙女,你是谁家的小子,一边去。”
“然后呢?就是捉鬼?给别人画符?那你还上学干什么?!”
“将来指望你考个好大学,你看看你,在大杂院里学些什么乌烟瘴气的东西。”
“回学校!”爷爷拉着我就走。
我被爷爷强行拉走,回头看着壮壮一个人站在幽长的走廊上。
钱彬无神地靠在走廊墙上坐在地板上。
在泪水中,他们的身影都很模糊。
我想我是搞砸了。
何曼丽明明白白说过,“我要你一生一世孤家寡人,我要你身边所有亲近的人,都,来,陪,葬。”
我当时就在现场。
她要用这种方法来惩罚钱彬。
最悲惨的是我被爷爷强制住在他那儿。
不许回爸爸妈妈身边。
“你给我好好反省反省,收收心。”爷爷气得毛笔都拿不稳了。
“小时候爱听鬼故事就算了,竟然想着当神婆。”
“我没有...”
“还顶嘴。这是什么?”他拿出个本子摔在我面前。
那是我藏起来的,平时练习画符的作业本。
“都是在你姥姥家养坏了。”
我不敢还嘴,心里却不服气。
画符怎么就不能上大学了?
嬷嬷怎么把我养坏了?
我含着眼泪,不吭声。
“回房去。好好想想。”
“蓉蓉姐姐明明给何曼丽的鬼害死了。”我忍不住顶了一句。
爷爷“啪”一下摔了毛笔,“就算是真的,也轮不着我的孙女去捉鬼,跳大神。”
“这是下三滥的行当儿。你懂吗?”
“你爸妈养你,是让你成长为一个受人尊敬的人...”
“你...你...”他捂着头坐了下来。
“爷爷,我错了。我不干了。好好念书。”
“把我的降压药拿来。”
我忙拿来水和药,不敢再顶嘴了。
晚上,我从窗户看到壮壮一直在楼下转悠。
我灵机一动,想起师父教过我们一套旗语。
就拿了浅色枕巾对着楼下挥舞起来。
“快走吧,明天见,我被关起来了。”
他慢慢走开了。
钱彬仿佛死了一半,不吃、不喝,余下的一半操持着人生的第二场葬礼。
严格来说,这个女人才是他第一个真正爱上的。
葬礼结束后,他就倒下了,发着高烧,昏昏沉沉,噩梦连连。
一时惊声尖叫,一时椎心泣血得大放悲声。整个人已经半疯了。
整整两个星期,钱彬迅速枯萎,像片秋天的树叶般摇摇欲坠得苟延残喘着。
他会不会就这么死掉了呀。
还好,爷爷允许我上楼看望钱彬。
我日日放学把书本拿上去,陪着他。
这天吃完饭,我上楼看看钱彬。
他的烧终于退了,也可以起来吃饭了。
可我却再也没见他笑过,仿佛灵魂已经死了。
我帮他把饭拿到床边。
他干巴巴说声“谢谢”,接过去。
门口响起敲门声。
“是钱先生家吗?”有女子声音问道。
“哪位?”我答应着,开了门。
一个女孩子圆圆的脸藏在一只大纸箱后面。
“我是来送东西的。”
钱彬起来走到厅里,“楚甜?”
女孩子把箱子放在地上,“你们的婚纱照洗好了,还送了蓉蓉姐一件全新婚纱。”她指了指箱子。
“底片过几天再送来。”
钱彬踉跄一下,扶着墙,慢慢蹲下来。
拿出箱子里的相册,低头看起来。
上面的一双妙人儿,相偎相依。
花好月圆。
一滴水珠滴在相册上。
钱彬的身体抽搐起来。
他跪倒在地上,抓住箱子里的婚纱放声大哭。
圆脸女孩吓了一跳,“钱先生,怎么了?”
“蓉蓉姐姐过世了。”我把她拉到一边,小声说。
“对不起对不起。”她从口袋里拿出手帕塞到钱彬手里。
又鞠了几个躬,一溜烟逃走了。
钱彬昏昏沉沉回了房间,睡下了。
那女孩子原来是影楼的工作人员。
相册做好后,她们给客人送回家。
没想到遇到这种事。
钱彬醒来,才发现自己手里拿着一条沾满眼泪香气扑鼻的手帕。
愣了会儿才想起之前发生的事。
......
那天晚上我睡在了平时的练功房。
我做了个奇怪的梦。
何曼丽,身着红衣飘荡在我家四楼窗外阴森森看着躺在床上的我。
黑色眼瞳充满整个眼眶,怨恨地盯着我。
我坐起来与她对视。
师父教过。
面对鬼物万不可露怯。
人怕鬼三分,鬼怕人七分。
“还真是人丑多做怪啊。”我毫不留情地讽刺她。
何曼丽手如利爪,穿窗而过,就来抓我。
我盘腿坐起,手掐“金刀决”口念咒语。
这一套动作一气呵成,不过几秒。
何曼丽胆敢乱动半分,我决不客气。
她一脸惊悸,没想到我杀气腾腾。
反身又逃出窗外。
她低下头,再抬起来。
黑眼瞳不见了,恢复原来娇俏模样。
呜呜地哭,梨花带雨招人怜爱。
“我恨死钱彬,不是他原先那样疼我,后来把我像扔鞋子一样扔掉,我怎么会跑去自杀?”
“冤有头债有主,我本想去找他,可是你在他家门上贴的那些符,我跟本进不去。”
有一种人,不管自己做错什么,都会找到原因把错误归结为别人的过失。
我见过何曼丽的乔张做致,厌烦透了她。
她哭得哀绝,我也不好再剑拨弩张。
收了指决,冷言道:“你走吧,再来我就不客气了。”
就在我放下手的那一刻,一道红光闪电般穿墙而过扑在我的身上。
“上当了。”
电光火石的一刹那,我只来及想这三个字。
人会骗鬼,鬼也会骗人的。
我想起我那老奸巨滑的师父。
唉,我这个徒弟实在是太嫩了点,给师父丢脸了。
可是我并没有像自己想的那样倒下或被鬼上身。
那一瞬间,我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眼睛上。
眼看着红光入怀。
突然我怀里散出宏大柔和的金光将我整个罩在金光里。
红光遇到金光,发出凄厉的惨叫,被弹了出去。
何曼丽跌落在地,金光暗了下来。
我这才想起,胸前一直戴着那个师父给我的香包。
师祖保佑啊。
何曼丽恨恨看我一眼,渐渐隐了身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