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原先对她那么好,她怎么对你有这么大的恨意?”
“要恨也应该恨那个抛弃她又欺骗她的男人啊?”
我百思不得其解。
钱彬黯然,“大约我上辈子欠她。”
“哼哼。”壮壮冷笑。
“怎么了?你有什么看法不成?”我为钱彬抱不平。
“换成你,好东西被人抢了生气,还是垃圾被人抢了生气?”
一句话说得我哑口无言。
“人又不是东西,哪来的理所当然。”
“钱彬是自由的,不是谁的。”我强辩。
“有人偏不这么想。”
“泽宇看事情很透彻。”
“不像这个年纪,不简单。”钱彬真心赞他。
壮壮脸色缓和下来。
时间已经近十二点了。
楼道上又响起瘆人高跟鞋声。
接着锁孔又给什么捅来捅去。
那悉悉索索的声音让人心烦。
“别玩老一套了。”壮壮扬声道。
“谁说是老一套。”
那冷冰冰的声音分明就在我们书房门外。
壮壮瞪着眼,“不可能,大门我贴了符的。”
“是这个吗?”
钱彬从裤兜里拿出张黄纸。
“我下楼买烤肠时,这个掉了,我想着回来再贴上,忘记了。
他一脸懊悔。
我呆住。
“没事。书房的不会掉。”壮壮安慰我。
那女鬼倒不急,外面响起走动的声响。
“哼哼,你倒对哪个女人都贴心。”
“这里买了全套的化妆品都是我用过的牌子。”
“你是心里还有我吧?”
壮壮示意钱彬回答。
瞪着眼示意他凶点。
“别自做多情了!”
“蓉蓉一直用这个牌子。”
“人家在机关上班待遇好人能干。”
“不需要靠男人帮她买。”
果然读书人。
半个脏字没有,字字剜心。
女鬼怒了,撞向我们的门。
我向门挨近,温度陡然降低。
何曼丽比赵芳兰凶太多。
“有男人帮我买,是我有那个资本。”
“你能一直有资本吗?”
“你有资本为什么被人甩?”
“是不是漂亮就可以为所欲为?”
“那人老珠黄时被人甩也是应该了?”
钱彬壮着胆子和女鬼对吵。
说出的话有理有据。
壮壮赞许地对他伸个大拇指。
“你要早这样不会有今天。”他小声说。
“何曼丽,你好好走吧,我会帮你把丧事办妥。”
门外沉默着。
“你肯做我的未婚夫帮我扶灵回乡吗?”
“我只有这最后一个愿望。”
“别让我在乡亲们面前抬不起头。”
她声音低下来。
“我们那里,小地方,你知道的。”
“我又有身孕,没男人扶灵我只能葬在乱坟岗上。”
“我已不得好死了,你若能给我个好结果。”
“我还是感谢你的。”
她已经不再是歇斯底里的状态。
钱彬犹豫着。
我和壮壮愣了,跟本不懂这些。
“怎么?你不答应?”
“就算我从前再不好,落魄如此。”
“你爱过我,早伸把手帮我,我不会做傻事。”
“你难道敢说你对我的死一点儿责任也没有?”
“一日夫妻百日恩哪,钱!彬!”
何曼丽的声音再次高亢起来。
“好好好,我答应你。”
“帮你安葬好,办完后事。”
“你就别再来缠我。”
“一言为定——”
她的声音倏忽一下远去了。
我们都放松下来。
“符你还是贴着吧。以防万一。”
“这女人变脸可真快。”
壮壮拿了书包和我一起回家。
“这么晚了,我只能和你一起回师父那儿。”
“我以为会闹一夜呢。”
我提着书包跟着他。
“困死了,要是骑自行车就好了。”
“我会骑。”
“不知道师父买不买给你。”
我没了精神,走得也慢。
他不说话了,蹲了下来。
“干什么?走啊。”
“我背你。”
“真的?”
我不客气地瘫在他背上。
“你整天练功,这次算考试啦。”
我头一靠在他肩膀上,就睡着了。
等他叫我时,我从他身上滑下来。
他好像刚从水中捞出,头全全部湿了贴在脸上。
我拿出手帕帮他擦去头上的汗。
“你走不动了,怎么不叫我。”
“考试过关了吧。”他得意地笑着。
何曼丽父母和钱彬联系。
说要来办后事。
钱彬没告诉蓉蓉那天晚上的事。
怕吓到她。
何曼丽父母知道女儿死了的原因后,只是哀哀的哭。
老头子抹把脸:“是我家丽丽没有福气。”
“我们是已经把你当作儿子看的。”
“谁知道这孩子竟会做出这样丢人的事。”
“是我们丽丽对不起你。我们不怪你。”
钱彬订婚时叫过两老“爸妈”了。
事情竟然变成这样,他也很难过。
加上答应过何曼丽的鬼魂。
连着几天跑前跑后的帮忙。
又安排两老的住处。
白蓉蓉倒真是个大气的女孩儿。
没有一句怨言。
每天都到钱彬家,给他做做饭。
打扫一下卫生,陪他说说话。
所有手续都办得差不多了。
这天,天阴沉沉的,天空布满厚厚的,灰灰的浊云。
明明才是下午一点多,屋子里暗得像是傍晚。
眼看倾盆大雨就要下来。
钱彬坐在沙发上发呆,蓉蓉陪着他。
何曼丽的父母突然到家里来。
做妈妈的,拿着个大包袱。
二老忐忑不安的坐下了,半天都没说一句话。
钱彬冲蓉蓉使了个眼色,蓉蓉乖巧地回到房间里关上门。
钱彬给二老倒上水。
“不不不,不是的,我们...”
父亲的结结巴巴半天也没说成一句话。
当妈的咳嗽了一声,未开腔,眼泪先流下来:“还是我来说吧。”她掏出手帕随便抹了把脸。
“彬彬...我们是把你当女婿看的。”她哽咽着看看钱彬的脸色。
“昨天丽丽托梦来...说你...愿以未婚夫的身份帮我们扶灵回乡?”
钱彬点点头。
何妈妈一脸悲痛之余好像得到了安慰,“你说...我们怎么就没这个福气呢?”
“丽丽...她放不下你呀...听说...死了...还握着你送的戒指...”
“那你...既然同意...就按我们...的风俗...办吧。”她越说越伤心,说不下去,哭出声来。
钱彬安慰她说,“我们好好办办丧事,把她送走。”
“等一下。”蓉蓉推开门走出来。
“伯父伯母好。”她对两个老人家礼貌地点点头。
两个老人愣住,没反应。
“我是钱彬的未婚妻,我想请问您两老,按你们那的风俗办是什么意思?”她温和笑问。
“钱彬扶丽丽的灵回乡。”何父回答。
“为她带孝,抬棺。认下她肚子里的孩子。”
“下第一铲土。竖碑后,在家为她立牌位,每天上上香,供三年就可以了。”
她自顾自地边说边抹泪,说着,还把带来的包袱打开,里面装的是何曼丽的遗照和牌位。
不明白为什么蓉蓉会半路出来问这种问题。
外面打起了闷雷,大雨顷刻间落下。
雨滴疯狂拍打着玻璃窗,天黑得像傍晚。
何爷在沙发上动了动,有些不安。
“这样丽丽走的风光,还有了供奉。”
“你们只管死人,想过活人怎么活吗?”蓉蓉此话一出,两个老人脸都僵住了。
“我们没妨碍你们啊。”
“你女儿前几天闹的厉害,不知两老听说没?”
老汉脸色一灰,大约从那个叫大炮负责何曼丽的事件的警察那儿也听说了。
钱彬张了张嘴,什么也没说出来,这种时候说什么都不合适。
“叔叔阿姨,你们的心情,我们很理解,毕竟痛失亲女。”她缓缓口气。
“但是,彬哥早已和你们的女儿分手,而且我们马上要结婚。”
“供奉这三年,他能结婚吗?”
老汉摇摇头。
“对啊,再说,我们要真结婚了,婚房里供着个......死人。合适吗?”
“你们还年轻,晚三年也没关系呀。”何母委屈地看着蓉蓉。
蓉蓉冷下脸,“要想公道,打个颠倒。”
“如果结婚的是你们自己的女儿你们还会说出这样的话?”
“再说了,也是你们的女儿先做出了对不起彬哥的事。”
“你们大老远来了,彬哥即使不管,也挑不出理来。”
“可他忙前忙后,管你们吃住,所有需要的手续也都帮你们办下来,你们竟然要他把肚子里的野种认下来,有点过份了吧。”
她连珠炮似的问题问得两个老人招架不住。
“蓉蓉我答应过曼丽以未婚夫的身份帮她办丧事。”钱彬在旁边插言。
白蓉蓉斩钉截铁的回绝道:“何曼丽生前什么脾气秉性?死后更成厉鬼,你立了她的牌位,等于承认她就是钱家的鬼。”钱彬愣了,显然没想到这一点。
“她可以光明正大登堂入室,咱们两个还过不过?”蓉蓉已经语带威胁。
“可我答应了,说话总得算吧。”
“你答应时,她说没说过得立她牌位,三年不许你结婚?”
钱彬摇摇头。
“这个女人生前把你玩弄于股掌,死了也一样欺骗你。”
“你可以扶灵,但不能立牌位,认孩子。”
两个老人又呜咽起来:“我们知道是丽丽不对啊,可她放不下,走得不甘心啊”
“她单身有了身孕,是入不得祖坟的,会成孤魂野鬼,遭到乡亲的唾弃。”
“你看在你们订过婚的份上,帮帮她吧。”
“只怪你们自己教育不好,女儿养成这样,怎么反来为难别人?”蓉蓉给两个老人摆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