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都说，死要死个明白，你都成了鬼了，还是个糊涂鬼，不觉得自己太可笑吗？”
周慧有些动摇了，爷爷趁机又道：“你若答应在我回来前，哄住那小鬼，别再夺人魂魄，我就把高明给你带来，你亲口问他。”爷爷继续攻心。
“人只能死一次，总不能带着遗憾死去吧。”爷爷竟然坐了下来，拿出根烟点上“老喽，站一会就不行了。我等你想好。”
“你不是法师吗？为什么不打死我？”周慧歪着脑袋很是好奇。
“你死过啦。”我想提醒她，壮壮拉了我一把，摇摇头。
“你是说一上来二话不说把你打得魂飞魄散？”爷爷似乎很好笑“闺女，你是小说看多了吧，我这个角色和调解矛盾的差不多，先得问问谁对谁错。”
“万事有其因果，我不能不问因果上来乱打呀。”
“杀掉魂魄容易，上天还有好生之德，杀伐不可随意使用。”
“我看你不是那等罪恶深重的厉鬼，怎能痛下杀手。能送你入了轮回最好不过。”
“你还有机会再做人，就有机会和相爱的人结婚，再世为女，真正做回母亲不好吗？人生虽然艰难，幸福也并非不可及。”
不得不说姜是老的辣。一番话说的周慧眼泛泪光低下了头。
半晌，她抬起头一字一句说“我等你，明日正午，你带他来。”
说完，她抓住那小鬼脖子一把将它从胳膊上拉下来。
“行了，别闹了。今天就这么多了。”一边站起身来进了屋子。
天空依旧阴沉，寂寂的空屋犹如张大嘴的坟墓。
我正佩服爷爷功力深厚，却见爷爷身上一软几乎躺倒在地。
我赶忙去扶，发现爷爷衣服都湿透了。
“我们先离开这里。没想到除了一个女鬼还有个婴煞。而且已经吸了那么多生魂。”
“爷爷，你干脆打死她算了。再这样下去，她要是害死全村的人怎么办呐？”
我很讨厌那个小婴儿。
“师妹不能乱来，一切听师傅安排。我们现在还小，少说话多学习。”壮壮在一边发表意见。
我冲他伸伸舌头。
“壮壮说的很对。”爷爷赞许地看了他一眼，“掐个金刚伏魔决，念个咒，踏个步罡容易，那魂飞魄散的鬼魂想叫回来可回不来喽。”
“再说，事儿还没查清呢。周慧的事儿不是看上去的那么简单。”
爷爷眼睛望着天边重重的云霭，一脸痛惜。
“你太小，好多事现在还不懂，这事儿必须查清楚，才可以决定要怎么做。”
“我知道木木想保护村里的人，但做人要客观公正，不能因对方非我族类就痛下杀手。”
“那不叫善良，那叫偏袒。你大了会明白，鬼未必坏，人未必好。”我点了点头。
“这次来，我最怕的就是必须要大开杀戒，人成了鬼不投胎已然是可怜之极，心有执念，有执念必定要痛苦。”
“这一点，人与鬼是一样的。你想想，人活着不易，好容易死了，还要继续经受痛苦的煎熬，是多大的折磨。”爷爷看我迷惑的样子，笑了。
他抬头看了看天，弯弯的月亮已经出来了。
我肚子开始咕咕叫起来，他拉着我和壮壮向来时的路走去，自言自语地又叹了声：“这世间最坏的和最好的，都莫过人心呐。”
先前见过的大娘收留了我们，出乎意料地准备了很多菜，都是素的。
“家里没肉了。将就吃点吧。”大娘乐呵呵帮我盛米饭。
“木木洗手去，我来帮忙。”壮壮从大娘手中接过碗。
吃罢饭歇了会我们连夜去找高明老师。
大娘热情的叫她儿子套车送我们，“你带个孩子，咋能让你走夜路过去？周滩我家有亲戚，完事儿住我亲戚家就行。”
我们坐上马车，向周滩进发。
高明住的是学校宿舍。我和爷爷敲开门，很快，一个戴眼镜文质彬彬的年轻男子开了门，看到我们，他好像有些失望：“你们找谁？”
“高明老师？”爷爷问。
高明疑惑的点点头，“你们是？……”
“我们为周慧的事来的。”
爷爷话音刚落，高明脸色一变，“你们是周慧的家人？她怎么这么久没来学校？你们把她关起来了吗？我告诉你们，这么做是违法的！”他情绪很激动。
“周慧死了，你不知道？”我多嘴抢着说。
高明愣了一秒钟，好像被谁锤了一拳似的猛的后退一步，一屁股坐在门后面一张凳子上。
他脸色苍白，半天说不出话。
爷爷狠狠瞪我一眼，走过去拍着高明的肩膀“她去了十几天了，节哀吧。”
过了好一会儿，高明才缓过来，他擦了擦眼泪：“前一段时间学校到到处传南湾出了女鬼，我还不屑他们身为老师乱传谣言，原来，死的是周慧。怪不得……”
说着，他的眼泪又流了下来狠狠锤着自己的腿：“那么好的女孩子，竟然......她是怎么...去的？”
“她自杀了，割了腕。”
“不管你信不信，周慧变成了鬼，杀了村里好几个人了。这事人命关天，我想问你个事，小伙子，你必须诚实回答。”
高明稳定了一下情绪，抬头认真的看着你爷：“大爷，您问。”
“周慧死时，有了身孕，并且已经最少有四个月了。是你的吗？”爷爷问。
“什么？”高明大吃了惊。
“这怎么可能，她决不是个随便的姑娘。这个孩子不是我的，但我不相信她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说不定，这是她死的原因。”爷爷推测道。
“周慧喜欢你，你知道吗？”爷爷说。
高明脸竟然红了，他推了推眼镜：“我一个穷教书的，哪配得上那么好的姑娘。我...”
我看爷爷的表情一副恨不得锤他一顿的样子：“那你也喜欢她了。”
高明默默点了点头：“可惜，我没机会和她说了。”
“你有机会，她没离开，附在了她娘身上，明天中午，她想见你一面，你真不嫌她有了孩子？”爷爷严肃的问。
“她太傻了，就算没有这层感情，我也算是她不多的朋友当中的一个吧。”
“她不管多大的事都可以和我商量的呀，我会帮助她的。怎么也不应该等到身子瞒不住了，一死了之呀。”
高明叹道，“我可不是那种世俗小人。”
爷爷满意的点点头：“也算是那闺女没看错人。”
“还有点事想请你帮个忙。”爷爷正色道。“我想请你和我一道去一下周慧的坟。我必须看看她的尸体。”
“为什么，你要挖人家的坟？这是对死者大不敬。”高明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一副书呆子样。
“我们也要去。”我拉着壮壮的手坚定地说。
“别胡闹。”爷爷说我一句，
“她死得不明不白，现在闹得全村不安，村里别说狗，家畜也没有一头，你见过不养狗的村子吗？”爷爷大概见过太多这种不信鬼神的人，熟练地进行说服再教育。
高明半信半疑，“对于未知，我们应该大胆假设小心求证，我不可能因为别人说些什么就改变几十年的信仰吧。”
“我可以跟你去看看，但心里是不赞成挖坟的。”
“你乖乖跟着就行，没让你赞成。”爷爷爽快地一挥手。
把我和壮壮留在高明老师宿舍。
自己则和高明一起去了村边的乱坟岗。
他和高明来到村边，寻着阴气重的地方果然找到乱坟堆。
高明发着抖，但还是坚定的跟在爷爷后面。
那是太冷的原因。高明想要说服自己。
乱坟岗周围没有人烟。
长期无人照看，这片土地野草旺盛，天上一轮冷月瞄着摸黑前行的两个人影。
手里拿铁锨的，是我爷爷。
坟岗边上，有一杯新土，上面插着个牌子“爱女周慧之墓”还没立石碑。
爷爷“呸”了一声，把牌子拨掉丢在一边。拿起铁锨就开挖。
“等等，你确定咱们这么做不违法？”爷爷不耐烦地看了高明一眼，他缩回了手。
挖了一会想起旁边还有个人，回头问：“冷不冷？”
高明缩着脖子点点头，“你来挖，挖挖就不冷了。”爷爷把铲子塞到高明手里，自己到一边吸烟去了。
终于挖到了棺材，高明气喘吁吁把铲子扔到一边，帮爷爷把棺材打开了。
“你到一边去，别看了。余下的事，我来。”爷爷说。
“我不怕，来都来了。”高明累得翻了翻白眼。
棺盖掀天，由于天冷，气味倒好得多。
但周慧的模样已不像从前。
她圆睁双眼，脸上还带着泪痕，牙关咬得紧紧的。两手交抱胸前。
头发梳成两股麻花辫。
“搬出来。”爷爷对高明说，“你抬脚。”
高明声音直打抖，“真的需要这么做吗？”
“你害怕啦？快点。”
在爷爷一连声的催促下，高明畏手畏脚地帮忙搬尸体，口中不停小声说，“对不起，我们不是不尊敬你...”
“你也不是完全不信鬼神。”爷爷小心地把周慧的脑袋放在一片平整的土地上。
“六合之外存而不论，但我们对未知要心存敬畏。”高明不服气地回嘴。
“知道敬畏就好啊。”爷爷开始仔细地检查起周慧的尸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