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恤望了张孟谈一眼,转回对利贞道:“阿姐哪里话!赵家与代本就一家,阿姐又不是外人,自然去得。”
代王反倒迟疑,对无恤道:“这,不大合适吧?”
无恤还未答话,利贞便径自往前走去。无恤、代王只好不再说什么,随她而去。张孟谈知趣的退了下去。
稍倾,一行人行至宴席处,代王见只设了两排漆案,居中上位却空着,对无恤不由得生出了几分感激之意。
虽说代国偏远狭小,综合实力不比中原大国,但却是率先弃周称王的诸侯国,算起来也是与周天子同一级别,怎奈终不及晋国雄厚,故赵鞅生前每次与他会面都会自居上位,其实也不排除赵鞅有故意显示尊贵的意思,而自与利贞婚后就更是如此了。今日代王却见无恤态度谦和,毫无尊大之意,一时顿感亲切不少。
利贞却观察起周围的布置来,一眼望去空旷无际,甚至少有树木杂草,隐蔽、清幽,是个极为安全的地方,她心里稍微宽了宽心,然见有一排漆案背对悬崖,不免轻皱了下眉头。无恤见此心领神会,抢先一步于悬崖近处的漆案边跪坐了下去,利贞却有了些愧意,好似心事突然被人发现了似的,便低下头随代王落席,也不言语。
“无恤,都是一家人,不必客套了。到底出什么事了?”倒是代王先打破了沉默。
无恤道:“哎,还是老样子,姐夫也知道,现晋国内,赵、智、韩、魏四家向来不和,这数百年来赵家也是几番起起落落……”
“这我知道。”代王道,“不过父亲****决断,赵家如今早已今非昔比,更为晋国立功累累,难道还有人触犯不成?”
无恤道:“触犯倒不至于,不过有些掣肘罢了。父亲刚过世,智瑶就被立为执政正卿了。”
闻听此言,代王和利贞同时震惊,代王想都没想便道:“父亲既为执政正卿,如今父亲过世,也当有无恤你接任才是,怎么?”
无恤惭愧道:“可不,按理说实当如此。怎奈无恤出身卑微,入不了大王的眼也是情有可原。其实无恤并非执着于这些官位名衔,只是眼见父亲打下的江山就如此断送,愧对族人!”
利贞闻此,安慰道:“无恤,你可千万别妄自菲薄,一时之失非一世之失,父亲既选择了你为继承人,便是相信你,你也要相信自己才好。”
代王也急道:“那是!无恤,我们都是一家人,朝政之事姐夫不是太明了,但只要你说有哪里能帮到的,代国上下必定舍命相从!”说完心中便燃起熊熊烈火,似家长般誓要为受欺负的家人讨回公道。
无恤心头一热,连忙道声“谢谢姐夫!”便无了下文。
这时,侍者便捧着匜和盆依序来到席间,无恤、代王及利贞分别洗了手,端坐不语。接着另有侍者端来鹿肉片和鱼肉酱,且依次持铜勺往爵内注酒,代王、利贞均点头以致谢。
少顷,无恤举起了爵,向代王、利贞敬道:“阿姐,姐夫,多谢你们匡助之义,无恤先干为敬!”说完便仰头喝下。
代王道:“无恤,言重了!”随即便与利贞对视一眼,也都仰头喝下。
三人又都说了些琐碎的家事,小时候如何如何,现在如何如何,不时的笑语连连,但谈及父亲的种种,不免又伤感起来。正谈话间,张孟谈进来跪拜施礼道:“禀代王、夫人,主君,大公子听闻夫人在此便连夜赶来,现正在别院歇息……”
张孟谈还未说完,无恤赶紧站起来走到张孟谈的身前,惊道:“大哥?他怎么赶来了?他一向身体不好,如此旅途劳顿,怎受得了?”
利贞却问向无恤:“无恤,你不知道大哥前来?”
无恤道:“阿姐,大哥身体不好你是知道的,我真心希望大哥能好好修养,所以未曾向他提及此事。不过阿姐与大哥兄妹情深,料来知阿姐在此,定是想念的紧就赶来了。一定是某位不规矩的下人乱嚼了舌根……”说着说着便佯怒了起来。
张孟谈,忙道:“主君息怒,待回新田后臣定然详查!”
无恤叹道:“这倒不必。我只是担心大哥的身体吃不消。”
“诺!”张孟谈应道,“其实大公子也说了,他就是与夫人多日未见,单纯的思念而已,所以就不顾一切的赶来了,但谁知引发了旧疾,所以不能前来入宴。”
无恤、利贞几乎同时道:“如何?要不要紧?”代王也赶紧凑了过来,关切地询问起来。
张孟谈道:“已请过医了,倒是无大碍,只要多加休息即可。只是因冒昧前来,又不能赴宴,故特命臣向主君等请罪。”
代王、利贞同时舒了一口气,无恤则道:“这无妨,自家人何罪之有?无大碍我就放心了。”然后又担忧的说:“只是我现在与姐夫有要事要商,实在无暇看望,你待会一定要替我向大哥致歉才是!”
利贞见无恤诚恳遂心下放宽,一来担心大哥,二来也有些事要单独询问大哥,三来也知道自己在这里有些妨碍他们谈事,故对张孟谈道:“自婚后我与大哥确实很少得见,我也思念的很,我随你去看看大哥吧!”
张孟谈望向无恤,无恤道:“就依阿姐便是。”后又转向利贞道:“阿姐,大哥现在一定劳累的很,需要静养,你可别呆的太久了。来日方长,以后会面的日子多的是。”
“嗯,我知道。”利贞道。
代王对利贞道:“那也好,利贞,你就先去看看大哥,我和无恤稍后一起再向大哥赔罪!”
利贞点点头,随即便随张孟谈离开了此处。
待利贞走远,代王哈哈大笑道:“无恤,大哥根本没来吧?”
无恤尴尬的笑了笑,道:“真是什么也瞒不过姐夫,确实如此!”
代王道:“那也好,这些朝政之事你我也不便对着妇道人家讲,把你姐支开再合适不过了。”
无恤点头笑道:“只不过,待会儿还要劳烦姐夫在阿姐面前美言几句,我怕阿姐没那么容易原谅我!”
代王也笑道:“要是那么容易原谅你就不是你阿姐了!你若多喝两杯我就替你美言美言,如何?”
“好极!”无恤赞同道。随即两人同向彼此作了一个“请”的手势再次入席。
两人开始谈论朝政正事,分析各大客卿的实力,说到智瑶,不由得都咬牙切齿,但却都不得不承认智家实力最强,单凭赵家难有胜算。
无恤愤恨的说:“若有朝一日灭得智瑶,我定要用他的头颅作酒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