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货店的掌柜和伙计从店铺里冲了出来,又被鬼子的机枪压了回去。鬼子的小队长举起军刀大叫:“八嘎!要活的!”鬼子很快对干货店形成了半包围,掌柜和伙计打光了子弹,鬼子兵一步一步地向他们逼近。
封锁杜缨娘的机枪也停了下来。鬼子向干货店靠拢,掌柜和伙计背对着背,一副视死如归的气概。
掌柜模样的中年男子扔下手中的枪,用手弹弹身上的灰尘。
鬼子小队长见他如此规矩,直起身来向他们走过去:“哟西,乖乖的,大日本皇军不伤害你们。”
“哟西,我的不会再让你在中国横行!”掌柜学着鬼子的腔调表态,他突然扒开长衫,露出绑在怀里的一排手榴弹。“八嘎!趴下一”鬼子小队长一边叫着一边往后退。“小鬼子去死吧!滚回小日本去……”掌柜一边叫骂着,一边拉弦。
“你不能死!”
一道亮光闪过,掌柜手上的拉环与弹弦被暗器切断。杜缨娘站在房顶上大叫:“你是我的,不能死!”
鬼子小队长被眼前的突然变故惊傻了眼。他扬起军刀,正要喊话,一片柳叶镖突然从他的喉间划过,血从脖子上喷射而出。
鬼子兵乱成一团,举起枪朝房顶上一阵乱射。
杜缨娘使出时三眺在阳城集中营嬉戏鬼子的身法,一招“神女驾云下巫山”,从干货店的屋顶上飞身而下,手中的匣子枪像吐豆似的射向鬼子,地上的鬼子。
不幸的事情发生了。干货店的掌柜和伙计在一片混乱中中弹。杜缨娘扑上去抓起掌柜的衣领,焦急地质问:“谁让你死的?我正要找你们算账,你怎么能死!”
掌柜出乎意料地睁开了眼睛,无神地盯着杜缨娘,有气无力地问“你?谁?为什么……要杀……又救……我们?”
你们杀了我男人,不能找你算账吗?”
你……男人是……是谁?”
四方寨总架杆,要跟你们合棚子打鬼子的时三眺!”“时总架杆……到底……咋死的……我们也在调查,有有些……眉目了,可能是……里应外……”掌柜断断续续说到这里,再也提不起气来,耷拉下脑袋,断气了。
杜缨娘正要继续追问,砰!她的后背遭到重重一击,不由自主地栽倒下去。栽倒之际,她意识到自己遭人打了黑枪,两片柳叶镖顺着子弹打来的方向飞了出去。
她没有听到惨叫声,倒是觉得自己的灵魂在瞿塘峡上空飞了起来。越飞越高,身下的大江成了五颜六色的彩河……
马天云接到线报,在孤子岭以南发现一支新四军的小分队,大约四十多号人,正在孤子岭砍树搭棚,看样子是打算在孤子岭长住下来。
“二哥,我看别急着打新四军,嫂子出去至今没有回来,是不是出了岔子?”武子峰对急着找新四军复仇有顾虑。他劝马天云等杜缨娘回来,把事情弄手实了再报仇也不晚。
马天云对武子峰的顾虑不以为然,“你是动了哪门子菩萨心肠?人是你在现场逮着的,害死总架杆是他们自己人红口白牙招的,还有啥子没有弄实的。”
“总架杆在世的时候,还准备跟他们合棚打鬼子,他们为啥要怀疑总架杆是汉奸呢?不管咋说,我总觉着这事有点蹊跷。这个人自称是新四军,光听他一面之辞,就找他们复仇,万一不是……”
“别拿你那套小九九说三道四了!你今天当着众弟兄的面,是怕了就明,不打算报,我报!”
“二哥说话嘴上积点阴德!”武子峰一巴掌拍在聚义堂的八仙桌上,指118头点得桌面咚咚响。“总架杆跟我是穿开裆裤的生死兄弟,他的仇就是我武子峰的家仇,我不报谁报!我不赞成这样莽撞,是遵照总架杆生前的意愿,为弟兄们的生死和四方寨的存亡负责。如果不是新四军所为,我们硬拿着鸡蛋往石头上碰,到时如何收场!二哥,你敢跟弟兄们拍胸脯担这个责吗?”
“我敢!今天我就在兄弟们面前把这个担接了!”马天云把一只脚搭在八仙桌上,撒开五指把自己的胸脯拍得山响,“这个仇我找新四军报定了!我马天云就是粉身碎骨也要为总架杆报仇,我拿头上的二斤半担保,总架杆就是新四军害死的,错不了!”
“对!找包米包报仇!”站在他身后的几个弟兄随声附和,有个兄弟干脆跳上八仙桌,扯起嗓子说:“管他是新四军还是旧五军,我们就找他给总架杆报仇!”
武子峰见这阵仗,心里咯噔一下。忍不住去看马天云的脸色,恰好与马天云曝过来的眼神相撞。马天云的眼睛像被马蜂蜇了一下,缩了回去。
“你格老子想爬到我头上屙屎啊!”马天云像是找不到出气的地方,伸手将仙桌上的兄弟扯下来,扔出门外。
武子峰沉默不语。马天云刚才骂兄弟也是话中有话,眼里暗藏杀机。
马天云重重地“哼!”一声,拿起那把从国军手里抢来的勃克宁插进腰里,抖抖披在身上脏得结壳的军呢大衣,扭头走出了聚义堂。
武子峰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和一群提着匣子枪摇摇摆摆跟着出去的兄弟,好像想起点什么,但又想不起来……
战火燃烧,夕阳如血。崔松静静地看着一群武夫舞枪弄棍!
“队长,你又站在这里发啥愣啊?”
崔松站在孤子岭制高点上,思绪被打断,心里颇有一些遗憾,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转过身来说:“旺财,你说这孤子岭跟巫山十二峰比,哪个秀哪个俊?”
“依我说……队长,我可照实说,你别骂我哟。”
“你说,当然要照实说。”
“依我说,这就是个穷山恶水出刁民的地方,哪能跟我们巫山十二峰比哟,连十三峰都没法比。”
“你说啥子?刁民?格老子你啷个这样糟蹋孤子岭的乡亲哟!”
“我不是糟践乡亲,我是说这里的土匪!”
“土匪?多数土匪也是受苦受难的穷苦人,逼民为匪的事哪里没有?老子者卩差点拉杆子上山呢!”
“反正我觉得孤子岭的土匪不是啥好玩意儿!”
“孤子岭的土匪啷个了?没给你肉吃,不给你酒喝,你就说他们是刁民了?”
“可我们巫山的土匪还有些规矩,知道我们是好人,不会在背后捅刀子!”
“咦?你刚才说巫山十三峰,哪里来的哟?老子啷个不晓得还有个十三峰呢?”
“十三峰就在我家门前的牛屎河坝,有一堆礁石像牛屎样的码在江边,我给它取镇江牛石峰,比起云峰和望霞峰,名字差点,气色还是水灵灵的,这个鬼地方咕卩个跟它约!”
“你格老子乱嚼舌根子,看老子不撕烂你的嘴!”
“是你让我说的,说好不骂的,又骂我……”旺财嘟噜着出去了。
通讯员拿着一份电文急匆匆地闯进来,崔松赶紧直起身来,恢复如前。崔松接过电文曝了一眼,拔腿就往他的临时指挥所跑。边跑边说:“有情况!通知刘旺财班长,集合部队原地待命,不许与当地任何武装发生!”
“如遇强攻,转移到4、凤山等我!”
崔松边下命令边往山外走,很快消失在乱石丛中……
官阳镇涂河庄姜家大院。
窗外的那个老榆树,光着身子在寒风中摇曳,与灰色的天空构成一幅悲壮的图画。
杜缨娘慢慢地睁开眼睛,感觉浑身轻飘飘的,脑子沉甸甸的,好像倒着身子在空中飘荡。
“你醒了?”一个女人的声音钻进杜缨娘的耳朵“谢天谢地,终于醒了,都三个日头了。”
杜缨娘转动着眼睛,想看清目艮前说话的女人。
120“莫动,莫动,你的身子虚着呢!”
“我在哪儿卩阿?”
“在我家里我家只有我娘没外人。”
“我受伤了?伤在哪……”
“你让蚊子叮了两口,伤在后面的,找先生处理过了,莫得事了。”女人轻声细语,让杜缨娘很感动。但她还是没能睁大眼睛看清楚女人的模样。只听见她说:“娘,她醒了,你来喂点红糖水,我去庄上大婶家,弄点鱼回来给她补身子……”
女人的娘端着红糖水进来了。杜缨娘虽然没看清大娘长什么样子,但听得到她用勺子在碗里拌水的声音。大娘把糖水舀起来,放在嘴边吹了吹,然后喂到她嘴里。
“这是哪个天杀的下毒手,闺女遭大罪了!”大娘喂了几勺红糖水后,便开始说话了。她的声音充满着怨愤,“鬼子作孽,天杀的汉奸跟着作孽,穷人的苦啥时候是个头啊!”
“闺女安在我家养身子,好了就跟我纺线织布。将来找个好人家,莫像我家秀兰在外面漂。”
杜缨娘知道了那个女人叫秀兰,感动的热泪从耳根滑落下来。
秀兰去大蹄家要了一条鱼,天色已晚。她没有直接回家,去了涂家庄的涂家司堂。
“秀兰同志,请介绍一下你那里的情况。”已在涂家祠堂等了好一阵的崔松,见秀兰进来,急不可待地说。
“这里的情况,上级让你处理!”秀兰说:“四方寨的总架杆被害了,他盗取的阳城鬼子春季清乡计划可能被鬼子夺回!”
崔松迫不及待地问秀兰:“是谁有能耐暗算他?”
“究竟是谁暗算了他,我们还没有查出来”,秀兰说:“我倒是从四方寨听到一些风声,说是我们新四军派人杀的!”
“啥?我们杀了时三眺!”崔松气得提大了嗓门说:“我正等着他回来收编呢,我们是新四军,不是国民党的军统!”
“据说他们抓住了一名锄奸队的同志,他承认时三眺是他杀的。这个同志已经被他杀了。”
“锄奸队的同志,查一查不就知道了吗?”
“查了,没有派人去杀时三眺。”秀兰沉默了一会儿说:“可锄奸队又说,确实有几名同志失去了联系。但这不能说明是他们去杀的时三眺。”
“这不就对了?”崔松一拍大腿,“既然锄奸队没有派人去锄时三眺的奸,那他就不是我们杀的!”
“可四方寨的人认定是新四军暗算了时三眺。他们已经对我们开始报复了!这正是我要汇报的第二个紧急情况。”秀兰说到这里,陷人极度的悲痛之中:“老赵和栓子都牺牲了,时三眺的压寨夫人亲自下山来了。”
“千手观音?”崔松说,“她杀鬼子可不含糊啊!”
“根据当时的情形分析,老赵是鬼子杀害的。我赶到时她已经把鬼子全灭了,她问老赵的那些话我全听到了,证明她是去找我们报仇的。”
秀兰接着说:“可奇怪的是,千手观音被冷枪打中了,随她去的一个手下却是被她的暗器打死的。我看到四周没有埋伏,才赶上去把她救了,现在正在我娘那里养伤。”
崔松没有出声。穆秀兰和老赵都是新四军特勤大队的骨干,团部在官阳镇建立交通站,让老赵和秀兰假扮掌柜和老板娘开干货店,栓子扮伙计,主要任务是配合他收编时三眺。
虽然是假扮夫妻,可两人在生活中相敬如宾。看得出来秀兰对老赵也动了儿女之情。这次来官阳镇之前,团部首长曾拉下秀兰的军帽逗她,等完成任务回来,要请大伙喝喜酒。
“团部还从其他渠道获得一个情报,鬼子抢回去的清乡计划被时三眺动了手脚,鬼子已经派人赶去四方寨。”秀兰特别强调“团部对这个情况肖巨常重视,让我们一定想法核实。如果鬼子抢的是一份假清乡计划,那对我们就太重要了。鬼子之所以堵截时三眺,是因为即将开展春季清乡的计划,想调整已来不及了。”
“不用去证实了,我深信鬼子抢到的是一份假情报。”崔松对自己的判断充满信心,“我太了解时三眺了,他行事十分谨慎,是个不见兔子绝不撒鹰的主。”
秀兰提醒崔松不要凭经验来判断这件事,这可是事关大凤和4、凤城几十万老百姓生死的清乡计划。若是鬼子使的障眼法,后果就不堪设想。
“我打算放弃争夺这份清乡计划,主动出击扰乱鬼子的阵脚,迫使鬼子不敢轻举妄动!”崔松说。
“你那几十个人怎么出击,再给你些人马也未必能扰乱鬼子的阵脚。”秀兰有些质疑,但她又说不服他。
团部首长说过,崔松这家伙,再重的担子压在他肩上都喊轻松,他就是运气好,从来没有把担子拌泼了。
“不要很多人,只要千手观音一个人!”崔松说:“凭她目卩身本事,够鬼子难受的。”
穆秀兰请示崔松,“是不是向她解释,时三眺不是新四军杀的。”
崔松说:“你越解释越说不清楚。你得想办法跟着她上四方寨,一定不的身。”
崔松还向秀兰问起这一带国民党驻军的动静。秀兰说:“你不问我还差点忘了,国民党也在打收编时三眺的主意,不知怎么回事,这几天反倒没有动静了。”
崔松若有所思,点点头说:“这对我们实施计划更有利了。”
“你有啥主意?”秀兰一头雾水。
“天机不可泄露,等着看好戏吧!”崔松拿起供台上的一个苹果,再次叮嘱秀兰:“你跟上千手观音后,一定忘了自己的身份,巴心巴肝地做她的贴身侍卫。”
秀兰看着崔松离开了祠堂,这才提起鱼往家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