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落了零零的剑片,此刻如同蝉翼。
少女露出阴冷的笑,有些恐怖。那被称作“掿沙迭云手”的招法,带着极大的摧毁力,在看似娇弱倩丽的玉掌上,邪厉无比。
孟袭瑛贴在一旁的岩壁上,脸色有些难看,喘着粗气。左逸霄手中一松,后翻了个跟头,退出相峙的范围。幸好够快,不然后果难料。
“就这点本事了?哼哼,我也不想跟你们多做纠缠,还是老实把东西交给我。”少女冷笑道。
孟袭瑛失声道:“不能给她。阿霄你先走,我拖住她。”
左逸霄切齿,难道真的没法子治她了。
少女双目一睁,剪出好看的弧影。“走?你们走的了?实话告诉你们也无妨,我此行还带了一人出来,就算你们走出这个洞口,也难过他那一关——别指望有救兵,门口两个小子已跟我们交过手了。”
左逸霄一听,心底暗想:难不成外面出了乱子?脑门猛地敲了一下,这么一说也是,洞里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老头和那两个家伙居然没察觉到,指定是碰上麻烦了。不行,眼下一定要从这儿逃出去。
左逸霄拉紧了包裹,眼角的余光扫到耳后,忽地一侧身,挨到孟袭瑛旁边,一把拉起她往身后的出口跑去。
少女见状,意料到一行人的举动。踮起脚尖,轻轻一跃,只听到银铃清脆地一响,转眼便到了二人面前,映红的嘴唇扬了个弧度。
“你们是逃不走的,还是把东西交出来吧。”少女抚了抚裙褶,慢慢向二人逼近。
左逸霄眉头一皱,慢慢向后退着。右手在背后摸索着,猛然间手指被什么灼了一下,热得发疼。侧眸一看,是石台上那盏未燃尽的油灯。
狭长的瞳眸猛然一睁。左逸霄鬓角淋了些冷汗,他偷偷拿走油灯,放到身后,又往后退了几步。眼中闪着粼粼的光色。
孟袭瑛一声闷气道:“丫头,你若再咄咄逼人,老娘就宰了你!”
少女一声长笑,展起紫色的长袂。“呵,大婶还是别再讨嘴上之利了,倒不如留些气力多劝劝这位哥哥~”
左逸霄拉着孟袭瑛向后退着,到了遍地的箱子之外,蓦地一停。少女见状,也停在另一头。只见左逸霄沉下脸色来,静静说道:
“好。既然你要我背后这个盒子,我这便给你。”
说着,単手解下缨绳来,将盒子挎在胸前。孟袭瑛惊道:“你做什么?别乱来。”
左逸霄喊道:“别多管!喂,你不是要这宝贝吗,自己来拿——”
少女眼眸一暗,勾起嘴角,冷声道:“呦呦呦,哥哥心眼子可真坏!你当真看我是个好欺负的傻丫头?我若过去,你冷不防来个暗算,我岂不是既赔了宝贝,还要搭上一条命不成?”
左逸霄轻声笑道:“我倒是想这么干!只是你这妹妹下手太狠毒了,我还怕自己把宝贝献上,你又来杀人灭口呢!为防你使诈,咱们都赌上一把,我站着不动,你走上三步,到我面前来;若你拿到了宝贝,就得放我们走。”
少女听言,心底一阵计较。这小子没了武器,论身手自己又比他快,他站在那里,即便是想偷袭我,也没有多少胜算。再说时间紧迫,又不晓得外面的情况,还是赶快把事情了了。
想到这里,少女盈盈笑道:“好,那你就站那儿,我走上三步便是。”
左逸霄一笑,又高声说道:“老太婆,你往后闪一边儿去,别过来横插一脚!不然的话,栽到这妹妹手上那就完了!”
少女拂袖掩着脸,笑弯了桃花眼。孟袭瑛死活劝他不住,只得往后一站,却看到他背在身后的那只右手。
孟袭瑛喉中沉了一口气,却有些想笑出来的感觉。
洞中恍然变得很静,能听到水在岩石上滴滴答答的声音,胸膛里暗潮汹涌。那少女一展紫色的裙帘,环镯上的小银铃阵阵地响起来。一步,两步.......到了第三步,那少女的一双桃花目近在眼前。
左逸霄右手不住地颤着,只觉后背那股热流就像真的烧了起来一般。只听少女一声清脆,道:“可以给我了吧。”
手心里捏了一把汗。他缓缓抬起左手臂,只见那少女的一对美目紧紧盯着这个匣木盒子。左逸霄的心里似被什么给揪住了一般,脑海中左思右想,迟迟不肯出手。她毕竟是个姑娘,虽说心怀不轨,可真若点了明火,只有粉身碎骨。
还来不及反应,只觉耳后划过来一阵疾风。眼前,一团黑色的朦胧身影闪上前来,右手握住的东西猛地一空,就被越过头顶上抛了过去。
左逸霄脑中不经回闪,肩膀被一只秀丽的手别了过去,脚步一跟。
少女刚一回神,始料未及。只见一盏油灯落在脚底旁的木箱边,那脆弱的火苗沿着箱边一燃,化成了一道刺眼的火光。
湿漉漉的小道,紧密密的脚步,明亮亮的星辉!
“砰砰砰——”石壁上,滑石一落。
丑时已过。洞外的一黑一白正缠绕不歇,意犹未尽的时候,这声剧烈足够能把人一头敲醒。
岩珖和旼柘二人正坐地调息,忽的一惊。旼柘站起身来,转身看向那条小路,失声道:“糟了!难道.......”
未等旼柘说完,岩珖提起剑来,直向洞口跑去。
男子闻声分心,吃了一遒一招,此时单膝在地,满鬓虚汗。
“呃..........可恶。”
一遒双目一闭,胸中顺了一口气。旼柘快身过来,询问一遒有未伤及。男子见状,起身也向那边跑去。
一遒蓦地睁眼,挥剑又向其刺去。男子一看,指刃接住他一剑。一遒这次并不急着出招,他只是想看看这小子还能有多少耐力。男子切齿,回掌一挡,退到到竹林一边。
“老贼,莫不是真想跟我过一晚上的招?”男子喊道。
一遒挥挥长袖,温声道:“后生小子,能过一个晚上的招,也并非是泛泛之辈。你究竟是何许人也?”
男子冷声道:“哼。我的底细岂能轻易给你打听了去。”
旼柘喊道:“休对我师父无礼。”
男子一声气闷,站直了身体。又道:“既然你想知道,不如自己来看个究竟。”说完,又冲了过去。
一遒不急动手,旼柘伸出剑去,针锋相对。
天色并不明亮,应是寅时。
野草离离,枯壁乱石的暗洞中探出来两颗脑袋。
左逸霄被硬石头隔了一下胸口,隐隐作痛。孟袭瑛满脸脏乱的沉灰,看上去比左逸霄要惨得多,手腕上也拉了一道口子。左逸霄抬腿,放下手中的包裹和剑匣,一屁股坐在地上,气喘吁吁。
“你.......你刚才怎么突然把油灯扔过去了?呼——”
孟袭瑛展了展衣服,轻声道:“要是不那么做,估计我们就出不来了。你说你,关键时候,怎么乱了阵脚,要是让她发现,我们准活不了了。”
左逸霄叹气一声:“毕竟她也是个姑娘.......我从不为难女人。”
孟袭瑛冷笑道:“呵!甚么时候还懂得怜香惜玉了?我告诉你,这世上的女人有时候比男人还要精明,若你以后再这幅德行,优柔寡断,早晚被女人骗了去!”
左逸霄嘴角一扬道:“哼哼,还好还好。我在你这老太婆的手里不也隐忍偷生地活了十几年嘛!”
孟袭瑛脸色一沉,杏目闪过一丝神色,一巴掌拍在左逸霄的脑袋上,骂道:“死猴子,什么时候还敢耍嘴皮子!行啦,快些走吧。”
左逸霄抿了抿嘴,转脸一看洞口。依稀还能闻到洞里那股刺鼻的焦味,摇头道:“哎,这么多火药,肯定挫骨扬灰了。”
二人唏嘘时,耳边闻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洞口是朝南的,顺前面右拐才能到竹屋后面的小路上。逸霄眼中一丝警觉。动动左耳,声音愈来愈近。“嘘...有人...”左逸霄双手拿起一根木枝,脸上一片谨慎。
静待片刻,蓦地,只听“刷刷”一声,岩壁拐角的人影划过剑刃扑面而来。孟袭瑛眼见之时,右手猛地一挥,反攻而去,竟不意打在左逸霄身上,左逸霄跌倒在地。左逸霄吃痛地叫了几声,正想责骂一番,却看见了一张熟悉的冷漠的脸。
“.......你可算是过来了。”孟袭瑛静下气来。
岩珖抬眸看向左逸霄,冷声道:“跑这来做什么——”
左逸霄一把拿起地上的东西,说道:“你还敢说!还不是你和那个臭老头做的好事,差点把我们害死!”
岩珖紧盯着那双手里怀着的东西,瞳孔一缩,似含万分惊讶。
“怎么?说不出话来了吧?你们的阴谋我早就知道了,别想抵赖。”
孟袭瑛环胸道:“是你师父让你来的?他人呢?”
岩珖脸上依旧冷漠,转而问道:“那个人呢?”
左逸霄眼珠一转,一扬嘴角:“哦——你是说那个丫头吧?多亏了你们的好火药啊,我们一时脱身,她准是炸死在里边儿了。”
岩珖脸色一沉,默不作声。
“怎么,你们见过了?你不会看上人家了吧?嗯,她倒说过她跟你们交过手,还带了一个人——”话刚一半,左逸霄突然想到什么。
岩珖闻声道:“师父在跟那人交手,”转眼又瞥了一下手中的物件,暗眸一沉,“你们跟我来。”
孟袭瑛抬步跟岩珖走了去,又吩咐了一声左逸霄。
“哼,‘石灰脸’.......态度就不会好点——”
事情的确有些出人意料。沿着小路一并过来,便听到一阵乒乒乓乓的打斗声。半晌,来到竹屋前,只清楚见到两个人缠在一起。
天边有些蒙蒙的光亮,只是有些黯淡。折腾了一个晚上,人心都有些烦躁。男子撤身跃到一边,眼光不意扫到旁边的三人。旼柘欲再出手去,便被一遒截住。他那两颗锐利的眼珠瞥了下那个剑匣,随又紧盯着一张面孔,以及手臂那道鲜厉的血印。
少顷,捋了捋胡须。
男子额角的一缕垂发随风而起。“你们.......堇芫呢。”
左逸霄沉心一想:紫堇兰,毒芫花.......倒是挺适合那个女子的。
孟袭瑛看着那一抹阴冷的黑影,喊道:“她已经死在山洞里了。”
男子的狐狸眼沉了神色,不知是悲惋还是凶狠。转而他的脸上依旧风平浪静,这容易吸引别人来窥探他深处的情绪。他并不关心,和岩珖相比,他没有人心生来就有的同情和怜悯。
很快,男子转脸瞄准了左逸霄怀中的剑匣。“小子,东西拿来。”
他应该永远不会让别人打乱自己的步调。左逸霄横眉一紧,这是个绝好的杀手,也是个很可怕的对手。
左逸霄道:“你的同伴为了它,命都送了。你还纠缠下去么!”
男子盯着那张俊朗的脸,疑道:“你又是什么东西?我劝你,不要自找麻烦。”
左逸霄稍稍移步,看着他身后的那张脸,道:“臭老头!你最好给我说清楚,你得罪了什么人物,这些人争这个宝贝目的何在!”
一遒脸色有些阴厉,但默不作声。
旼柘见状,上前到几人面前。“逸霄兄弟,这盒子里面装的,是至关重要的东西,你万不能交给任何人!”
孟袭瑛闻言,低眸一想,随即上前,语气有些慌乱。
“这东西是你们弄来的.......你告诉我,这东西.......究竟是个多重要的物件?从哪里来的?”
旼柘支支吾吾,似是不愿透露。男子一勾嘴角,恣笑道:“呵呵呵,自作聪明地拿在手里,竟还不知是绝世利器,果然不是同道之类。凡夫俗子眼光短浅,当真可笑。”
左逸霄一惊,握紧了手中的物件。他说得绝世利器,分毫无错。
男子看着一遒冷静的脸,喝道:“老贼,你倒说说,这是什么。”
一遒久久沉静,依旧不语。男子有些不大耐烦,道:“呵,十八年前,江湖上为了夺这把剑,不知引来多少纷争,只是鲜有人一见其容。但中原门派这些年来尸山血海,无不是为了这三尺锵铁。世上良器何止千万?唯震慑武林,终究也抵不过一把承影剑。”
十八年,承影.......孟袭瑛一怔,脸色大变。轻启双唇,轻声默念着什么,双眸的神色,如同死灰。事情到了这一步,种种意境,不可言喻。左逸霄并未知情,但这剑能引来如此风波,日后怕不会太平了。
孟袭瑛的喉中有些微颤,可那字语却吐不出来。
一遒瞑目,黎明微光中,深刻的皱纹有几分细腻,显得温润。
霎时间,一缕疾风吹乱了所有人的心绪,打破了萧条的寂静。
男子轻声一笑,冰凉的指腹滑过那根锋利的指刃。左逸霄右耳一动,只听得四周,飞檐走壁,轻步急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