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弟朱高燧早将这一切看在眼中,他忽然和二哥走得格外热火,几乎成了每日必来的常客。兄弟俩怀了同样的心思,也不必相互遮掩,再明白不过地商议起如何对付大哥来,这个将来的皇上,而且是他坐了宝座,自己便永与帝座无缘的皇上。
就在去年!丘福领兵出征时,朱高燧就给二哥出谋划策!要二哥主动请缨!到边塞征战立功。“二哥,小弟知道二哥的本事在战马上。”朱高燧眨巴着眼睛看朱高煦脸色说,“要不是前几年和建文征战不休,父皇如何能知道二哥有这么高的本事。只是这几年风平浪静的,二哥没了显示威风的机会,父皇便把二哥给忘了。现在可好,边关又要动枪动刀了,正是二哥显身手的好机会,二哥应该立刻请求父皇,将兵权揽在自己手上。”
朱高煦粗糙的大脸上浓眉紧锁,托着下巴在太师椅上摇摇晃晃:“打仗杀人当然痛快解气,可杀来杀去的有什么意思,还不是替别人打天下,我可不愿意再干傻事了,真他纟良的背着儿媳女3上山,出力不讨好,哪如待在金陵城中逍遥自在?”
朱高燧扑嘛一笑:“二哥说话越来越巧了,一下点中要害。不过这回不同,有句话叫做不破不立,不塞不流,不止不行,二哥可别错过时机呀!”
“看你说的文绉绉,到底什么意思?”朱高煦不大耐烦起来。
“很简单。”朱高燧端正了神色,“不沧海横流,显不出英雄本色,人人都要找准位子才行,否则再折腾也没什么结果。二哥的本事在领兵打仗上,若能够领兵出朝,在北平独霸一方,到时候谁还敢不在乎你,就连父皇,也得仔细考虑三分!”
朱高煦一愣,似乎明白过来:“你是说……”
“还是二哥见多识广,一点就明白了。”朱高燧摇头晃脑地得意不已,“小弟的意思,就是叫二哥先把兵权抓在手里,屯兵于北平,就像当年父皇那样。至于靼,又没抢咱王府的钱财,也没杀咱王府的家人,何苦和他争斗,不过打个幌子罢了。不但不和他们争斗,还得故意留着,要是把他们都杀光了,二哥也就没理由再在北平驻扎下去不是这就叫长线放风筝,叫父皇和大臣们看得见却够不着,小弟我在朝中趁机活动,里应外和,太子之位不愁换不了人!”
一席话说得朱高煦眉开眼笑,冲朱高燧直翘大拇指:“三弟果然机智聪敏,这个招数高,天衣无缝,谁也说不上个不是来。好,咱就这样办,我立即写奏折,替下那丘福,威风凛凛地去当征讨大元帅!”
可是他们本以为定然成功的计谋却在父皇那里轻巧地落了空。这令朱高煦很是惴惴,他不清楚父皇是否看出了他」0底的鬼胎,但他明白,父皇对自己是起戒心了。若是父皇对自己起了疑心而戒备,那太子之位不就更无望了么?
这样的结果让朱高煦更加」0烦意乱,他要么换了便服溜出去,到秦淮河附近的烟花巷内胡乱寻欢,借以打发心头的不满,要么在府中拿使女出气,一顿皮鞭下来,往往将她打个半死。
日子一天天过去,不久传来丘福战败身死的消息,朱高煦闻听后精神一振,他觉得这是天不灭己,好机会又来了。可是没等他再次上书请缨,父皇就颁下诏书,要御驾亲征,并且在诏书中明确地说到,要自己和三弟都留在京城。这无异于又一瓢凉水兜头泼来,他很有些绝望地想,要当太子接承大位,看来必须得另外想法子了。
若另外想法子,朱高煦心里也清楚,指望自己王府里的酒肉师爷,除了打探一下哪座青楼里新添了小妞,怎么不露声色地收拾一下不明自己来历,敢于和自己争风吃醋的嫖客外,这等大事,他们是万万靠不住的。要筹戈U出妙策,还得请自己那个精明的三弟来。
三弟果然机灵,不仅机灵,还是个有心人。派贴身侍卫将他悄悄叫到王府后,不等自己开口,朱高燧便神秘兮兮地笑道怎么,父皇亲征,二哥看来是没指望啦!唉,皇天专负苦心人哪!”
听他的口气,当然知道自己将他叫来的目的,朱高煦哭丧着脸气急败坏地拍打着桌案:“那叫你说,我们就坐以待毙了不成?须知道,现如今的太子明白我们和他争过权夺过位,倘若他将来当了皇上,别说我们在这京城里住不下去,就怕脖子上的肉球也得滚下来,不行,三弟还得给哥哥拿主意,如此结果,实在叫人不!”
朱高燧好像知道他会这样说似的,不动声色地笑眯眯看着他,沉吟片刻才说:“二哥果然是将军出身,有胆识,有气魄。既然这样,小弟倒忽然想出个险中求胜的法子,只是这法子一施行起来,保不准会闹出大动静,不知二哥有没有这个胆量?”
“什么法子?”朱高煦双眼瞪得溜圆,粗声大气地又一拍面前大案,“你哥我杀人都不眨眼,还有什么不敢的?三弟有妙计说出来便是,只要妥当,我立时三地去!”
朱高燧微微笑着,看看寂静的房外,欲言又止。朱高煦这时机灵起来,不在意地摆摆手:“三弟放心,只要到了我王府中,保证放个屁臭气都飘不出去。你不看看他们长了几个脑袋,敢私下里说一句闲话?况且这里也没什么人,就咱弟兄俩,好歹话尽管说!”
“二哥,”朱高燧还是压低了声音,挪动身子靠近些,“听说没有,父皇在边关打了大胜仗,已经开始驻中在北平,那里是他兴盛的地方,他当然要留恋地多住些日子。东宫那边为了讨好,派使臣赶去北平问安了,你猜派的使臣是谁?”
“谁?”朱高煦对此并不特别关心,耐住性子懒洋洋地问一句。
“就是那个当初父皇左膀右臂之一的金忠。”朱高燧却兴趣盎然,甚至几分激动地说,“金忠人东宫作了太子侍读,整日和东宫混在一起,好得跟一个人似的,我看太子能坐稳位子,金忠的功劳倒占了七成。”
“这老东西,不是成天和道衍说什么功成之后就隐退山林,怎么还没退的意思,反倒越发掺和进来了?”朱高煦拧着眉头,心不在焉。
“二哥这就不明白了,你没听人说么,都说无官一身轻,相逢林泉有几人?他们谁不知道吃香喝辣比嚼野菜强许多倍,只不过说说做个样子罢了。不过道衍却有点怪,自从编修完《永乐大典》后,真的悄然隐退,漫游五湖去了,看情形似乎还是个得道的高僧。”朱高燧也不看二哥,自顾自地说得津津有味。
朱高煦却忍耐不住了,直起身虎视眈眈地说:“哎呀,三弟,我派人找你来,不是为了拉家常,你说这些乌七八糟的有什么用?到底有没有妙计,痛痛快快地说出来,二哥我都决头上冒火了!”
“莫急,小弟的妙计就在这个金忠身上。”朱高燧不紧不慌,依旧慢条斯理地说,“二哥,金忠现在正准备去北平,你知道父皇临行时带了大批的妃子,父皇现在除了江山外,就在乎这个,咱们动不了他的江山,只有从这里下手作文章,保管一下戳中要害,平地掀起丈把高的风浪。”
这才略微符合朱高煦的心思,他耐」0地听着,点点头:“那具体怎么掀风浪,三弟快讲清楚,你哥都叫你给憋死了!”
朱高燧面带微笑:“二哥,据小弟所知,这回跟随金忠一同去的侍卫里面,有个眼角带点刀疤叫什么杨胜的,曾在二哥手下当过差,听说二哥对他还不错?父皇眼下最宠爱的是权妃,权妃手下有个贴身丫头叫翠翠的,和小弟有那么一腿“翠翠是宫里的人,三弟怎么能……‘怕是吹牛皮巴?”朱高煦不相信地瞪大。
朱高燧嘻嘻一笑:“说这话就显得二哥没见识了,父皇再怎么说也是个大半截人土的人了,在宫院中眷养了三四千年轻美貌的女子,能照顾过来几个?她们谁不是春心蠢动,小弟我借了人宫的机会,弄几个相好的,原本不算什么。不过这翠翠就有些不同,小女子看上去柔柔弱弱的,一旦黏上了小弟,简直就是铁了心,你就是立刻叫她去死,她似乎也心甘情愿,唉,可怜天下女儿心哪!”
“那……三弟说哥哥的心腹,又提到什么翠翠,和咱这妙计有什么相干?”朱高煦听得人迷,忽然想起正事,连忙扭转了话题。
“咱这妙计就要成功在这两个不起眼的人身上。”朱高燧忽然冷了脸色,阴阴地一笑,“二哥多送些金银给你那个目艮角有刀疤的心腹,小弟我这里有包粉末,是从南京城郊一个渔民那儿买来的,这粉末用深海里的一种怪鱼内脏晒干碾碎而成,撒在水里放在饭中,无色无味,只要吃上一口,立刻就面色青肿,鼻口黑血乱流,症状极像吞金而死。二哥让你那个心腹将这药趁机会给了翠翠,要她撒在权妃的茶中,再让她这么说……”朱高燧附在朱高煦耳旁,嘀咕一阵,“这样一来,大乱立刻就会起来,二哥从中渔利的时机岂不就到了,只是到时候,别忘了小弟成。”
朱高煦听得有些发愣这……能成么?那个翠翠就如此听话!”
朱高燧见状从怀里解下一块钱币大小的玉佩,递了过去:“让他带上这个!这是我们定情时交换的信物,翠翠一见,定然不顾一切,二哥放心!”
“可是……”朱高煦仍不放心,“金忠在父皇身边这多年,父皇对他信任有加,况且他又是得道的高人,父皇会相信他做出这样的事情么?”
“当然会了。”朱高燧自信地笑了,“原本父皇是不会信的,不过那金忠是有过前科的,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若要人不闻,除非己莫说。金忠以前自己造过孽,此刻不由父皇不信。二哥还记得不,当初在北平时,二哥郊外打猎时从恶汉手中救过一个女子,后来养在燕王府中。有次我在屏风后边,无意中听父皇对母后说,真没想到金忠这家伙能做出此等事情来,仔细一听才知道,那女子原先落难时养在金忠的外宅里,女子丈夫被金忠打发到了南京建文宫里,金忠却见色起意,想和人家那个,结果女子被逼无奈,落荒而逃,叫二哥救下。可见金忠在父皇心中也是个好色之徒,将来事情发生了,父皇一定会想起以前的情形,不由他不相。”
但朱高煦还有些犹豫:“将来事情真的出来了,父皇自然也会左右想想,就算金忠有那个胆子,也有那个心思,可他如何能近得了父皇的妃子?”
“嗨,二哥难道忘了金忠是何等身份,早在北平时,金忠就穿梭于王府,即便在南京,前殿后宫,他哪里去不得?这回在北平,肯定还是老样子,旧日宫殿,父皇驻跸行营,他照样往来,见见父皇妃子,还不是常有的事?”
见朱高煦无话,朱高燧更得意了:“二哥听说了么,郑和的舰队从西洋回来了,带回大批金银珠宝,还有许多见所未见的稀罕物件,父皇不在,他就献给了东宫,东宫可能将最好的留下,随便挑拣些次品叫金忠给送到北平去,既有了孝」已、,又捞了实惠,咱们却干瞧看来手中有权就是好呀,二哥还是得抓紧时机哟!”一席话正说到朱高煦心坎上,他气哼哼地将大腿拍得嘭嘭作响:“他奶奶的,当一天皇帝,强似作千年王爷,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