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月后,陈春阳回来,韦钰已经搬到幸福小区——他们原来的房子里。
陈春阳说:“韦钰,如果你觉得看到了我,你不舒服,我同意。”一个月后,他们正式办了离婚手续。
那天是陈春阳到新单位正是上任的日子。新单位的欢迎宴会上,陈春阳喝醉了,他回到家后抱着韦钰的兰花,坐了整整一夜。
韦钰觉得自己的心彻底空了。上班、下班。
还好,上班很忙,因为省里准备召开一次大型的文艺工作者表彰大会,需要加班。
日子一天天滑过。本来话少的韦钰更加沉默。她一天天消瘦,然后,又慢慢恢复。没人看到的伤更痛彻心扉。
夏天来了。每天明晃晃的太阳炙烤着大地,街道上的女人纷纷撑着花花绿绿的伞,让整条街像流动的毒蘑菇。街道两旁高大的法国梧桐尽情伸展着它们长长的手臂,茂密的树叶为人们撑起一片阴凉。韦钰每天从自己的房子到单位上班都会在梧桐树下走,两站路的路程让韦钰觉得一下子就到了。尽管街上满是短衣短裙的人群,可韦钰并没觉得很热。瑶瑶说她太瘦了,没肉的人是不会热的。
韦钰的心与她的日子一样简单。每天除上班下班,跟儿子打电话是她的必修课程,偶尔也会跟瑶瑶、晓卉那帮年轻人聚聚餐。平时韦钰不画画,只是每周到画院指导一下孩子才自己动动手。韦钰觉得自己已经没有画画的欲望了。
韦钰也不想养花了,但有一天下班,看到一花农推着板车卖的绿萝,颜色绿得很晃眼,韦钰像看到久违的孩子,于是买回家。看着绿叶油亮的心形叶子,韦钰的心揉进了很多忧伤,不,比忧伤更令人说不出的伤痛。她没开灯,一直坐了很久很久,看着夜晚里依然绿得发亮的绿萝。
韦钰想,自己的那些花草到底还活着不。
暑假的时候,陈睿回来了。在火车站看到韦钰的时候,儿子眼里有说不出的惊异和哀伤。他从来没见到母亲如此清瘦和憔悴的脸。
陈春阳变得爱给儿子打电话了。以前都是韦钰打,陈春阳老笑她婆婆妈妈。跟韦钰分开后,他也开始婆婆妈妈来。儿子放假前一个月的晚上,陈春阳给陈睿打电话,说自己与韦钰有矛盾了,现在暂时分开。
从没看父母争吵的陈睿觉得父亲的话很严重。他问:“为什么?”
沉默了一会,陈春阳说:“我让你妈妈伤心了。”他真不知道怎么给儿子说。
十八岁的岁月是敏感而气盛的岁月。陈睿挂了父亲的电话。
跟着韦钰回到幸福小区的房子,陈睿没有问母亲任何问题。他天天在家上网,也会帮韦钰做饭。韦钰下班回家后,做菜。以前陈睿会撒娇嫌弃韦钰做的菜不好吃,但现在不说,依然跟韦钰说笑、贫嘴,但韦钰明显感觉,陈睿比以前沉默了很多。望着儿子,韦钰的心像被刀子在一点点的挫伤,慢慢渗透着血。
陈春阳给陈睿打电话。陈睿不接。打了好几次。陈春阳知道儿子放假了,很想他,想跟他说说话。
陈春阳给韦钰打电话。电话响了好久,韦钰才接。
听着韦钰“喂”的声音,陈春阳心跳加速,好几个月没听到她的声音了。
“韦钰,”陈春阳有点艰难地说,“陈睿放假了?明天周末,一起吃个饭吧。”
韦钰握着电话,不知道怎么回答,半天才说:“我跟他商量一下。”
陈春阳提着的心松了一点,说:“我给他打电话,他没接。”
韦钰一愣,自己不知道。她胡乱应了一声“知道了,我让他给你说。”就挂了电话。
吃过晚饭,韦钰叫儿子跟自己到楼下小区散步。装着不经意的样子对陈睿说:“你来这么久了,该去看看你爸。”
陈睿的笑容消失了,没说话。
韦钰说:“我跟你爸是大人的事,你爸也想你,应该去看看他。睿睿,你长大了,有些事不是我们想和不想的,每做一件事都会有责任。”
陈睿沉默了半天,说:“妈,你也回去吧。”
韦钰转过身去,眼泪流下来。“以后再说吧。”她说。
第二天,陈睿去看了陈春阳。
陈睿从小到大被陈春阳打过一次。初三时,叛逆的他跟韦钰顶撞后跑出家门,韦钰惊慌失措地满大街找,半夜哭着给在外出差的陈春阳打电话。陈春阳回家后狠狠抽了与自己一般高的陈睿,说:“我们家里两个男人,就妈妈一个女人,我们要呵护她,怎么能让她哭泣?”
现在,父子俩在一起,不知道说什么。
陈睿对陈春阳说:“为什么让妈妈哭?”
望着已经高过自己一头的儿子的背影,陈春阳觉得自己彻底的孤独了。
没过完假期,陈睿提前回学校了,说要帮导师做课题。
陈睿的银行卡里多了五万块钱。他告诉韦钰说自己有学费,没要韦钰给的钱。韦钰也没问,她知道陈睿,更知道陈春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