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处武关城西北二十余里的杨村,乃是大漓河阳府最北的村落。跨过杨村左近参词不齐的田亩,再往北,就是一马平川的漠北高原。
漠北高原在三十年前,应当称之为河朔高原,发源于河阳府东北部天荡山脉的伽蓝河,在这里转了一个弯,奔腾向东而入大海。
河阳府以北千里平地,本来应该是物富民丰的汉民的乐园。却在三十面前,强盛的帝国分崩离析之际,让胡马趁机踏破,无数汉民或辗转沟壑,或沦为奴隶,折辱于北魏贵族之手。
不堪忍受胡虏压迫的一批先民历经千辛万苦,终于冲破重重关隘,在太祖初年归于大漓。带领残余人口回归的长者感慨末世流离,早已经遗失祖坟故土,无颜面对九泉下的祖宗,犹如这高原上扬起的风尘,遂忘记旧姓,改名为杨,自成村落。
杨村,这个饱经离乱终于得到一丝喘息的边陲村落,天色还蒙蒙未亮,村口的蜿蜒小路上就走着一三人四马的小队。
三人皆着一身赤色短袄,骑在黑色坐骑上昂首阔步,身前箭囊里鼓鼓囊囊的,骑弓别在身后,行走坐卧间别有一番精兵悍卒的剽悍模样。
带队骑士双股控马,两手摆了舒服姿势,在有一搭没一搭的打着盹儿。
左侧虎背熊腰的结实大汉,双目炯炯有神,饱满精神生发出的激扬斗志令人侧目。
而右侧腰垮长剑,面目被塞外风沙打磨的有些粗厉和黝黑,脸庞却依旧可以看出几分俊逸飞扬颜色的,不是梵烨却是哪个?
村落庭院当中,早早起来的数位老人拄着木杖,在各家门口颤颤巍巍地目送三位壮士远行。
自从檀帅执掌武关军以来,恢复了对边地的巡逻,令北魏铁骑不敢轻易窥视。
杨村新居,十数年的平安生活,终于让人看到了一丝太平盛世的希冀,但愿这些赳赳儿郎可以让北魏兵锋折戟边地,我们这些险地求生的弱质百姓,就算是为大漓献上千百年的恭顺臣服,又有何难呢?
梵烨自然是听不到谢谢年过花甲的老人的虔诚祈祷的,三月不间断的持续打磨,令他身上原本带来的青都风流气息,彻底蜕变成了一股深沉内敛的锋锐。
在这片可以听见狼嚎,奔驰而过的都是野马的黑土地上,如同当年在暮关一般,只有真正的强者才能顶天立地的活下去。
他是如此清晰明了地感受到,新兴不到百年的北魏胡族与生俱来的是那种精锐与剽悍,他们如同草原上千里奔袭的饿狼一样,会用它锋锐的爪牙将任何虚弱的猎物斩杀殆尽吞吃入腹。
只是北魏大漓这两个庞然大物之间,都紧守着各自底线,谁都不敢轻举妄动。
可北魏的胡骑,却从未停下过他们窥视南边中原沃土的脚步。
北魏如狼。
狼,是一种远比人类想象要坚韧的动物,他们群体而居,虽残忍嗜血,迅捷如风,却有着百十倍与虎狮的坚忍和耐心。
梵烨并非第一次出门哨探,在河阳府与北魏接壤的广阔缓冲带上,檀帅一直用心在编织一条严密的巡逻网,将身后几十万汉民卫护其中。每天会有十数支三五人小队,被派往各处向北哨探,短则半天,长达数日,风雨不缀。而梵烨正是其中的一员。
只是这一次距离和时间都远比一片来得要远要长!还有专门的备马跟在他们三人,驼着三人的甲胄和干粮行李。
在沿途经过暮关以北的零落边镇之后,他们还要再北行十数里,然后折道向东巡逻数十里再回返杨村,形成一个倒三角的广阔区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