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世间安得双全法、又怎会不负如来不负卿?)
南方的仲夏除了知了的聒噪外也格外的酷热,一辆旧单车载着时光就能消磨掉一个月朗星明的夏夜,白昼一天天膨胀起来把明晃晃的光延伸到晨明。
苏宁打来电话的时候黎竹正给我补课,我接通之后她说,洛年我哥他和人拼酒叫不回去,我晚上还有课你过来看着他吧。
收拾了一下我和黎竹就赶了过去。看见苏澈的时候他歪在人家餐桌上朝嘴里灌酒,旁边是有几个人但都喝的烂醉了。黎竹走了过去从他手中将酒瓶夺下来放到桌子上。他说,苏澈,别喝了,回家吧。
苏澈打了个酒嗝扯着他胳膊,你坐下来陪我喝会儿,我还没喝够呢,我难受。
我掂过桌上的一瓶酒坐到他旁边,我说,苏澈你别难受,想喝我陪你喝,但你要答应我喝了这次以后你都不要再去想他,你不想我也不想。
我边说边灌酒几杯下肚我也不知道嘴里在嘟囔些什么了。苏澈他一个箭步从餐桌上跃了过去,手中的酒瓶以一个完美的抛物线砸向了对面的桌子,而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拉起一个女孩就跑。
我愣神的功夫黎竹已经追了出去。苏澈跑得很快,从后面看着那女孩的脚步跟飘去来似的,我肺都要跑炸了苏澈才终于停了下来,我一手搭在黎竹的肩膀上呼哧呼哧的喘气,抬眼看去时那女孩也累得摊在了地上。
苏澈静静地望着她,晚风恰时吹起,他忽然用那钟很祈求很卑微的语气说话,他说,筱影你别走……
我脑袋酸胀得难受,抬头望了望天走到苏澈面前扯了扯他,苏澈,走吧。她不是许筱影。
他紧紧地盯着那女孩,眼眶一圈圈泛红。她确实与影子眉宇间有几分相似,但她却一点也不像影子。因为她很轻微的勾住了苏澈的手指笑容甜美,她说,大底每个人都有和自己亲近的人劳燕分飞的时候,但主动离开的都不值的想念,你不要难过。
她说她叫宋安然,她说以后我陪着你。
苏澈怔了怔,艰难的扯了扯嘴角,嗓音沙哑,好。
苏澈好像特别喜欢把宋安然带在身边,我去他家时他和宋安然还有苏宁正趴在地板上捏泥人。宋安然捏了一只长着猪鼻子的兔子给我,苏宁眼馋非要她给她捏一头长着大象鼻子的北极熊。宋安然难为了老半天也没捏出来,怕苏宁生气就躲在苏澈身后没敢出来。
苏宁蔑了我一眼很气愤的上我家找黎竹了,我当然不能让她得逞随后就追了过去。于是,我与苏宁在黎竹面前免不了又是一番唇枪舌战,最后让黎竹发表意见时他总是会自然而然的站到我的阵营里,虽然我知道他其实一句也没听懂。
文理分科之后我们约好去唱歌,如今“公子里边请”生意愈加萧条,来这儿的大都是些学生。苏澈从进来手就没离过话筒,嚎得尽是些显得他没情操的歌,除了宋安然在一旁高举着双手为他鼓掌加油剩下的我们这群人直白眼飞射。忍无可忍之下我同黎竹将他给揪了下来,算是终于结束了他的台上霸权。
下台之后他也不闲着,连喝了两瓶啤酒之后拉着宋安然说要跳芭蕾舞。他一米八九的个提着一米六的宋安然来回晃悠,吓得宋安然像八爪鱼似的缠在她身上不敢下来。
此时我正在台上唱歌,看到这一幕笑得直不起腰,话筒也发出一阵刺耳的金属声音。苏宁上前把宋安然抱了下来,着地之后的宋安然还揪着苏澈的衣角傻笑。看到她笑我突然愣在了那里,我想起来许筱影也露出过这种笑,在她看向夏笙的时候。或许这两张相似的脸大概也只有这一点的相同之处了。
期间觥筹交错,我胸口发闷就打开包厢门出去透透气。刚关上门耳根清净了会扭头便看见宋安然站在走廊拐角处。我走过去拍她一下,她猛地回头竟是满脸的泪推开我跑了出去。我呆了半秒朝她看的地方望了过去,而走廊的尽头苏澈竟然抱着一个女孩拥吻!我来不及细看他们唇齿相依的场面转身去追宋安然。
那孩子不敢跑太远,因为她从没来过这种地方。我找到她的时候她孤零零的躲在路灯下面。我走过去柔声叫她,她抖动的肩膀顿了顿又哭得更凶。我蹲下身子抱住她,说,安然你是喜欢苏澈的,对吧?
宋安然从臂弯里抬起头声音哽咽,我也不知道,我看到他去抱别人我心里就好难受。
我擦掉她脸上的泪水,你知不知你长得很像一个人?
宋安然点了点头,我又说,那你知不知道那人曾是苏澈最喜欢的女孩?
宋安然撇撇嘴点点头又哭了出来。我揉了揉她头发,那你还怕什么?你就正大光明的出现在他生命里,让他知道你喜欢他。安然你要让他喜欢上你,不是因为你这张脸而对你的喜欢。
宋安然看向我的眼神如同一只怯懦的小鹿,我再次冲她笑了笑,她突然问我,洛年,筱影是个什么样的女孩啊?
我有些惊讶的看着她,她低下头细碎的刘海为眼角映出了一片阴翳,说,苏澈他,有时会看着我发呆,然后喊我筱影,我知道你们都喜欢她。
我心脏处好像是漏了一拍击得生疼,说话时是自己都没有发觉的倔强姿态,她是个坏女孩,安然你千万不要去学她,因为我再也不想和坏女孩打交道了,我不想苏澈也不想,懂吗?
离城的秋天并不冷,天空中璀璨的星是无数双温柔的眼。她抬起头来浅浅一笑,说,不只一次了,洛年。他这样做已经不只一次了。
宋安然的笑容竟然比眼泪催人心肠,他一直把我当做小孩子,我虽然很多都不懂但那种感觉真的很难受。洛年,我是喜欢他的吧?
她睁着眼静静地看着我,良久,又重新低下头去,不再言语。我无法告知她,这个叫宋安然的女孩无辜卷入了本不属于她的纷争里,我希望她能为苏澈带来新的生活,但又恐因为她我们会忘记许筱影。影子你看,即使你曾那么无情的抛下我们可我却以让不想忘记你。
然而世间安得双全法,又怎会不负如来不负卿?宋安然的到来不过是为苏澈画了一个更大的牢而已,只是那时我不知道,我自以为是的了解其实什么都不是。
周五,我被教导主任叫去做了一番思想工作,原因是我之前在他屋里放了一直导盲犬。他是斗鸡眼,虽然他一直都不肯承认。我好心没得到好报还被训了两个小时。好在黎竹一直在旁边不停的赔不是,教导主任看在黎竹的面子上才放我走了。
我们走出校门,黎竹突然停了下来,我扭头看了看他,他歪头轻声说,哎,你看树下站着那人像不像宋安然?
我顺着他目光望了过去,之间昏暗逼仄的梧桐树下有一小小的黑影,我眼神不好,盯了半天也没盯出个人形来。我扯了扯黎竹,说,去看看。
近了之后那轮廓确实像宋安然,我不确定的喊了声,安然,是你吗?
她从树下走出来之后突然一下子抓住我眼睛睁的大大的,洛年你有没有看见苏澈啊?我站在这里等了很久了,怎么没看见他啊?
我皱眉道,笨啊,你不会打他电话吗?如果她要是有什么急事你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我打了,可是没人接啊……
我说,那你就先回家啊,别等了天快黑了。
将宋安然送走之后,发现觉得周身凉风愈加凌冽,我紧了紧衣领,说,黎竹我不喜欢看宋安然笑。
他垂下眼将身上的风衣脱下来裹到了我身上,说,她毕竟不是许筱影,即使再像,她也是与许筱影截然不同的人。
我缩了缩脖子喉头干涩不已,影子从不会如宋安然那样抿嘴浅笑,她只会歪头无比坏气的喊我年妞。影子不会像宋安然那么笨,她总是没心没肺的笑着,像青春中一抹残阳,明媚而又忧伤的笑着。
回家之后,我回屋打开窗户爬到了苏澈的房间,灵巧的越过占据了一席之地的臭袜子开门走到客厅。沙发上只有苏宁坐着看连续剧,她看见我笑道,呦!你还真不走寻常路呢。
我走到她旁边问,你哥呢?
苏宁吃着薯片摇了摇头,说,不知道,他还没回家呢。
我阴着脸走了,当然这次是走的大门没爬窗户。正欲上楼便望见苏澈打着灯在路上慢悠悠的走着。
我急忙奔出门跑到他面前,伸手揪他耳朵,这么晚了你上哪去了?
苏澈已比我高出好多,只能使劲弯着腰说,我没去哪儿啊,你先把我耳朵放开行吗?
我耐不住他眨巴那桃花眼的可怜相冷哼一声放开了,我说,苏澈你知不知道宋安然一直在大门口等你啊?不出去要是有事不会让她先回家吗?
什么?这个笨蛋!
苏澈转身就要跑我扯住他,别去了,我已经让她回家了。
苏澈抬脚的动作顿住,像是不知道何处安放一样无措。我缓下声音,说,你应该比我明白她除了长相没有一处是像影子的,既然决定留着她就对她好一点,你这样抛下她去找别的女孩,于她而言公平吗?
苏澈抬起眼惊愕的看向我,你怎么……
我怎么知道是吧?
我笑了笑说,苏澈我知道在那些小太妹身上会让你看到许筱影的影子,可一个许筱影还不够吗?你还想在坑里跌多少次?
苏澈慢慢仰起脸扯了扯嘴角,我知道他想笑,但试了几次也无法给我一个完整的笑,良久他别看眼说,老大,我怕我会忘了她,我不敢去看宋安然,我怕到最后我会记不起筱影笑时的神态,说话的语气,你说的对宋安然是与许筱影截然不同的人。但我又不想让她离开,有时她一动不动的站在那,我会错以为许筱影回来了。老大,我是不是很卑鄙很自私很可恶?我知道,可我克制不了自己。
街边路灯太亮照得我眼眶泛红,我和苏澈就面对面站着谁也没说话,这冗长的静默持续了大半个世纪那么久。最后,我好似听到了一阵小声哭泣的声音,我疑惑的看向苏澈,发现他同样疑惑的看着我。
我们对视一眼朝着声源处慢慢移了过去,而那哭声突然戛然而止墙后跑出一个人,我和苏澈快速的追去拦住,在那人抬头的一瞬间苏澈本能的退后了一步。
面对突然出现的宋安然我心里有些内疚。她泪水泛滥的厉害,双手不安的搅着说出来的话也变得含糊不清,她说,我不是有意听你们说话的,我担心苏澈所以就跟了过来。
苏澈抬起手却在即将触碰到宋安然的那一刻停了下来,他沉声,安然对不起……
话音刚落,宋安然扑倒了他怀里,哭声是隐忍了许久的委屈。苏澈双臂僵直着横在空中,而后又慢慢的覆上了她的背轻轻的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