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屋内,乌轩有气无力地靠坐在床头,目光空洞无神地盯着手里那颗极美的淡米色的琥珀,一只淡黄色的小蚂蚁静静地躺在里面。
他的脑海里一遍又一遍地略过他与谢子域相识至今的种种,任他怎么想,他都无法相信,那林林总总的打闹交谈,全是虚假的。
他苦笑一声,眸光闪了閃,看着琥珀,出了神,那眼神中带着悲悯与自嘲,宛如在看向被困与琥珀之中的自己一般。
这失而复得的琥珀,还是谢子域带给他的。
明奚突然推开门走了进来,疑惑地看着颓废的乌轩,问:“乌轩,子域呢?到处找都找不到他。”
乌轩抬眼,声音萎靡疲软,似喃呢一般,“不知道,但愿不要再见。”
是的,他是相信谢子域的话的,再见之时,他们只能反目成仇,兵戎相见?
想到这里乌轩眉头突然一皱,眸底有丝丝波动浮现,他抿着嘴,若有所思。
一个不以为然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却是明奚的声音,“怎么?不再见是什么意思?你们,吵架啦?”
他的语气里有些惊奇,毕竟从与谢子域相识以来,他便不是一个有闲情逸致到和他人吵架的人,毕竟那个人,对所有的事情,都是如此的漠然,仿佛只他一人在冷眼旁观着这个世界。
乌轩应了一声,叹了口气,小心翼翼地把琥珀收好,放在距离心脏最近的位置。
原本他是打算抽空和极乐独处的时候把琥珀送给他的,他那么喜欢玉石,一定会非常开心。
变故却发生得如此之快。
他方才一直在想,这块琥珀会不会是不祥的,凡是和它扯上关系的都会离开他,母亲是,谢子域是,现在极乐也一样。或者说,真正不祥的,是他自己。
乌轩抬眼瞥了一眼带站着盯着他的明奚,他坐正,与他直视,“明奚,子域他,从一开始就在利用我,利用我为他的母亲复仇,他说父亲害死了他的母亲。”
他说这话时表情极其的严肃认真,听得明奚不禁心跳加快,毕竟这话里包含了太多他难以置信的东西。
明奚怔了怔,反问道:“你是说可汗,害死了子域的母亲?怎么会,这......真的?”
乌轩失落地点了点头,眸光一闪,垂下头去,细细地如呢喃一般将经过一一告诉了古明奚,说罢,他似询问,似苦涩地抬头看向明奚,眼眶发红,“我该怎么办?”
明奚突然喉咙一噎,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他看着被烛光照映下,手指微微颤抖的乌轩,看着他那一半明一半亮的蹙眉痛苦的表情,叹了一口气,动动唇正欲安慰他,却是一个熟悉无比的声音闯了进来。
“什么?!”
不用回头,他都知道那声音的主人,是靖凝。
靖凝带着哭腔,跑到了两人之间,她捂着脸,泪光闪现地,不敢相信地看着两人,“你,你们刚才说些什么?你说乌轩,他,他才是齐耶之子?”
明奚嗯了一声,疑惑地看向质问着他的靖凝。
几乎是那声嗯一出口,在她眼眶中打转的两行泪就那样悄无声息地滚落了下来。
这么长时间了,一直以来,原来她都下错了赌注吗,到头来她终究只是个出逃的公主罢了。
想着想着,她捂住脸瘫倒在地,压抑着痛苦地哭出声来。
她呜呜呜地哭着的模样虽然惹人怜惜,可此刻的正心烦意乱的乌轩哪有心思听她无休止的啼哭。他微微皱起眉头,懒懒散散地回了一句,“我也不是存心隐瞒,只是不得已罢了。”
他根本就无法理解靖凝此刻几近崩溃的心情,直觉得莫名其妙,他是不是齐耶之子,与她有何干系吗?
和他不同,明奚对她却是心疼不已,他连忙走近她轻声细语地追问缘由,伸手欲扶她起来。
哪曾想,这手却被靖凝一把甩开了。她甩得如此决绝,如此不留情分,只因她此刻再无忌惮,唯有放手一搏,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她迅速跪坐起来,目不转睛地盯着颇有些烦躁的乌轩,挣扎着想从他温柔的眸子中寻找回初见时他对自己的痴迷的眼神。
然而,这个希望,想是她要落空了。乌轩看着跪在她面前貌美如花,此刻哭得我见犹怜的靖凝,不知为何心中居然只剩下漠然,当初的心悸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不见了。
什么时候呢,他亦记不得了。
除了漠然,久视之下还有一丝的疲惫,他叹了口气,随口一问:“你这是,有话要与我说?”
虽是跪坐着,靖凝那多年来的公主的高贵气质还是隐约可察的,她对着乌轩施施然一点头,“我也有事一直没有公开相告,我乃拜亚王朝长公主,那图王嫡女,靖凝公主。”
在两人震惊的目光中,她苦涩一笑,垂下眸子,那纤长的睫毛微微抖动,泪痕还依稀可见,如此场景,美不胜收。
她身子微微颤抖,抬起手置于心头,眼泪再次滑落,声音暗哑,酸涩地说:“数日前,也就是那日你们将我救起,实是因为父王被王后毒害,王后又伪造了遗诏篡位,无奈之下我与水碧才逃命至此。”
“母妃晚我一日逃出来,如今下落不明,生死未卜,想是已遭王后毒手。”说到最后,她竟是泣不成声。
乌轩听着,已是心疼不已,他伸手欲将靖凝扶起来,却被她反手抓住了手臂,那力道之大,直是使得她的指甲扎进肉中,疼得他微微眯眼。
此刻的她,就像溺水者,惊慌失措却无比激动地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想是会死死抓住,颇有些要么一起生,要么一起亡的意味。
她抓着他手臂的手紧了紧,颤抖着抬起倔强与不甘的小脸与他对视,是:“我逃到伊帕,实是想如若可以见到齐耶可汗,或许我还能为父王报仇,只是我一个失势的公主可汗怎么会愿意见我,只是我没想到居然会在这里遇见你。”
这话她自是要说破的,就算她不说破,待乌轩冷静下来便会发现其中的动机不纯,如今她自己说破,反而免去了他的猜疑,也顺理成章地说出了自己的目的。
她眼里闪着光,一瞬不瞬地看进乌轩的眸子里,“连天神都在眷顾我,对吗,乌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