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那个电话响起,母亲脸上的笑容凝固成惨白,她像是失了魂魄一样,这一次她没有哭,因为眼泪表达不出那种悲伤。
父亲不止一次在电话里跟母亲说过他在新闻里看到那些个矿难,死一个人矿上都给赔几十万。
每每此时母亲都会大声斥骂自己的丈夫,可是谁都能听出来她虽然骂得很大声可是她的声音是颤抖的,她在害怕。
每一次父亲打电话,母亲总是很紧张,她怕一接听,电话的那头不是父亲,可是不论她怎么劝父亲,父亲都不愿意回来,“这里挺好的。”他总是这么说。
母亲好像是在等,等哪一天电话的那头换了一个人,现在她等到了。
母亲说父亲这一辈子都想着挣快钱,年轻的时候没少走弯路。那时候生南国才刚刚出生,家里一共就只剩下十几块钱,本来想着是拿钱买奶粉,可是父亲看到那里有抽奖的活动,他就拿着钱去抽奖,他以为自己一辈子运气好,可是那抽奖靠的哪里是运气,根本就是暗箱操作的。
母亲说当她知道父亲把钱花光之后气得回了娘家,父亲去接她,她逼着父亲发誓说绝不再做这样的事之后才答应回来。
“要是当初不逼着你发誓,就好了。”母亲喃喃自语,她以为父亲出事是因为当初那个誓,她觉得是自己害了父亲。
再次见到父亲的时候他躺在医院的病床上,身上插满了管子,每一次呼吸都显得格外费力。
父亲的工友说矿难发生的太过突然,所有人都下意识地往外跑,就父亲仗义,他冒着生命危险冲了进去,背起受了伤的才二十多岁新来的小伙子往外跑,等到他再次回头想要去背另外一个人的时候矿洞完全塌了,而父亲也被埋在了下面。
所有人都夸父亲是一个好人,可越是这样母亲哭的就越难过,她知道丈夫为什么在别人都往外跑的时候冲进去,她知道,丈夫在电话里念叨了好多次,一条命换几十万,值了。
可是,真的值吗?母亲不知道,她是个什么也不懂的女人,她就只能哭,一直哭,这笔账她不会算,也算不清。
矿上的领导和那些工友来了几次之后病房又变得冷清起来,那一天的夜里父亲突然醒了过来,他挣扎着想要扯掉氧气罩,母亲凑了过去。
父亲在说话,母亲的手紧紧地抓着丈夫那双粗糙的手,听着那虚弱而沙哑的声音眼泪啪嗒啪嗒往下坠。
父亲说:“别治了,把钱留给儿子。”
母亲委屈地拍打着丈夫的胳膊,她做不了丈夫的主,从结婚开始都是父亲说什么,母亲就做什么,可是现在她不想再听父亲的话了。
母亲觉得委屈,她觉得自己半辈子都被眼前这个男人欺负,天天受他的气,现在好不容易能给他点脸色看了,他却对自己说:“我要先去了。”
母亲觉得委屈,委屈极了,她只有哭,哭到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