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年近五十的父亲也许是觉得自己这大半辈子也没混出什么名堂来,心里觉得不好受,竟在知天命的年纪跟着同乡的人去了矿上。
上矿的事他只跟母亲一个人说了,并且千叮咛万嘱咐不让母亲告诉两个儿子,父亲坐车走的那一天,母亲一路上紧紧拉着父亲的手,她说:“你都五十了,头发都白了,南泽结婚了,南国也有工作了,你为什么还要出去?”
“就是因为我五十了,可是这大半辈子我都没攒下些什么家业,以前孩子们都还没长大,我也不敢下矿,现在好了,他们都长大了,我也还能干得动活,还有把子力气,就干一两年,过年就回。”父亲拍了拍母亲有些发凉的手,“就是啊,留你一个人在家,你比我还大三岁,眼睛都花了,还爱忘事,丢三落四的,我还有点不放心。”
母亲像个小女孩一样眼睛开始发红,“还说我呢,你不也是。”说着眼泪就掉下来了。
“行了行了,别哭了,那么多人看着呢。”父亲板着脸说。
“我就不,哭还不让人哭了。”母亲擦了擦眼泪,“要不我也跟着去吧,给你做饭洗衣服啥的。”
“听话,就在家里,南泽家媳妇刚怀上了孩子,你在家照看着。”父亲说道。
当客车缓缓驶来,父亲提了提行李,对着母亲说要走了,母亲突然就变得茫然无措起来,她伸出手想去拉父亲,却没有抓住,父亲挤上了车,坐在座位上冲着母亲摆手,母亲的眼泪又唰地往下流。
看着哭成泪人的母亲,父亲打开窗户,伸出大半个身子用那一双长满老茧的手轻轻地为她擦拭眼泪。
司机在里面喊要开车了,父亲坐了回去,对母亲喊:“有事就打电话,没事的话,如果想我也打电话,别心疼话费。”
当车缓缓开走,车里那个人跟母亲一直挥手,直到视线之外,母亲心里突然就空落落的,这时候才想起来追,可是客车已经走远,她再追也追不上远去的客车了。
她就开始哭,像个被扔在汽车站的小女孩,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回到家的。
已经怀孕的大嫂说看到母亲一个人躲在门口哭,以为发生了什么事,连忙把母亲扶进了屋里,可是母亲却强忍着眼泪,她不想在儿媳妇面前哭影响儿媳妇。
大嫂说那时候母亲经常一个人在屋里自言自语,生南国知道母亲是在想父亲。有时候父亲往家里打电话,母亲显得很慌张,她怕听到不好的消息。那时候矿上经常出现塌方的新闻,母亲很害怕,你能想象得出母亲那想接电话又不敢接的模样吗?
看着响了一遍又一遍的手机,她拿着手在围裙上搓了一遍又一遍,终于鼓起了勇气按下了接听键,听到父亲的声音,她才舒了一口气。
两个人家长里短,有的没的说着,有时会突然沉默,等到那头父亲问:“还有什么事吗?没有就挂了吧。”的时候母亲才像是突然反应过来,又说了一些无关紧要的话,更多的时候是在说废话,可是父亲就在那听着,两个人都不想挂电话,可是又不能一直这么打着却不说话。
“挂了吧,长途挺贵的。”母亲说。
“嗯,那挂了吧。”父亲跟着附和道。
有时候挂了电话,正在忙碌的母亲会突然自言自语,“哎呀,有件事忘了说,下次再给他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