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尊主!”苏清浅身后突然出现一个黑衣人,他从何处过来,竟无一人察觉,“属下无能,让尊主受伤!”
他扶起苏清浅和秦言,转瞬不见。
师父一直派人暗下护她。弯月楼的命令向来铁令如山,要让他们回去师父定然不准,苏清浅便让他们留下了,只是不许插手她的任何事,师父为她做的太多了,她早就还不起。这到蜀宫后的一切,都不该牵扯弯月楼,不论发生什么,都是她咎由自取。所以此番少尊主受伤,他们也不敢贸然相救。
那人带秦言和苏清浅到邪庄,仔细处理了伤口又留下许多药,便离开了。
苏清浅疼的一夜没睡。天还未全亮,就自己走下床,她新伤旧伤,才走到门口,就迫不得已要停下来缓缓。
“二小姐!”一个苍老的声音让她抬头看。
一点晨光中,老管家老泪纵横的过来扶她,“十多年了……二小姐还活着,老天保佑,保佑啊…”他抹了把浊泪,“二小姐您还是先歇着,您从小身子骨就弱……”
十多年了,老管家的白发似乎盘满了头顶,整个人也老了许多,唯有眉眼的慈祥,让她一瞬的恍惚,似乎回到了当年,她双挽小髻,初学诗文,父母庇佑,受尽宠爱。
“我想出去走走。”
“老奴扶着您。”
晨光熹微,庄子里有许多新种的花树,叶子落光了,枝桠秃秃的有一种别样的可爱。
“这是夏姑娘种的,夏姑娘平日里虽然莽撞,确实是个心地善良的好姑娘,可惜少主他……”
“哥哥是爱她的。”苏清浅伸手摸上那小小的枝桠,“哥哥自小就不爱旁人动他的东西,却容许她满府的折腾,容许她在这冷寂的庄子里种树。”
“是啊,”老管家叹了口气,又欣慰的看着她,“二小姐还是这样聪慧,自小,您就比少主更机灵。”
聪慧,不知是不是一种祸事。
秦言做了一场很长很长的梦。
梦见了小时候在院中舞剑,爹娘和泌儿一同叫好。梦见了官府抄家,活活杀死爹娘,他四处流浪。梦见了泌儿走失,他苦寻十多年。梦见了夏小溪,她满脸的笑意,在他送她上去北燕的马车时,她没有说话,泪却不停的落……
“小溪,小溪……”
老管家闻言慌忙的跑了过去,“少主,您醒了。”
秦言睁开眼睛,才发现刚才不过一场梦境。
在邪庄一晃就过了一个月。有弯月楼的人看护,也未有人敢来冒动。
秦言常年征战,伤好的快,倒是苏清浅身子弱,连微微走动都使不上劲。
天气越发的转寒,老管家扶着苏清浅到亭子里坐坐,秦言身围裘皮,拿火棍翻了翻炭火,“泌儿,我们有多久没有这样坐坐了……”
苏清浅望着亭下小湖结的薄冰,道,“十三年了。”
十三年,多少流年岁月错开了他们。
“泌儿,你就从来不恨吗?”不恨封邙止,不恨他让你家破人亡,让你颠沛流离。
“哥哥,若是当初杀爹娘的是我,你会恨吗?”
秦言看着她的眼睛,没有说话。
真正的爱,从不会因爱生恨。
苏清浅低下眼帘,从袖子中的暗袋里取出血络玉来,看着手上通透的玉,一络络红丝,似含着千年的血脉。她递还给他,“得血络玉者得天下,泌儿不敢当。”
她指他散播谣言,致人心惶惶。
秦言没有接。而是起身一下跪拜在她跟前,惊的她一下站起,“这本就是你的。”
老管家见状也跟着跪下,“二小姐……不,安阳公主,这玉本就是您的。”
安阳公主……
“其实,您并非老爷的女儿,是前朝皇帝莫长钧临危所托于白家的女婴。莫长钧病重,恰巧当日夫人诞下的女婴不幸夭折,便将您取做泌儿,视为己出,在白家生养。老爷夫人为祭奠莫长钧,教您前朝舞乐,更是与男儿同待,识字念书。本以为您能平安一生……不料新皇降祸白家,小姐您再次流散……好在皇天有眼,让少主再次找到您……”
“泌儿,这块玉就是当年莫长钧留与你的,只因当时你年幼,爹怕被人瞧见要惹来大罪,就一直没交给你。”秦言道,“白家覆灭,我带着它苦苦寻你,这玉在你手上,不过是物归原主!”
苏清浅紧紧握着玉上的小绳。
难怪自小都有人说她不像爹娘,难怪师父总不让她出弯月楼,难怪公孙老头那么帮她……她忽的想到那日护城河边她喝的大醉,哥哥曾说,他不是他哥哥……她以为是她醉糊涂了。
“哥哥。”她实实在在的跟着跪到这冰凉的地上,给秦言和老管家磕头。
这一拜,不只是给他们,更是给白家上下,给莫长钧,给公孙程。
她本不该活在这人世上,是他们给她这条命。
“泌儿…”秦言扶她起来,“你伤没好,地上又凉,快起来!”
“不,”苏清浅又磕下一个响头,这一拜,给十三年前替她丧命的香儿,本就是年少无知的年纪,却因为要保住她,香儿被送上了刑场。她至今记得,逃跑路上往断头台暼的那一眼,香儿惊恐万状,却挣扎不开,身后的刀就这样砍了下去,热血溅了一地。
那个场景,她一想起来,都觉得浑身沾满了香儿的血,滚烫滚烫。
“泌儿,别为难自己了,这一切都要怪封邙止!”秦言抱起她,“那些都不是你的错,你是前朝的遗孤,爹选择保下你,就是臣子之义罢了,泌儿……”他心疼的抚着她被泪浸冰凉的面颊,“以后,我会保护你,我们可以一直一起,像小时候那样——”
“哥哥。你可有想过夏姑娘?”
苏清浅的眼眸很漂亮,含着眼泪,看着亭外一排光着枝桠的树,“听福安说,她洗坏了你许多东西,连衣服都不会伺候你穿,府上一切都搅的一团糟,你却不会生气。她数次落水,都是你急着去救……哥哥,你的心,你从来就不在意吗?”
秦言脑中一下闪过许多夏小溪莽撞的模样,他自己都惊诧,她的表情动作,他竟然都熟记于心。
也许,他真的不是爱泌儿,只是日积月累的思念积的太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