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苏清浅在朝阳宫锁了一天,封邙止也没有来。
第二日早朝,封邙止本要退朝,左相犹豫再三,还是上柬道,“皇上,微臣有言!近日蜀都内都大肆议论前朝公主一事,若是百姓再如此人云亦云下去,恐天下大乱!”
不料封邙止听此龙颜大怒,沉声呵斥道,“百姓愚昧,三人成虎!你身为高官,也听信此等谣言,那你还要这官帽作何!”
众官员见他大怒,也不敢再言。
其实封邙止亦是疑心极重,早已经私底下派人到南山脚下开棺验尸,发现棺中之人虽然烧的焦黑不堪,然而时间久了,骨骼渐现。可见骨骼粗大,乃练武所致,而前朝皇帝莫长钧身子病弱,绝不可能是这副骨架,因此传言中的前朝公主,极有可能存在……
这谣言四起——他危险的双眸一眯。秦言!
另外,一道旨宣到恭亲王府,大抵是平南王之女婉柔郡主十日后抵达蜀都,赐婚恭亲王,即刻开始筹备婚事,不得有误。
封毓依旧不动声色,俯身道,“臣接旨,谢,皇上恩典。”
夜已经半落,封邙止近日忙于政务,没个三五更都不会得空,更何况公孙一事他做的狠绝,一时也怕她生气,就也没到朝阳宫,只是命鲁公公送来了许多番邦进贡的小玩意。
苏清浅细想着这几日之事,耳边却突然听见悉悉索索的声音,她一个旋身就要给那人一掌——
“泌儿。”
“哥哥?”
“原来你根本不在南宫,还好我有疑,先来这里找你。”秦言喘着气儿,明显是一路快马加鞭赶来的。他在邪庄突然接到消息说皇后被囚于南宫,他不日就要远去边疆,泌儿一人留在宫中,他怎么放心的下。
苏清浅听不明白,“什么在南宫?”
“别管了,泌儿,我这趟来,是想带你走。”秦言抓过她的手,“我已经西联齐远侯,北借燕兵,不日便要整装出发,你留在宫里,我不放心!”
齐远侯是兰妃之父,兰妃死,他被削权,必然怀恨在心,不想已经和哥哥结成同盟——
苏清浅看着他眼里多到溢出的担忧,握紧了手心,“我不走。”
“泌儿!”秦言低吼,“封邙止常变无休,残暴成性!”
“我不在乎!”
“真的不在乎吗?”秦言的声音突然低了一度。
“在乎又能如何,我已经跟了他,不管他是什么样的人,我都不可能一走了之了。”
“可你的身份……泌儿,我带你走,我会好好照顾你,我们可以——”
“哥哥,”苏清浅打断,“那夏姑娘呢,你擅自起兵,用她和北燕做交换,你可有考虑过她的感受?”
她在弯月楼时候,曾派人去永安侯府看看,听说哥哥府上多了个机灵的丫鬟,她还想,哥哥的仇恨,是不是能被她淡化,却不想,哥哥是要用她来换兵马……
“夏小溪不过是个来路不明的女人。”秦言不作多想,“泌儿,跟我走。”
“哥哥,泌儿不拦你复仇大业,只是这一生,我只愿陪他,同生共死。”
她眼中一点抹不去的坚决让他无言。
“他生我生,他死我死。”
“泌儿!”秦言攥紧了拳头,又慢慢松开,口中的怒意化成一摞心疼,“泌儿长大了。若出了事,就传书给我。”哪怕赴汤蹈火,我也愿为你去承受。
看他翻窗而去,苏清浅满眶的泪终于忍不住淌了一脸。
不料封邙止早在出弯月楼遇刺,就已经怀疑他与苏清浅的关系,那皇后被囚的消息,就是他故意错传给外头的。
这次就是专门设下天罗地网,要置秦言于死地。
寡不敌众,他相信即使秦言精通毒理,也挡不住那么多的刀雨剑林。
废墙前,秦言被越围越近,匕首刺进一个御林军的咽喉的同时,自己后背也挨了一刀,不由得恨道,“封邙止,你竟然连皇后也利用!”
“你勾结逆党,今日此地便是你的葬身之处!”
说时,秦言已经多处受伤,眼看已经要被擒下。他忽然想到了夏小溪,那个浓眉大眼的姑娘,总是一脸的笑意。
“娘娘,皇上禁了东西两道不让人出入,好像在捉拿刺客,您的月弯弯,估计也送不过来了。”
捉拿刺客?苏清浅一惊。
“嬷嬷,你带人退下罢,本宫想睡下了。”
“是。”
殿门一带上,苏清浅就换了身轻便的衣裳翻出窗外,赶过去时,秦言已经浑身血迹,体力不支,封邙止手握长剑,眼如嗜血。
苏清浅立马拾起三枚石子掷出,枚枚打中包围着的御林军的脖颈,开出一个小路来,她急忙飞身过去扶住秦言,“哥哥!”
秦言不想她会来救他,狠下心把她推开,“段重帘你不必陪着封邙止演戏了,滚!”
众人见是皇后娘娘,都不敢擅动。
封邙止看见她来,低喝道,“清浅,让开!”
苏清浅将秦言护到身后,哭吼道,“封邙止!你够了没,你到底还要杀多少人?!”
“清浅!他是逆臣!”
她不用想也知道,封邙止定然是因为当时出弯月楼时刺杀的人有所顾虑,就怀疑到了她和秦言的关系,今夜之事,本就是他的一个局。
他竟连她也利用……
苏清浅的心如同被浸到深海里,冰冷到她在这寒夜里毫无知觉,“逆臣……”
封邙止,为何你总是心心念念你的江山帝位。
她依旧挡在秦言身前,“那我也是,封邙止,我就是当年被你灭门的白家之女,你要杀他,就杀了我!!!”
“泌儿…”秦言急的吐出一口血来,“你怎么那么傻?”
“你……”封邙止的眼里说不清是杀意还是爱意。
“我也是你眼中的威胁——”苏清浅站起来,一步步逼近,她一身薄衣在夜里格外单薄,泪水沾着被风吹乱的发丝,绝色的容颜凄美而悲悯,“封邙止,我早便想过,有一日,你会容不得我……”
她满眼的泪如断线的雨,“你杀了白家满门,杀了崖下的人,杀了公孙老头……你要的是什么,今日要杀秦言,就杀了我。”
封邙止冷声喝道,“让开!”
苏清浅仰起纤细的脖颈,浸着泪的眼睛明亮的可怕,说的缓慢而坚定,“我不让。”
呲——
长剑穿肩。
“泌儿!!!”秦言眦目欲裂。
苏清浅面无表情的拔出剑来,血从窟窿里冒出来肆无忌惮的滴落到地上。
你终究还是更爱这万里江山。
“封邙止,我这里一共挨了两剑,一剑是为你挡的,一剑是你亲手刺的。”
封邙止不想自己竟会错手伤她,不敢置信的盯着她冷如冰窖的双眸。
“放我们走。”她说,我们。
封邙止终于知道,为何当年父皇在南诏,母后生下他,父皇竟没有勇气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