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邙止醒来时已经过了夜半,待想清事情原委,一下坐起身来,一旁的兰妃揉了揉惺忪的眼睛,“皇上——”
封邙止一把拂开她,穿鞋拿衣命人叫来鲁公公,一气呵成。
清浅一夜未见他,又该多想,虽然现在局面她多想了也没错……
“皇上。”兰妃连忙起身要伺候更衣,就被封邙止拦下了,“不用了,朕先回朝阳宫。”
兰妃心一凉。
“是。”
“鲁公公,现在什么时辰了?”
“回皇上,子时已过。”鲁公公手挽拂尘跟在一旁,将苏清浅留的纸条呈给他,“这是皇后娘娘吩咐老奴要亲手交给皇上您的,只是近晚边您就来了兰妃娘娘这里……”
封邙止连忙夺过纸条。苏清浅不识字,写的七扭八歪,只大致认得是要他去护城河那边的林子,她在那儿等。
坏了,天这样冷,她要是还在——
“鲁公公,快去给朕拿两件棉披,朕要出宫!”
封毓昨天才回蜀都,夜半收到匿名传书,要他到护城河外相见。他将信将疑,赶到时,只见苏清浅衣衫不整的靠在树下,唇色冻的发紫,双目紧闭。
“泌儿!”他瞳光一缩,连忙冲过去将她抱在怀里,又脱下锦袍给她围上,“泌儿你醒醒,泌儿!”
苏清浅只觉得四周超冷,浑身和扎了针一样的疼,睁开眼睛就对上美人皇叔的脸,吓得伸出手就要,额……衣服呢……
偷偷看一下身上,就小兜兜还算完整。
“不好,是——”她赶紧推开封毓,结果因为冻麻了,又一下跌倒回封毓的身上。
“皇后好雅兴。”封邙止冷冷的声音伴着马蹄踏地的声音,让苏清浅被风吹凉的手脚一下陷入冰窟。
她转过身去看他的眼睛。“你信吗?”
她只在他眼中看到羞耻和愤怒。
他把一切最好的东西都捧到她面前,她却从不肯说一声在意他,她从来就不喜欢他吧,那么多的陪伴…他得拥天下,却得不到她。
“亲眼所见,有什么不可信?!”他将她从封邙止怀里拽出来,扣住她的手腕力道极大,“凭你的功夫,难不成还有人能强迫你?”
他一甩手,她就被摔在了地上,衣服散开一片狼狈。
封毓跑过去扶住她,“邙止!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皇后娘娘是——”
也许是没想到她竟然这样弱不禁风,封邙止握了握拳,冷声对向封毓,“封毓!朕敬你是皇叔,你呢?!”
他现在根本就失去了理智,什么都听不进,封毓皱了皱眉心,行礼道,“皇后娘娘与臣绝无——”
“皇叔还是回府先自作打算。”封邙止额上青筋跳动,“朕自有定夺。”
定夺什么,追究泌儿?他从小做事就一向雷厉风行没错,可是到如今,似乎越发的暴戾了。
“封邙止,”封毓第一次有那么大的情绪,一向冷峻的眉眼失控的拧着。“你根本就是疯了!她对你什么样你都看不见吗!”
他二人要是杠上了——
“皇叔你先回去。”苏清浅将他拉得离封邙止远点。她知道他越想护她就会越发的惹怒封邙止。
“不行,我不能——”
“你在这儿只会更难为我。”
苏清浅冷冷的看着远处,“我不会有事的。你放心吧。”
封毓只好应她。
封邙止看在眼里,却是另一番滋味,皇叔自来清高不与人交攀,如今却如此听她话语,定不在一朝一夕——
封邙止一双充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她,一点也不像往昔妩媚勾人的桃花模样。“给朕一句解释。”
苏清浅苦笑着看他,声音因寒冷而暗哑,“因为你眼里只有你自己,因为你只看得见你自己做的。”
我毫不重要。
“所以你就私通皇叔想要找一个依靠?”他话中的讽刺她怎么会听不出。
苏清浅只穿着单薄的里衣,被夜里的冷风吹透,但是不冷。
这世上最冷的,不是冬日铺天盖地的严寒,不是寂寞凄凉的茶碗,是那个金碧辉煌的皇宫,是里面精雕细刻的玉阶,是里面一颗颗冷漠自私的心。
“我做了,你又能怎么样。你封邙止,不过就是区区一个皇帝。”
“朕口谕,皇后触犯宫条,不守宫规,即日打入轩寒宫,不复召见!”
她等他等到凌晨,他把她打入冷宫。
她不要雄踞武林的身份,不要师父的庇佑,不听哥哥的劝告,甚至放下血海深仇。
她做的,他从来看不见。
“封邙止,这外面肮脏的东西,我再不稀罕。”包括皇宫,包括你。
苏清浅的眼睛漠然的可怕。
轩寒宫其实就是在偏僻地方的一个稍微大点的冷宫。上一任主子是户部侍郎的女儿,因为争宠暗算容妃,被打入这里,然后自生自灭。
宫里的把戏总是披着一块义正言辞的布。谁又能知道是不是封邙止与户部侍郎间的矛盾,将其无辜的女儿逼到自尽。
她只身一人被打入冷宫。外面何尝不是流言四起。皇帝一句原由也没说,却命数十禁卫军围住冷宫,日夜看管,无异于囚禁。
苏清浅毕竟顶着南诏和亲的帽子,她也不知道,他是不敢,还是不愿。她甚至不明白,她为什么不想逃出生天,逃离这片是非。
也许,她从来都没真正了解过封邙止。
“兰妃娘娘,皇上有令,任何人不能见皇后娘娘!”
门外的守卫态度冷硬。
“你们这帮狗奴才还认得到谁是主子吗,我家娘娘是好意来看看——”兰妃身旁的侍女声音嚣张。
“本宫就是想来探望姐姐一番,皇上怪罪,自有本宫担着。”兰妃一挑细长的眉,眼中盛气凌人自是叫人难堪,“你们要是不让,本宫现在就要了你脑袋!”
“这,兰妃娘娘若是真要进去,请拿出皇上手谕!”
隔着雕花的大门,门外一堆影子像极了演皮影戏,兰妃身姿妖娆,自然是最好看的一个。苏清浅干脆搬只凳子坐着看。
这时候,就差盘瓜子了。
兰妃没想到区区守卫敢这样大胆忤逆,伸着个手指抖啊抖,又忽的想到什么,冷冷的一笑,“罢了罢了,原本是想来陪皇后娘娘说说话,娘娘也不用忧心,皇上估计也是一时气头上,过几天就好了,皇上昨晚儿在兰儿那里还一直惦念着您呢。”
她这些话说的大声,苏清浅耳不聋,听的清楚仔细。
封邙止昨晚说商议国事,竟然是瞒着她去兰妃那里了。呵,他一开始就在骗她,让她一个人在外面等,等到天黑,等到半夜…
他一来就是责难她,他有什么资格责难!!!
苏清浅没心没肺了那么久,终于控制不住,“滚!你们都滚!!!滚!!!”她这一吼用尽全身的力气,重重的跌倒在地上。
门外妖娆的身影离开。
苏清浅的手摸在冰冷的大理石面,突然后悔了。后悔留在他身边,后悔遇见他。
“清浅,小浅~”
伤感的时候背后突然出现一个满头插花的男人还是颇为惊悚。
闻楚一撩乌黑的头发,又赶紧用手扶了扶耳边的小花,生怕歪了一朵影响他整个发型。一张嘴喋喋不休,“看吧看吧,那西蜀皇帝算哪根葱哪根蒜,不就两个眼睛一张嘴,仗着自己有点姿色竟然敢冤枉你,依我看就应该给他一顿胖揍叫他净说些花言巧语欺骗无知少女——”
“小楚儿,我们回去吧。我认输了。”苏清浅低着头,闻楚也看不清她的表情,只听到这近乎悲凉的声音,“这趟皇宫,我就当从未来过。”
也许不论是天意还是人为,要她此时回头,确实好过日后深陷于此,她和封邙止,注定水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