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使节馆翻出来时,苏清浅只能用热泪盈眶来形容。
好在其他节度使还未抵达皇宫,派给使节馆附近驻守的侍卫只有几个。苏清浅偷偷摸摸的贴着墙边走,离开没多远地方,看见花丛边有把小锄头,估计是太监给花松土时忘了带走,苏清浅想着藏着这把锄头以后有机会给皇帝来那么一下也是可行的。不料锄头刚拿到手上,就听到身后一声轻哼,“原来皇后对锄头情有独钟。”
她竟然察觉不到他走到身后!苏清浅惊讶于封邙止的内力深厚,又惊讶于——他怎么老是能一下就找到她?
“这个,皇宫的锄头——样式很独特啊,我就拿起来看看。”说完赶紧放下站好。
封邙止面色难看,“刚才听皇叔说使节馆这边有可疑的人,朕就知道是你。”
“其实……我就是、出来、、练练嗓子扭扭腰的,不是国宴要表演吗,我也是——”
“散气散的药性应该是要褪尽了。朕知道皇后的轻功了得,即便这皇宫戒备森严,对你也形同虚设。只是,这百里香容的毒,以你的体质,恐怕挨不到半月就该提前发作,昨晚,不过是药性试毒罢了,”封邙止长眉半挑,算是警告。
苏清浅记得之前在弯月楼破了点小皮,师父和楚儿他们就跟天塌了一样,要知道她在这皇宫受毒害之苦,还不把这皇宫都掀了。只是她现在这寄人篱下,还是老实点好,“那老大,解药的事……”
“以后再说。”
“……”
接下来几天,封邙止每日接见各国使节等人,晚上则一律在昭阳宫过夜,苏清浅想到皇帝那啥不行,睡得也安稳。只不过每天醒来都见得皇帝鼻下两道血痕,作为皇后执掌六宫,苏清浅很是关心,上火了怎么不吃药?皇帝听此两眼一翻,恨恨的不再看她。
日子一天天过去,苏清浅体内的散气散已经消退干净,只是百里香容的毒还没解,况且这几日皇宫中戒备异常森严,她若是走了,国宴之上南诏国君定也不好解释。再说,这个封邙止脾气虽然差,但生的绝对是貌美如花,出了宫可就这辈子都不会见第二遍了,还是再等等。
扭头就是国宴。
国宴乃是西蜀、东篱、北燕、南诏四国同庆的日子,非皇族贵臣不能参加,女眷除非皇后以至太后,连妃嫔也不能参宴。国宴三年一轮,今年是西蜀筹办,恰逢蜀皇立后之喜,沁豫园内歌舞管弦之盛,较往年都是无可比拟的。
筵席对称排开,金樽玉酿玲琅满目,重重名贵藤花遮掩。中间过道有专设的歌舞,跳的正是西蜀名曲落花卆。两旁长廊铜雀鼎内袅袅焚起椒兰香,宫女小侍们穿梭在宴间添酒。
封邙止与南诏国君坐在左侧,北燕皇帝和东篱国主坐在右侧,其余王孙皇族依次而坐。
叶端墨身为东篱摄政王,和东篱国主近坐,他对这些舞优倒不上心,就是——“听闻蜀后段重帘姿容非凡,今日大宴怎也不曾出来与宾客照面?”
一句话引他国来客纷纷回应。
封邙止举起酒樽敬酒,“皇后筹备歌舞,稍晚些许,朕先代罚一杯——”
恰在这时,园外折角处公公传话,“皇后娘娘到——”
凤屏一一侧开,只见一杏色长绸甩出,悬住酒宴上方古树横出的枝条,苏清浅身着鹅黄纱裙顺着长绸飞身稳稳落在过道歌舞中间,腰间流苏挂饰随之一摇,刹那间,静如花开。
封邙止看着她,倒酒的手不自知的一顿。
苏清浅手腕一转,收回绕树枝上的长绸,抬眼间,视线正好落在对面那人身上。
眼如丹凤,面如冠玉。就是说不出的阴冷。此刻正毫不避嫌的看着她。
擦,高冷变态节度使!
苏清浅赶紧低下眼睛往别处看,不巧又看见一个冷冰冰的大美人。
这不是喊人抓她那个大美人吗,那天着急着跑没仔细看,今天再看果然很标致啊,特别是那眼睛,漂亮……
大美人淡淡的看她一眼,自顾倒酒。
苏清浅坐惯了小秦宫那样夜夜笙歌的地方,虽然自己没跳过舞,但常看那些姑娘们跳,也就按着印象在舞优中蒙混一下。人也就那么奇怪,在小秦宫中,这叫骚首弄资难登大雅之堂,在这国宴上就大方得体高雅的不行,
一支舞下来,明眼人一看就知她跳的极差,称赞声却仍是延绵不绝。
谁叫人家生的出尘绝艳,谁叫人家是西蜀新后。
封邙止走出席位将她牵到身旁坐下,宠溺之态无不流露,他给她斟上酒,压低了嗓子笑道,“皇后这舞说白了确实入不得眼,也多亏了皇后这张脸——”
苏清浅干笑,没事,老娘就靠脸吃饭,咋了。
“你既嫁入我朝,也该认识一下各国皇族。”封邙止一一为她介绍,“这南诏的人你应当知道,那边是北燕国主君乾和二皇子君千翌,七皇子君千禧。然后是东篱国主叶疴擥、皇后卢氏和摄政王叶端墨。”说到这儿,他还好死不死的和东篱皇帝相互祝酒,看见叶端墨那个变态跟着往这边看,苏清浅心中大念佛主保佑,然后装缩头乌龟低头吃菜。
“听闻南诏公主容貌出众,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寻常。”东篱皇帝对她赞不绝口。
封邙止替她应话,“国君谬赞了。”
叶端墨看苏清浅一直低着头,冷不丁的插一句,“皇后娘娘虽然貌美,怎么就和南诏国君未有半分相像?”
南诏国君听见,怕代嫁这事情出端倪,连忙替她圆场,“重帘这丫头就像她母妃,性子也像了七分,叶王爷可别介啊。”
苏清浅光被叶端墨看着都觉得胆战心惊,看向南诏国君时只有幽怨两字。不是说到西蜀册个妃就可以走人的吗——
南诏国君明白她的意思,只是封邙止绝非沉迷美色之辈,他怎么会料到他会突然封清浅为后。毕竟蜀朝一国之母,要脱身也并非易事。
“皇后。”封邙止握住她的手,将她思绪拉回。接着替她细分蜀朝的皇亲国戚。当皇帝的七大姑八大爷一堆一堆的,直到说到那个大美人,苏清浅才算是听进去一点。“那是朕的七皇叔,也就是恭亲王封毓。”
七皇叔。论辈分竟比皇帝还高一辈,那她不就是他侄媳妇=_=…突然觉得自己好年轻有木有…
苏清浅来回摸着下巴想,这大美人美是美,就是太安静了点,居然连话都没一句。
似乎察觉到有人在看他。封毓忽的抬起长睫。冷如冰魄的眼睛像一潭深泉。
不知道为什么,一正视他,苏清浅就没来由的心虚。罢了罢了,不看了。
“朝中还有位战功赫赫的永安侯,只是出征未归——”
“邙止,”隔桌忽有人唤。南诏国君段天云双鬓微白,眉眼俊朗。可见当年定也是风采出众。
苏清浅照礼仪温顺的行礼道,“父皇。”
“邙止,重帘自小在宫中宠坏了,你可要多担待。”他在试探他对苏清浅的态度。
“国君说笑,重帘秀外慧中,西蜀得她为后,实乃西蜀之幸。”
“我们家重帘绝对是百里挑一,你要看住才行。”南诏皇后搭话。看着这个女婿就差没在脸上写‘满意’两个字。
苏清浅感叹和她的交情都不如封邙止一张吃香的脸。
封邙止看着她,眼眶微红,“邙止一定谨记。”
他在每次国宴之上,最欣喜的,便是能看见她。
父皇临死挂念,终见不到她最后一面。而她重新回到这西蜀宫中,可会记起这里曾经有那么一个人,要和她共依白头。
“天云。”慕雨眠回头拉过段天云,伏在他耳边小声说话,“我觉得清浅会喜欢这西蜀皇帝。”
段天云笑着看她,“为什么?”
“因为西蜀皇帝生得漂亮。”慕雨眠有凭有据,“而且你看他嘴巴,下巴,是不是很像我?”像我难道不漂亮?
段天云听到这话,脸上闪过一抹异色,又温和的揽过她的肩,“你看封邙止生的俊朗不假,但怎么会像你呢,他自然是像他父皇的。”说完便找着别的话题。不叫她再去琢磨这个问题。
南诏国君宠自己的皇后是出了名的,而这皇后的来头,只知是南诏护国将军的义女。进宫后被封为皇后,终日陪伴段天云左右,可怜一后宫的美人愣是成了摆设。其他的就是百姓间的各种杂论了。
封邙止只盯着慕雨眠素净的侧脸,目光散落,静的细不可闻。他想,也许是这份感情得来不易,他才会这样倍加珍惜吧。
苏清浅看看封邙止再看看慕雨眠。
原来他好这口……
“你胡想什么。”封邙止看她那表情便知她又往歪处去了,皇帝漂亮的眉宇轻拧,“你会离开朕吗”
这不是屁话啊。苏清浅调一下表情,双目凝水,诚恳的保证,“我日后一定侍奉皇老大,做牛做马,肝脑涂地。”
封邙止握着她的手紧了紧,眼中的脆弱深深的埋在睫毛下,“如若朕有一天离不开你,你可会动心?”
这皇帝的脾气阴晴不定的,现在又不知犯什么病。苏清浅只有重重点头。心中默念,她会边走边动心的……
国宴上乐声四起,隔着中间过道的歌舞,叶端墨看着苏清浅那奉承样子,饶有所思。这骚狐狸的皇后,确是个好探究的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