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以为碧潭兽瞳足以与你伯仲相当,但结果出人预料。看来并不是我高估了兽瞳,相反,是我低估了《大玉真经》的仙人气场。”
“辽东帽,铁木匣。”白雅君将臂膀扣进鼎身上的兽环中,再度扛鼎而起,朝挡在布仁青巴跟前的白面男人看去,咦了一声,道:“汪施主?”
白面男人两手抖动白衣,将沾粘上的星碎草屑摆脱之后,道:“你们这些牛鼻子,打人的时候不见客气,瞧着刺头了就改口喊施主,一张嘴倒是慷慨,我却不吃这套。”
白雅君身裹一袭黑竹雕花白大袍,精雕细琢的脸蛋上有着出尘风采,论道骨,是有几分微妙,论仙风,却是浑然不觉,此刻张目与汪清泉对视,先前的仙人气场再无踪迹,没了那股出尘气势的衬托,就再也看不出他哪点像仙人了。
只道是汪清泉压住了他的仙脉,诠释了楼上更有一重楼这句话。
“施主觉得能左右我的去留?”白雅君知晓软磨不可,只得加强的几分语气,无非是想在妥协之前挽留些面子罢了。
汪清泉遥望快马加鞭渐行渐远的义军队伍,扭头过来对白雅君说了一句话:“我家少爷有请白道长往松潘做客,你既然称我为施主,今天我就施下一条活路与你,也算合了礼数。”
好嘛,想挽留面子却换来一句叫人肺腑俱裂的话,他白雅君认栽了,谁让杵在面前的这位主儿是他呢?
三教九流,在江湖上被人寓意为儒释道的九流之分,九流以九为基以一为魁,儒家修炼浩然正气,心斋突破一流后被称之为‘鸿儒’,突破鸿儒之后为‘大贤’,逾越大贤巅峰之后才是‘圣人’。
佛家修炼净化和慈悲,心斋突破一流后称之为‘禅师’,再往上便是金刚或菩萨,最后才是‘真佛’。
道家修炼的是天道和造化,心斋突破一流之后顺序是天师、大道、神仙。
而所谓的凡胎地仙,只是天师三大境界当中的门槛。依实力排序为凡胎地仙,玉身地仙和地塑地仙。
白雅君突破道家一流境界之后,通过《大玉真经》摸到了天师境的门环,二十四岁成就凡胎地仙,这种情况在整个四川怕是前无古人,若不是遇到了深不可测的汪清泉,他要想一个人刺杀义军首领并全身而退,完全可以不带喘气,只有用‘犹入无人之境’才能媲美。
‘这家伙的确堪当青城年轻辈儿的执牛耳者,比起身处道家三流的五斗米张陵江,那是要高出好几座山的’。看着扛鼎不便骑马,而是在身旁御风飞驰的白雅君,扎西强木心头如是想着。
当汪清泉带着白雅君共同驾风追上扎西强木的马匹时,路过的九百号义军无不咋舌,如果不是一味信奉佛教,这些个藏家儿郎可能真就给两位神仙跪下了。
两人健步如飞,身法缥缈快过四蹄并作的骏马,汪清泉在飞奔到队伍前方以后,就势跨越到一匹神骏背上,夺过书呆子手里的缰绳,大喊了一声驾,手头动作娴熟得很,呼哨打紧,马鞭一抽,追上了扎西强木。
“扎西少爷,客人到了。”辽东帽被大风吹歪了,被他扶正。
扎西强木与之会心一笑,扭头看向身后,那道白影转眼飞至跟前,就道:“白道长,碍于家中急事需火速赶赴,不能下马行礼,还望海涵!”
白雅君哭笑不得,唯有一句话奉承:“扎西少爷的汉话讲得不错!”
扎西强木哈哈大笑:“你的朋友就在这里,方才生离死别,眼下重逢免不下滔滔不竭,你们聊吧!”
白雅君朝与汪清泉同骑一马的斯文男子看去,徐文靖也默契的投眼过去,两相望,心头尴尬丛生,徐文靖很想说一句,嘿!你也被抓啦?白雅君当然会回复,是啊,汪先生请我去喝酥油茶!我早就想喝了,听着不错,你喝过吗?
你永远也不会明白读书人对面子的那片炙热情怀。
见徐文靖和白雅君相视无语,扎西强木也乐呵了,半晌之后严肃起来,问汪清泉:“先生,头人和青巴回队伍里了?”
汪清泉点头:“回了,布仁青巴激发了潜能,强行开了碧潭兽瞳,现在体力告罄已然睡去,头人和你弟弟他们在一道,没少埋怨扎西少爷你。”
“哈,菩萨曾在海上遇商贾五百和蟊贼一名,蟊贼想杀商贾劫商货,菩萨知蟊贼心中所想,劝说蟊贼无果,想着如果把贼人心思说与商人听,商人必定会杀了蟊贼,如果不说,五百商人都会受贼人所害。”扎西强木一鞭挥在马腚上,举目望天,作虔诚状。
“两难之举,如何能叫人相信我佛慈悲?”汪清泉撇眉问道。
扎西强木脸上的慈悲感消散而去,冷言道:“菩萨杀了蟊贼。”
“哈哈,扎西强木,你是信佛之人,竟说出如此泯灭佛性的狂言,不仅悖天道而行,还逆佛法而为,必受天法共诛!”徐文靖豪放大笑,说出了不羁言词。
扎西强木扭头看向露出狡黠笑容的徐文靖,欣慰道:“菩萨反问天法,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徐文靖惊骇了,汪清泉吆喝了一嗓子:“好一个宽宏博爱!扎西少爷,汪某不曾看错你!”
“那是菩萨博爱。”扎西强木心驰神往,弹指间又收回虔诚,问汪清泉:“先生一剑可抵御得千号甲胄?”
汪清泉古井无波,道:“可以。”
“可以?”徐文靖愣了愣,旋即发问:“你说你可以一剑抵御千号甲胄?荒诞诡谲之谈,我劝慰汪大侠莫要心比天高。命比纸薄的田地可不是一顶辽东帽就可以御寒的。”
扎西强木不作强辩,汪清泉故而一笑泯之,终于,一位绝不会帮外人打圆场的人开口了,他是青城白雅君,从来不打诳语:“徐兄,汪剑仙真的可以。”
“汪剑仙?”徐文靖腹诽辽东帽铁木匣的同时,问出关键一句:“既然能一剑抵御千号甲胄,那玉垒山。。。。。。”说到这里,他突然停住了,然后陷入了无尽的沉默当中。
“哈哈。”扎西强木见徐文靖顿悟,冲汪清泉笑道:“先生,看样子咱们的小诸葛还挺聪明不是?”
汪清泉不置可否的一笑,不再接茬下去。
虽说承认了汪清泉的实力,但白雅君还是有些不安心,寻思着对扎西强木说道:“扎西施主,你果真要与大明为敌?要知此次蜀靖王对待你们揭竿一事颇为看重,不仅调遣了五千精锐西伐而来,还昭告川内各大高手,不单单是南蜀山盟,就连英武榜上排行前十的几位泰斗都会出动,如若那般,纵有汪剑仙仗剑相助,也是蚍蜉撼树,卵石相击啊。”
“白道长谈吐委实直率。”扎西强木不轻不重的数落了白雅君的讽谏,道:“既然白道长能兵行险着伺机夺走小诸葛,便是知道富贵险中求的道理。他黎利可以举兵横扫交趾明军,企图改交趾郡为国,我扎西强木为何就不能抗旨南下?我不要松潘由卫所变成国,我只要松潘卫八万藏羌百姓能不受烽火波及,要那明军知难而退!”
“扎西施主的口气着实狂放。”白雅君笑道:“只怕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你若视当今圣上是纣王始皇一类人物,那就大错特错了,宣宗皇帝爱民如子,命理奉天承运,天地龙凤呈祥,是一位大好的皇帝。如果你们几个领头起义的人愿意伏法,以内阁三杨的作风和皇帝的仁厚,大明绝不会刁难身处黄底红日旗下的藏羌子民!”
“兵士每年的俸银是谁一年三季面朝黄土背朝天换来的?好不容易熬到了冬季,又是谁不能歇气,被县衙征召徭役做无偿苦活?”扎西强木一下子就怒了:“是我们农民!偌大的松潘卫,一千九百号靠咱们养活的卫军,不遇战事便鱼肉乡里谈笑风生,各个被咱们伺候成亲爹模样,结果一遇战事各个都靠边站,还嫁祸咱们藏羌族人,说蛮夷暴乱,需要兵力镇压脱不开身!我们杀了那些个忘恩负义的贪官污吏,你们就以抓男丁南下打仗为由,肆意杀咱们藏羌族人,好一个内阁三杨作风,好一个皇帝仁厚!真应证了汉高祖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骇俗语句!”
“而今你又让我们伏法,理字何意?人理都说不过去,更何况惶惶天理!?我们只杀了卫军里为首之人,其余一千八百人都放走了,玉垒山一战,我们以损失五百族人的代价博朝廷怜悯,换来的却是难滞的追杀。我之所以还活着,那是因为我肩上的担子比你们想象的要重得多,除非圣旨下来以后,说明了再不寻藏羌族人麻烦,那样的话,我大可自刎谢罪。”
白雅君不说话了,徐文靖也没有要开腔的意思。
扎西强木自是句句肺腑,绝无纵横捭阖半点关系。
哪朝哪代的农民起义不是官逼民反?更何况扎西强木的反,完全是取得重视然后博取怜悯的手段,而玉垒山一役之后,见到明军仍选择穷追猛打,他彻底死心了。
既然不得载戢干戈,那就来吧,这袭藏袍能裹住尸寒。
白雅君看向前方那巍峨石头城,只要义军进了那座石城,号角将响彻整个松潘卫,烽火将焚毁无垠草原,那里是汶川第一镇,威州镇。
“扎西施主,如果你信得过贫道,贫道愿担任使节一职,为义军出使明廷军帐!”
义军!白雅君居然称扎西强木他们是义军!徐文靖瞪大了不解的眼睛,看向步斗踏罡,作揖请命的白雅君。
扎西强木,你说过,到了汶川三镇以后,我自然会有所选择,而今汶川到了,我徐文靖拭目以待!
扎西强木看向将白玉大鼎放在地上的道廷首席弟子,只是微笑,然后冲着那石城上的岗哨卯足了劲,大喊一声:“开城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