斥侯是个好职位,他们能在你碰到难题的时候告诉你答案,这不,三位翻山越岭累得半死的斥侯就来了,当三位兵油子被多吉佩云拎到扎西强木跟前时,马鞭和酥油茶一道递上,然后配合着扎西强木的问题,让三位大气难喘憋红了脸的斥侯犯起了嘀咕。
“三位,马鞭和酥油茶,二选一。”
那三名探路尖兵摸了摸扣在脑袋上的皮帽,直到被扎西强木将马鞭换成了藏刀,他们才醒悟过来,忙去接过各自的酥油茶,一口端。
扎西强木颔首表示欣慰,拍了拍其中一名斥侯的肩膀,道:“好嘛,既然大家都是天-朝子民,就不是外家人,说说吧,王久星叫三位出来散步,是起了什么鬼心思?”
三名斥侯脸上竟露出了受宠若惊的表情,似乎在他们心里认为,藏蛮子一项是茹毛饮血吃人不吐骨头的,而眼前这位藏家青年明显是个讲道理的主儿,里外一打量,貌似比自家千总要和蔼百倍,处于第一印象的好感,让他们道出真言:“是出来,找小诸葛的。”
异口同声,不会假。
徐文靖扭头朝这三位羊入虎口的明军斥侯看去,面朝黄土唉声讽刺道:“老天开眼,我们相遇了。”
三位仁兄同时朝徐文靖看去,其中一人嘴最快:“徐先生,你真的被抓起来了!?”其余二人一人脸如哭丧,仰面长叹,另一人则荼缓一口气,庆幸徐文靖没受藏蛮子刀俎之苦。
扎西强木笑呵呵的蹲下身子,与徐文靖以及三名斥侯平视而去,道:“大明子民互爱互敬,若不是皇帝要宰咱们,咱们也犯不着刀兵相向,既然现在不是上战场,那我们依然秉承着同向大明的赤子之心,既然同向大明,就是同道中人,徐先生得有三位相伴,此行去汶川做客就不再寂寞了。”
说着,又朝三名斥侯说道:“三位是军旅出身,恪守军法乃本分之事,我说的对吧?”
三人不明就里,但还是纷纷点头。
徐文靖一听这话的味道就知道扎西强木想说什么,嘴里含着‘忠孝仁义,忠于国家位居第一,义于朋友位居第四。’这句话,就等着扎西强木继续说道:“但三位刚才喝了咱们藏家用于礼仪交友的酥油茶,咱们也算是朋友了,朋友有难,是朋友的自当鼎力相助,现在身为朋友的我遇到点难题,需要三位解答解答,哦,对了,别忘了咱们现在的身份,同向大明,同道中人。”说着,朝徐文靖笑嘻嘻的看过去。
徐文靖本来准备好的话就要说出口,却被扎西强木最后八个字给噎在喉口,吞进肚里耐人寻味,只得在心里用那文绉绉的脏话把扎西强木骂了个满目疮痍。
三位斥侯蒙受不杀之恩,对面前这位说着一口流利汉话的藏小哥是好感一片,只点头回答:“只要不是离经叛道,我们都可答复。”这句话稍微让徐文靖安了一下心。
“唔,好说!”扎西强木朝守在徐文靖身边的藏医递去一个眼神,后者会意,轻轻的拍了一下徐文靖的哑门穴,哑门穴受击轻者失哑不可发声,扎西强木借此机会对三名斥侯说道:“玉垒山以后,我们损失惨重,痛定思痛觉着辜负了惶惶天恩,对不起蜀靖王,也对不起皇帝陛下,后来一思忖,觉着再怎么也不能死在自己人手里啊,那多窝囊,就算死,也要死在与贼人换命的战场上,所以我们决定南下,去云南打黎利!”
三名斥侯一听,大惊失色,这。。。这这这,是天大的喜讯啊!
三人激动得说不出话来,徐文靖那头听得冒火,扎西强木接话继续:“所以还请三位将王久星王千总的心思说明一下,我好掂量要不要现在就去求和,万一王千总现在还在怄气,我冒然前去,丢了脑袋,自然就没办法为朝廷尽那绵薄之力了。”
三人差点就哈哈大笑出来了,那叫一个喜出望外,其中一人忙道:“千总大人现在是有些生气,兄弟呀,你这席话真是喜讯啊!只不过要快点让千总大人知道才是,因为他老人家已经在岷江边上安营了,说要养精蓄锐三天,你得在三天之内去找千总大人说明情况,不然大军一动,恐怕会成误会呀!”
三天?扎西强木笑了,继续发问:“我听说南蜀山盟也要掺和进来?”
“哦!对对对,兄弟你今天就必须前去说明此事,因为千总大人已经向蜀山盟发去急令,要让他们出人暗杀各位呢!我估摸着时间,蜀山盟的人明后天就会来了。”那斥侯快语说道。
扎西强木眯起一双眼睛,左手手指在右手掌上轻点,道:“大军整顿三日,蜀山盟明后天到,唔,大幸,大幸。”说着,他忽然想通了什么,朝白雅君和布仁青巴打斗的方向看去,笑道:“青城山雄踞灌县,王久星从玉垒山发出急令,最快收到消息的自然是青城山,至于峨眉、蒙顶、龙门、螺髻四山较玉垒山较远,恐怕传信的人还未到吧,哈,原来此行就白雅君一人前来,无妨,无妨,那就一道去汶川做客吧!”
说完,他翻身上了随从牵来的马匹,对汪清泉拱手道:“先生,有劳你将白雅君和布仁青巴一道带回。”
汪清泉扶了扶身后的铁木剑匣,漫不经心的朝官道边的草甸方向走去,扎西强木伸手朝身后一招,大喊:“全军勇士听令,火速奔赴汶川三镇!”
九百义军整装待发速度惊人,前一弹指还在悠闲散漫吹牛皮,后一弹指便拾掇武器马匹准备上路,随着扎西强木在队伍最前方大喊了一声出发,马蹄践踏泥泞古道的声响洞彻旷野,勇士们步履整齐一致,跟在大部队后面继续行军起来。
一直守在卓木丹跟前的拉泽梅朵见得此景,也不再管身前这老匹夫,任由他自行朝草甸深处疾奔而去,她自己则驾驭青鬃神骏追上了弟弟,路过已经被马匹驮起的徐文靖时,还不忘深深的看了一眼,然而听到的,则是三名明军斥侯对这风马牛不相及的情况表达出连篇疑惑。
拉泽梅朵追上扎西强木,问道:“你这是要干什么?”
“当然是回汶川了。”扎西强木挥舞马鞭,同时朝姐姐看去,就笑了:“我要做一壮举,让明廷永远不在松潘卫抓男丁去打仗。”
保护八万藏羌百姓不受兵戈苦难,去吧,就在汶川三镇,斩断那引起风暴的蝴蝶翅膀!
官道草甸尽头,卓木丹发足狂奔,右臂断口处绷带被血染红,他停下脚步,瞧见了白雅君与布仁青巴酣战已至白热的战局,布仁青巴一丝不挂的趴在草地上,浑身上下都生满了黑色绒毛,在他的脖颈处,和苍猊犬如出一辙的鬃毛根根竖立,他粗壮的四肢贴服在灌木之上,二十指尖长出了倒钩般的指甲。
卓木丹掏出了七珠串连的新月菩提子,红橙黄绿四枚菩提如星辰争辉,再对应着布仁青巴此时的双眼,绿,来自幽冥的绿,那是第四境界,碧潭兽瞳,白雅君竟然逼得布仁青巴激发潜能,开启了碧潭兽瞳。
再看白雅君,青城派信奉的‘道’是四大道派中的全真教,奉李耳为太祖,修成《大玉真经》之后,他自诩进入道坛凡胎地仙之境,川中好汉豪侠比比皆是,许多头脸人物也都是出自川中并立于天-朝武林而不颓的,那英武榜上位居在十八名之前的道教仙人又有几个?屈指可数罢了。
早闻藏传佛有红、白、黄、花四大派,而眼前这个化身野兽的青年竟不在这四派当中,难道是那古老的苯教巫术?无从得知。
白雅君单手把持着大鼎,鼎身的铜锈早已在战斗中磨损殆尽,从而暴露出了藏于铜锈之中的乾坤所在————先天汉白玉。
那是一口由先天汉白玉铸成的大鼎!铜里裹着玉,汉白玉只是普通的玉种,而加上先天二字,是因为这种汉白玉的表面是经过道家青词加持过的,密密麻麻爬满鼎身的青词文字。之所以说是先天,原因是这青词并非人工造就,而是天造地设,自然而成的神物!所以又称之为先天青词汉白玉。
天地所书的青词,笔走龙蛇。后天铸就玉鼎,唯《大玉真经》通悟之人方可驾驭。白雅君周身经脉开阖有度,吐纳间,周身燃起白色气焰,一步踏出,旷野中杂草灌木纷纷以他为中心弯腰而拜。
白雅君爆发出来的道家气场,瞬息间就将开了碧潭兽瞳的布仁青巴压进地里,似乎只要再稍微用些气力,布仁青巴就会被埋进泥土之中,与根须蚯蚓永伴了。
卓木丹急了,一步向前迈进,想迈出第二步,却被一股无形的压力阻碍了动作,第二步,始终迈不出去。
也就在这时,天地之间如巨蝇扇翅,刺耳嗡声响彻八方:“姓白的牛鼻子,还不停手?”
此话一出,白雅君以单臂扛起的大鼎猛的落地,陷入泥地入木三分,刹那,他周身道家气焰四散而去,无形重压弥散而去,布仁青巴将埋进土里的半截身体挣扎出来,卓木丹身形一松,第二步得以落地。
布仁青巴见着磅礴压力消散开了,出了泥土以后冲着白雅君猛冲过去,却在此时,一道身影从天空之中急坠而下,平地风雷惊炸起,弹开了有破军之势的布仁青巴,也弹开了抬手作势要防御的白雅君,两者被这股穿插而来的力道推出数丈,停下之后,再朝风雷落定之处看去,拔地参天气势之后,是轻描淡写的一景,一人。
景是白衣如虹幻化成火,是正气白冠飞扬飘雪,是铁木峥峥骤成一匣。而人,则是川西剑客前三甲的汪清泉。
拭匣徙巴山,玉履踮锋芒。
扶帽淌蜀水,锦袖掇甘棠。
巫峡闻呼川江号,合州城外打渔腔。
敢问松潘如何去,纤人遥指温柔乡。
“还请白道长与我往松潘卫走一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