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尉迟牧晨就要离开这里了。脚下的这片土地，就是自己和马牧野共度的高中旧址，最美丽的最纯真的最快乐的高中时代。校园早已被拆迁了，原来的教学楼变成了自己入住的高高的现代化的宾馆，只有宾馆入口处的那棵老梧桐树还在，还是校园里的那棵，还是师生共同祭月的那棵。
往事历历在目，而今物是人非，只有这几棵老梧桐树依旧伫立在这里，守候着千年的约定。
泪眼相望，执手相抚，老树干上伤痕累累。尉迟牧晨难抑内心的悲痛和酸楚，将脸贴在树皮上，任凭泪水流入树皮粗糙的沟沟壑壑中。
不知过了多久，尉迟牧晨终于稳定住情绪，慢慢蹲下来，用手一下又一下的挖出树底的泥土，缓缓地从脖子上解下钥匙链和青鱼骨吊坠，紧紧地攥在手心里，片刻后又贴在心口，最后放在唇边吻了吻，决然地把它们都放进小坑里，迅速拢上泥土，成串成串的泪珠滚滚滑落，有的滑进紧抿的嘴角里，苦咸苦咸的。
又不知过了多久，尉迟牧晨站了起来，刚一挪步就一下子又跌倒在原地。因为蹲的太久了，牧晨的双腿早已经麻木了。牧晨颓然的坐在树底下，倚着树干，痴痴地望着树梢，透过繁茂的肥大的梧桐树叶只能看见有些灰白的天空。
曾经有点落后的小县城现在也有些雾霾了，遥远的星光再也穿不透厚厚的阴霾照耀着一片曾经洁净无污的土地了。
尉迟牧晨仰着头，任凭泪水顺着脸颊滚落。路灯突然间亮了，牧晨起身，拍拍屁股离开，走了几步又转身回来，扒开刚刚掩埋的泥土，拿出青鱼骨吊坠，再次快速地更加坚定的拢上泥土，头也不回的决绝离开。
尉迟牧晨掩埋了如影相随的记忆。
尉迟牧晨掩埋了刻骨铭心的初恋。
尉迟牧晨掩埋了激情澎湃的青春。
一阵风吹来，老梧桐喃喃低语，几片黄叶随风飘落，摇摇荡荡的盖住牧晨刚刚拍好的新土。
马牧野拾起落下的几片落叶，露出带有湿气的新鲜泥土，将手伸进坑里，摸出钥匙链，紧紧地攥在手里，又紧紧地贴近心口，最后放在唇边深深一吻，戴在自己的脖子上。
马牧野手抚树干，泪眼相望，老梧桐依然郁郁葱葱，繁枝蔓叶，微风吹来，树叶沙沙，似在喃喃低语，抬头仰望苍穹，一片黑乌云从天边滚滚涌来。
尉迟牧晨仰望宾馆，大部分房间灯火通明，自己的那一间黑乎乎一片，从此以后，这里再也没有一盏灯光是为自己点亮的，这里再也没有人会为自己留一盏心灯。尉迟牧晨无精打采的跟随他人的脚步走进旋转门。
马牧野猛地跨前一步，将身体已经进入旋转门的尉迟牧晨拉了出来，紧紧地拥在怀里，泪水一滴一滴的滴在牧晨的短发上，有几个沿着发丝滚落在牧晨的后背上。尉迟牧晨全身触电般酥麻，僵硬的直立着身子，没有任何回应。
“牧晨，求你……别走……”
“放开我！”
马牧野怆然后退，吃惊的看着尉迟牧晨，怎么也不相信这几个冷冰冰的字是从牧晨的嘴里说出来的。
“马牧野，这些年我一直都喜欢你的洒脱，一直都欣赏你的坚韧。”尉迟牧晨目光冷冷的看着马牧野，“哪曾想你居然……”
“尉迟牧晨，你对我仅仅是喜欢仅仅是欣赏吗？你有没有爱过我？”
“爱？马牧野，你现在没有资格跟我谈这个。”尉迟牧晨忍住心里翻滚的热浪，面上一片冰冷。
“我不配吗？”马牧野红着眼，撕开衬衫，露出胸膛，拍着长长的伤疤，有点歇斯底里，“我真的不配吗？我……我已经生无可恋了。
“马牧野，我以为你有男人的胸襟，是个敢作敢当的男人，原来你就是懦夫一个！”尉迟牧晨直视着马牧野毫不退让，更逼近一步。
“哈！”马牧野仰脸冷笑一声，一手抓住自己的伤疤，一只手抓住牧晨的肩膀，声音抖抖的问道：“原来我在你眼里这样的不堪。”
“对，就是不堪！”尉迟牧晨第一次在马牧野面前口硬牙尖。
“连我最爱的人也这样看我，我还有什么可恋的！”马牧野的眼里一片悲怆。
“生无可恋？如果这次我不来呢？”
“可是你还是来了。”
“我不是为了你，我是为了伯父和伯母。”牧晨将目光放远到天际，眼睛里不着一物的飘渺，“马牧野，我和孙奕相交多年，若我对他有意，哪里还有今天。我们坦荡交往，却落得你如此猜忌。”
“那是因为我在乎你！”
“你在乎我？”尉迟牧晨用手压住被风吹乱的额发，眸子里透出愤然，“你就是这样在乎我的，一声不响的离开，没有任何的解释，你就是这样在乎我的？需要我就以死相逼，我来了你还是一句解释也没有，你就是这样在乎我的？”眸子里的愤慨变为淡漠，“我还真的感谢你这样在乎我。”说完转身背对着马牧野，手攥成拳头牙根紧咬，“这就是你在乎我的结果。马牧野，一切都结束了，不要再纠缠过去了，或许我对你的感情还不够热列，我就是这种淡然、凉薄的性子，这么多年，也幸亏你终于发现我并不适合你。这对你我来说，也许是一件幸事吧。但无论如何，我希望你还是那个有担当的男人，能对文安楚负责，文安楚对你的爱绝对没有一丝一毫的可挑剔之处，希望你珍惜。”
尉迟牧晨迎风而立，颤抖但坚决的说完这些话，昂头望向天空，大雨劈头盖脸的浇下来。马牧野赶紧脱下自己的衬衫，双手举着替牧晨遮住漫天的雨丝，尉迟牧晨抬眼最后看了这个为自己遮风挡雨的男人一眼，快步冲进宾馆。
马牧野挺立在雨中，仰头看见牧晨房间的灯光亮了起来，看见牧晨走到窗边，迅捷拉上窗帘。
尉迟牧晨迅捷拉上窗帘，遮住漫天的大雨，遮住还立在原地凝望着自己的那个人。
一道窗帘，一堵心墙。一场大雨，一场心殇。
